那天晚上，她与一个客户共进晚餐时喝了许多酒。喝酒时赵强和林默都在场，还有吕小丽。剩下的几个人除了那个男老板之外，就是老板带来的两个女部下。
方维一杯杯地与对方对饮，她主动地频频举杯。那是五十二度的白酒，几个人喝光了一瓶，又改成了红酒与啤酒。那天她竟然成了酒桌上的“全能”。
晚上往回走时，她愣是坐进了自己的车里，而且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上，是吕小丽和林默强行将她拉出车外，又坐进了后排座里。他们原本准备将她送回家。可是她却清醒地逼着吕小丽把轿车开向了另一个方向。吕小丽气恼地问她，“你的家在哪里？”
她竟然哈哈哈地笑着回答，“我的家在东北的松花江上。”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林默说了一句，“算了吧，还是按照方总的意思办吧，送她去公司，她喝醉了。”
方维听到了他的声音，在后边马上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谁喝醉了。”
她的出言不逊，震撼了林默。他从来就没有看到过方维骂人，她在他的心目中始终是一个清纯的艺术形象，甚至是一个值得把玩的收藏品，她怎么会这样？
他的脸红红的仿佛受到了污辱。他想回应她什么。吕小丽轻轻地拉了他一下，他明白了。他确认她确实是喝醉了，便随机开起了玩笑，“方总，你不天天都和我这个狗娘养的在一起工作吗？我是狗娘养的，你不也是动物吗？”
林默为自己的回答而高兴，他既没有让方维下不来台，也给自己出了一口气。
正在他得意之时，方维在后边马上回应了他，“你连狗还不如呢。狗有时候比人懂事，比人聪明。”
林默还没有想好如何回应她，她却在后边睡着了。
当轿车驶进公司门口时，赵强也紧跟着到了那里。离开酒店时，他知道方维要回公司，一直开车跟在他们的后边。
所有人都跟着方维走进了她的办公室，那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方维慢慢地清醒过来，她执意让他们回去，她想一个人单独待一会。所有人都离开了她，她果然一个人待在那里很久都没有离去。
她以为所有人都真的离开了公司，只有她办公室的灯光昏黄着。
快到午夜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她起身把门打开，门口出现了赵强的身影，“你没有走？”
方维有些吃惊。她并没有让他走进办公室的意思，她下意识地不想给他那样的机会。仅仅是不想给他单独表达的机会。她毕竟已经无数次地领教过他的求婚。她不想，一点儿都不想。
他站在门外几乎是与她对峙着。
“我进去坐一坐都不行吗？”
她将一直拉着门的手放开了，他顺着仅仅能走过一个人的缝隙，机不可失地闪进了办公室。她坐到了长条沙发上，他也向长条沙发上坐去，这是此前从来没有过的情景。她明白他的意思，侧过身子严肃地告诉他，坐到对面去。对面放着的是两个单人沙发，他顺从地坐了过去。
“方总，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思？我能帮你分担一下吗？”
方维没有任何一点儿表示。他又一次重复着他的意思。
“你已经帮我分担了许多，已经足够了。你就不用说了，还想说什么我都知道，这决不可能。”
她哭了。他不知道这一刻她为什么会哭。
可是这次拒绝，却让他感觉到了希望，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拒绝，仿佛已经被摇动。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林默在食堂里看到了方维，他端着饭碗主动地凑到方维跟前，想解开昨天晚上那个结，他始终认为那是一个结，是方维酒后吐真言。可是他却真的不知道方维为什么会吐出那样的真言。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硬着头皮问起这件事时，方维似乎冷笑着回应了他，“我说过什么吗？我都不记得了。”
“你说过我是狗娘养的。”
“哈哈哈，”一阵大笑过后，方维一本正经地回应了他，“我说过了吗？如果我说了你是狗娘养的，那我也是狗娘养的，这行了吧？”
这件事就算结束了。自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此事，没有人再关心那天她为什么会喝得酩酊大醉，她又为什么会那样没有理智。
那天晚上，她俨然颠覆了她原本展示在人们面前的贤淑而美丽的女性形象。至今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来，她还会为自己的粗鲁生发出些许羞愧之情。
她明白，那天晚上她的失态完全是因为林默引起。
她早就窥视出了他的心思，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他是那样地爱她。她同样深情地爱着他，只是在心底。可是她不能放下她的那份自尊，不能放下她一个大小姐的矜持，她始终期待着他会在她面前郑重地表白。哪怕是并不郑重，只要是心里的真诚表白，她都可以欣然接受。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表示，比起赵强来，他简直就没有一点儿情商。
那天晚上，她是兴奋的。场面上的气氛是活跃的，她应对有加。高潮中，她几次与他单独举杯对饮，深情地注视着他的举止。她已经将自己的期待浓缩成了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哪怕是暧昧的一笑……
当她从卫生间走出来时，她在走廊上正好碰到了正朝卫生间走去的他，她发现他的表情依然是那样木讷。
那天晚上的感觉，平添了方维情感世界里的迷茫，她爱他恨他，却又不舍得彻底放弃他。
也还是那天晚上的下半夜，赵强又一次走进了方维的办公室。
他发现她依旧痛苦地趴在办公桌前，他看到她跟前的地上已经布满了呕吐物。这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情景。她是失态的，全然失态了。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到来，甚至是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地清醒了许多。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又端来了一个脸盆，让她漱口，她听从了他的安排。他关切地问起了她是因为什么才弄成这个样子，她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到那般。
下半夜，是他送她回家的。他是沿着那条通往她家布满小树的人行步道送她回家的。他想趁着这样的机会窥探一下她的内心。足足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那幽静的小道，昏黄的路灯，还有蟋蟀声声，没有为他们增添一点诗一样的浪漫。当他把她送到她家楼下时，她只是回头道了一声谢谢。
意外是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发生的。
那天下班之后，办公楼内一片寂静。
他走进了她的办公室。她知道他还是为她而来，她没有断然拒绝他的到访。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要说什么，我都明白。我今天再一次郑重地告诉你，我们之间确实不合适。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
接下来，他确实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是等待着她的审判。可他又觉得机会仿佛就在眼前。
她终于没有拗过他，她主动地陈述了他们不能走到一起的理由。他没有想到那理由竟然是那样地石破天惊。
她讲述了一个让他从来就不曾经料到的故事。她告诉他，她曾经是一个烟花女子。曾经有过相当长的一段那样的经历。至今让她依然铭心刻骨。她并没有细数她是怎样走上那条道路的，她也并没有讲述她是怎样走出那个肮脏而令人不耻的情操禁地的。
她不想告诉他她曾经真实的生活场景，这却成了她拒绝他的真实理由。
那一刻，那几乎颠覆了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也几乎让他如火一样燃烧着的欲望，顷刻便被大雨浇灭。
几天下来，他一看到她就会想到她那样一个美丽而修长的身体，竟然曾经在别人的重压下扭动，她那样一个丽质天然的灵魂，也曾经让金钱去蹂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