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斯汀只是凝眸看向帐篷里的女孩。
她醒了,活动四肢认清现状后,竟不做挣扎,而是坐起身来,保持静止状态。
她被反绑在后背的手,手指自然蜷缩。
她双腿自然收起,屈膝撑在地面。
她神色冷漠平静,无一丝焦虑。
烨斯汀一步一步走向她。
她瘦了,脸色泛着沉溺于酒精的近乎病态的苍白。
她头发很长了,编成一根麻花辫垂在胸前。
她的上衣袖管随意卷至肘部,右臂上有着道道深重狰狞的刀疤。
可这一切,因着她脸上近乎麻木不仁的平静漠然,让人不能再如以往一般生出怜惜。
她不需要。
烨斯汀站在她身侧,手停在她后脑,悬而不落。
想扣住她,唤一声薇安,问一声还记不记得我。
却是喉间一哽,出不得声,也害怕询问之后得到的是漠然否认。
她依然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陡然生恨。
他的手落下去,抚过她的发丝。
解开那些被束缚的发丝,铺散在她背后。
烨斯汀的手指顺着被强行扭曲的发丝游转,目光微凝。
根根白发掺杂其中。
你过得也不快乐,你甚至过得很痛苦。
拈起她头上一根白至发根的长发,拔下来,缠绕指尖的时候,他坐在她身侧。
他垂眸看着缠绕指上的那根白发。
想质问她为何三年无音讯,想质问她为何对他的寻找无动于衷,想质问如今与她如影随形的男人是谁,更想质问她……为何不把自己照顾好?
多想一如相守时的每时每刻,心疼地恼火地把她单薄的身形拥入怀里……
可是不能。
不必让她在此时就得知他是谁,不必急于询问过往一切。
怕她依然怨恨而要逃离,怕她在此时便开始冷漠以对。
不会再放你离开,不会再给你任何离开的可能。
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起身,步步离开。
正午时,有人走进帐篷。
帮薇安解开蒙住眼睛的黑布的,是个年轻的女人,眼神平静,衣着干练。
随后,女子负手站在一旁。
一名年轻男子走入,周身透着阴冷的让人觉得压抑的感觉。
这感觉,一如薇安在昨夜意识到危机来临时的感知。
男子将一张图放在薇安脚边。
薇安侧目相看,是她生活了三年之久的那个村落的地形。
男子等薇安看完,又将另一幅图摊开在她眼前。
是尼克、四木等人的被画得栩栩如生的图画。
薇安看罢,抬眼看向男子。
男子的语声犹如没有起伏的深潭水面:“要这些人活命,很简单,你进宫,做王的女人。”
薇安没有让他等多久,语调是漫不经心的,“可以。”
“希望你不会试图逃跑。”
“不会。”
“好,一路上,我们不会为难你。”男子说完,转身离开。
女人去了帐篷外,随后进来的人,是尼克。
尼克看着依然摆在薇安脚下的图画,问道:“你答应了?”
“当然要答应。”薇安很平静地告诉他,“我已经跟你吃了三年的苦,也该享几天福了,是不是?”
“……”这说法真刺激人,实在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尼克忍不住问道,“你现在知道是谁要你做他的女人么?”
薇安没搭话,而是换了个坐姿,使得她双手能够碰到马靴。
马靴是她命令四木为她特制的,鞋底上藏有一把极轻薄的匕首。
她在尼克反应过来之前,取出匕首,割开束缚着双手的绳索,之后却无意逃离,而是看着缠在指上的一根长长白发,这才回道:“我见过这个人——在你宣布往回返的那天,这根头发应该是他的。”
尼克还是有点儿小崩溃,“仅此而已?”他是服了烨斯汀——这样看来,薇安是根本还没见到烨斯汀。
薇安冷漠地回视,不说话。
尼克只得继续说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贪图安乐?觉得跟我在一起的日子太苦了?还是,你怕村落的人、我的同伙都会因为你送命?”
薇安抿了抿唇,却做不出笑的意态,“说心里话,都无所谓。”
“给我解释一下。”尼克真怕他的养女被平静枯燥的日子逼疯了,带着点儿急切解释兼吓唬道,“你必须得知道一个前提——你要委身的帝王,身边女人无数,可那些女人都是摆设!你想进宫成为人上人是不可能的!”
“谁要委身了?谁要当人上人了?”
“那你怎么会那么说?”尼克真怕自己好心反倒酿成恶果,不得不一再求证。他都觉得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要不得,烨斯汀想来也如此。若是烨斯汀看到如今的薇安已非从前性情,那么……后果惨重。
“除去一个人,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我在意的人,就算是你,如果是在被要挟的前提下,我的选择是跟你同归于尽,而不会让你我都陷入两难境地。”薇安道出心底态度,这才勾出一抹一闪而逝的戏谑的笑,“当然,如果我只是入宫当摆设的话,能让你我都自由安稳一些,我不介意。”
尼克听了反倒更心慌,“你别跟我说什么当不当摆设,把你之前几句话解释一下!”
薇安不再理会他。其实该解释一些事的人是他吧?例如她为何会被酒迷昏,为何成为形式上的阶下囚。但是他不说,她就懒得问,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都无所谓。
尼克忍不住皱眉心焦。
他为什么会觉得,她当摆设也就算了,若是当不了摆设,她就是去玉石俱焚?
调教几年的养女,本来要成为顶级杀手的养女,在这时生出这样消极的想法……实在是太打击他了!
可是,心念转动,他又想,如果她本来想玉石俱焚的人变成了烨斯汀,那么结果就不一样了吧?
一定会别有一番形态的!
因着这份认知,尼克心甘情愿地被人带去别处,一连数日,与薇安失去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