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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全城不眠夜

裴欢在和沈铭包饺子,沈铭发现她连饺子都不会包,过来手把手地教。笙笙倒是会一点,因为在孤儿院里,都是护工阿姨和志愿者们带着孩子一起包饺子。

“笙笙真聪明,比妈妈强呢!”裴欢看她捏出来的小饺子,虽然不太好看,但好歹有个样。

笙笙小大人似的过来也要教她,裴欢就抱着她,大手叠着小手一起包。

外屋的电视里晚会已经开始了,声音传到房间里格外热闹。玻璃上全是哈气,还能分辨出烟花的颜色。

一年又一年,再苦再难,这一年总算过去了。

沈铭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问她:“以前你都怎么过年?”

厨房楼下有孩子在放炮,声音太吵,裴欢凑过去大声让他再说一遍,他就重复了下。

裴欢笑着摇头:“记不住了,没什么意思。”

沈铭和她一起去烧开水准备煮饺子,他笑呵呵地挠挠头说:“我妈糊涂之后,我好几年都是一个人过,没正经工作,就守着楼下这个书店,也没有什么朋友……每年都没意思,以后……以后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大家彼此都好有个照应,挺好的。”

裴欢看着他笑了,迎着鞭炮声大声和他说:“新年快乐!”

沈铭的眼睛上都是雾气,嘿嘿笑,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两人把饺子煮好放在保温桶里,然后带去医院里,去看沈铭的妈妈。

医院病房里的电视也在放新春晚会,沈铭的妈妈正和隔壁床的一个老人聊天,两人说得热火朝天。

沈铭一过去,他妈妈就盯着他看,问他叫什么,反反复复地问,旁边人都笑。沈铭耐心告诉她,又给她喂饺子。

本来这场合裴欢不好进去,但老太太有时候不认人,脾气大,沈铭一不留神就差点让她把保温桶都扔在地上。裴欢在病房外边正好看见了,让笙笙坐在椅子上别乱跑,然后自己走进去帮忙。

沈铭拦着她:“不能让你来,我妈糊涂了脾气不好,你带笙笙下去玩一会儿吧。”

裴欢不理他:“没事,你一个人盯不过来,拿好,我来喂。”

沈铭吓得不让她动,但裴欢不理他,先去哄老太太,问她今年多大了,把老人家的注意力引过来。老人没见过她,一时好奇,人总算安静下来,看着他们俩。裴欢夹了饺子吹凉了,慢慢递过去,一边说着话一边喂,总算让老太太吃下去几个。

旁边的一个大妈看得直羡慕,喊着沈铭就逗他:“嘿!两天不见,你小子哪找来这么好的媳妇啊?我儿媳妇都不管我!”

沈铭慌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是我一个朋友,人家陪我来的。我妈这不是闹腾嘛,帮个忙而已,阿姨您可别乱说啊。”

病房里的人都笑开了,和他说:“老太太要是知道你找这么好的儿媳妇,肯定明白过来了,你去和她说啊!”

沈铭低着头,脸都红了,最后两人陪他妈妈看了一会儿电视。时间晚了,护士过来让他们离开。

裴欢抱着笙笙和他下楼,钟都敲过了,可是街上还是有很多人,鞭炮声连绵不绝,笙笙捂着耳朵躲在她怀里笑。

沈铭一直欲言又止,直到走回家才开口:“真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算起来你是我老板,说好我在你书店里帮忙。其实我也不太会照顾人,不过以前我大哥生病都是我陪着,多少能帮一点。”裴欢放下孩子去烧水,准备给笙笙洗澡。

沈铭又说:“我今天看见你去看招聘启事了,你还想找晚班上,太累了,真的很急的话,我可以先……”

“别,”裴欢很坚决地打断他的话,“你妈妈还在住院,随时都要用钱,我真的不能再管你借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笙笙的手术还有段时间,先找两份工作慢慢做着。”

沈铭没办法,也不劝她了。裴欢自顾自地开始干活,刷了留下来的碗筷,又打开热水器,抱过孩子去给她洗澡。

天气暖和点了,她在屋里只穿了牛仔裤和上衣,头发也没时间刻意打理。

沈铭跑下楼回到自己房间,他房间的门后还贴着当年裴欢的海报。

他有点郁闷,挠头看那张海报,最后把它揭下来,揉成一团扔掉了。

沈铭的小书店营业时间不固定,以往他一有事就休息。但自从裴欢来了,她白天闲着就带笙笙一起下楼看店。

春节几天街上人少,但书店照常营业。裴欢自己一坐就是一天,到晚上五点关门,她再去对街的一家培训机构教学龄前的小朋友弹钢琴,一直到晚上十点。

说是教弹琴,其实只是兼职,很多家长下班很晚,把孩子直接送到那里去,等同于陪小孩儿玩而已。她偶然在报纸上看来的,对面社区会所里自己经营的机构,不太正规,也没那么多制度,最方便的是,主管同意她晚班的时候可以带笙笙一起去。

生活一下被压到最低点,平静到只剩下红叶街两个红绿灯之间的距离。

裴欢的手机在她逃出来的时候半路就扔了,到如今,她连一部手机都没有。直到半个月后培训班的主管要她手机号,她才去超市外的促销柜台上买了一部,那种最便宜的老式彩屏手机,以及新换的叶城的号码,联系人里只存了身边接触的人和医院的大夫。

那天早上裴欢打开窗户,清晨的空气出奇的好。她洗漱完毕去叫孩子起来,看见笙笙觉得热,睡得不老实,额头上都是汗。她笑了,把被子掀起来,又去找出薄一点的绒线裙子给孩子换上。

庸庸碌碌,没有时间伤春悲秋,直到这时裴欢才想起来,已经是春天了。

那些无法入眠的夜晚,出逃,恐惧,最终随着那场冬深深地被她藏起来,藏到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这辈子除了她自己,再也没人能唤醒。什么深情不移或是抵死缠绵的往事,过去就都过去了,人的恢复能力总比自己想的要好。

一切都像褪色的油画布,越来越淡,早晚都会一笔勾销。

沈铭的妈妈今天有个大检查,他天没亮就去医院了,家里只有她们两人。裴欢带着笙笙吃完早饭下楼开店,时间还早,她就让笙笙在店里坐着画画,自己去旁边的报刊亭,想买两份报纸回去看。

一切都是偶然,但裴欢最后还是买了娱乐周刊,因为新闻头条是沐城蒋家独子的大婚报道。

不看报纸,裴欢甚至不知道Alice的中文名,原来她叫杨丽思。

蒋维成和她的盛大婚礼就在昨晚举行,作为名门之后,又是蒋家唯一的继承人,蒋维成已过而立之年,但之前的婚姻状况扑朔迷离,他一直不肯公开。直到今天,他终于带着自己的新娘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八卦娱乐记者的嘴都很毒,报道写得格外火爆。Alice只是个新人,从出道就和蒋维成传绯闻,蒋少的性格又风流难定,谁都没想到她真能和他携手,连报道用的词都不好听,说她牺牲事业换取婆婆认可,还有说她不择手段终于被扶正。

裴欢翻着看报纸上的照片,Alice出道就一直走韩系的清纯路线。

这么久,裴欢竟然没有机会和她见面。

时间还早,店里客人非常少,只有靠窗的休息椅上坐着一对学生情侣,一大早就过来看书。

裴欢起身去把书店里的电视打开,调到沐城的娱乐频道,果然有蒋维成奢华婚宴的片段,一直在重播。

七星级酒店门前,顶级花车排了整整一条街。这场据说耗费千万的婚礼显然引起了全城轰动,几乎所有电视台的娱乐新闻都在报道。

电视里的蒋维成穿一身白色西装,笑得温文尔雅。他轻吻他的新娘,要让多少人都羡慕。

裴欢心里一阵怅惘。她细细去想,原来距离他们初见都过去将近十年。十年前一场偶然的交通事故,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彼此会有今天。十年后,裴欢已经置身事外。

屏幕上蒋维成的妻子,一身白色婚纱,肩上镂空,缀着满满的碎钻,两人都笑得格外幸福。

Alice的五官很甜美,她并不适合太过于艳的妆,但婚礼当天,她用的口红是裴欢最熟悉的那一支——111# Rouge Hélios。

它的颜色饱和度很高,裴欢年轻的时候有恃无恐,格外张扬。她最清楚自己的优势,偏爱这个颜色,何况她第一次用口红就是这个色号,是华绍亭当年送给她的礼物。

但它不适合Alice,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蒋维成的赞美,让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搭配。

裴欢去给自己倒水,回来继续看重播。她承认自己羡慕她,这么多年,Alice才有资格陪他到最后。

有时候幸福和相遇的早晚无关,有时候幸福也和爱情无关。

屏幕上的画面跳到宣誓的地方,蒋维成应该为他的妻子戴上结婚戒指,可让人惊讶的是,他当天为Alice戴上的是蒋家祖传的钻石项链。

他们没有互换戒指。

裴欢突然看着屏幕站起来,笙笙看出她的异样,从椅子上跑过来,拿自己画的东西要给她看。

她哄着女儿,断断续续地看他们婚礼之后接受的采访。

这件事虽然不合礼仪,但随后蒋维成公开带新婚妻子面对媒体,解释说这是他和母亲商量过后的决定,蒋母为了更加尊重儿媳,决定直接将传家的信物相赠。

他对着镜头轻描淡写地说:“不是非要用戒指这种形式吧?我们选了很久,都觉得设计上达不到心理预期,还不如直接用祖传的项链更有意义。”

这件事让各方人士展开猜测,可全都没有定论,不过Alice得到的那条钻石项链是历史上海外皇室流出的珍宝,已经有一个世纪没有露面,这算是首次公开。显然,蒋家这一次对这个儿媳也很满意。

这样就足够了。

整个采访从始至终Alice只保持微笑,一句话都不说。她低调的言行和尊重丈夫的表现,彻底博取到公众好感。

“妈妈!那是不是蒋叔叔呀?”笙笙扭头看见了屏幕,突然激动地叫起来,“蒋叔叔说好要来看我的,怎么还不来呢?”

裴欢让她小点声,关掉电视抱着她坐到窗边去,两人一人一根蜡笔,慢慢在纸上画。

她给孩子写了一个大大的囍字。

“蒋叔叔家里办喜事,最近很忙啊。”

“护工阿姨以前和我们说,有喜事就要发糖的,那蒋叔叔会不会给我喜糖?”

裴欢按着眼角仰起头,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揉笙笙的小脸说:“会。”

晚上,笙笙和培训班的孩子一起玩累了,裴欢抱她回去,路上笙笙就趴在她肩头睡着了。

她把孩子放到小床上,自己去衣柜里找当时来叶城穿的那件大衣。

沈铭似乎做了宵夜,在楼下的厨房里鼓捣,喊裴欢下去吃。她说等一会儿,让他自己先盛。

她们的房间是小阁楼的顶层,屋顶一半倾斜,窗户很矮。

裴欢拿着那个盒子坐到窗边的小桌旁,打开台灯,犹豫了一会儿才重新拆开,盒子里是蒋维成当时给她的婚戒。

她盯着这枚戒指出神,身后来了人也不知道。

沈铭咬着勺子,端了一碗汤圆,笑呵呵地递给她,一低头,刚好看到桌子上的东西。他睁大了眼睛,看看裴欢,又看看戒指,然后才扯下勺子说:“你干吗?别卖戒指啊!哎哟……是那个名家设计的,是不是?我女朋友之前总嫌我没出息,上网查这个系列的婚戒给我看,说结婚就要一掷千金……”

他喋喋不休地说,裴欢笑了,合上盖子说:“不是,我拿出来看看而已。”

“哦,吓死我了。”沈铭挠挠头,自己吃了一个汤圆,然后又小声地说,“不过说实话,毕竟这个挺值钱的,孩子又等着做手术……”

裴欢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笙笙还是摇头:“这不是我的东西。”

沈铭一脸好奇,裴欢推他出去:“好了,别问了,你先去吃汤圆。”她关上门,靠着门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她拿出手机拨敬姐的号码:“是我,裴欢。”

敬姐一听出是她就急着嚷嚷:“你在哪儿?这么久了连个电话也不给,孩子怎么样了?你们……哦对了!蒋维成结婚了你知道吗?他竟然真和Alice结婚了!”

“嗯,我知道。”裴欢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她不让敬姐再问,只和她说,“我现在在叶城稳定下来了……敬姐,你能不能借我两张机票钱?”

敬姐所有的话都被她堵住了,震惊地沉默很久才说:“死丫头,你怎么了?你要去什么地方?”

“一天之内往返,我想要回去一趟,最快速度,最好当天马上就能再飞回叶城的,多晚都行。”

“你疯了?好不容易没人找到你了,干吗回来?”

“我想见Alice。对了,你再帮我找到她的手机号吧,真的有事,敬姐……我现在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机票钱,只能求你帮忙。”

敬姐被她说得声音都软了,一边叹气一边答应着:“我马上帮你订,什么借不借的……你出来都没带什么钱吧?这么久了,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啊?难道我还能扔着你不管?”

“不用,我没什么事要用钱,既然出来就得想办法自己过,这次实在没办法了,着急回去。”

裴欢三言两语匆匆和她说完,也不想再解释。敬姐非让她留地址,裴欢死活不肯,最后挂了她的电话。

敬姐气归气,但这么多年下来,裴欢还是相信她的。果然没一会儿,裴欢要的手机号就发过来了。

裴欢把桌上的戒指收好,下楼去厨房找沈铭,问他明天能不能帮忙把笙笙送到培训班里。那里白天也有代课老师,都是附近社区里的邻居,可以帮她看一下孩子。

沈铭答应得很快,又问她是不是有事。

“嗯,去见个人,应该夜里就回来了。”裴欢捧着那碗快凉掉的汤圆吃得津津有味,笑着和他说,“拿了别人的东西,心里总是不好过。”

沈铭不明所以,呆呆地听她说什么都笑。他正在刷碗,点点头很认真地说:“你也别着急,什么事都会有办法的。我妈以前老和我说,人啊,不能觉得自己苦。你看,有活儿干有觉睡,还有人能让你想着去给她热饭,这就很难得啦。”

裴欢慢慢地咽下汤圆,满口都是芝麻馅儿,甜甜的,能一直暖到心里去。

她说:“是啊,你还有妈妈,我还有女儿,这就很幸福了。”

她曾经不知人间疾苦,曾经穿过最美的华服,但那么多年台上台下名利沉浮,最后只能换这一碗半冷的汤圆,但还是很知足。

第二天早上,裴欢不到六点就去了机场。

她回到沐城的时候临近中午,两座城距离不远不近,刚好三个多小时的飞机。

气温已经回升,但裴欢还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想尽办法挡住脸,按约定的地址打车过去。

Alice和她约在一间普普通通的茶餐厅,要了包间,毕竟大家都不想让记者看见。

裴欢一进去,发现对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桌子上的杂志是摊开的,但她显然根本就没在看。

直到裴欢坐下,Alice才盯着她笑笑说:“我应该叫一声欢姐的,按圈里的资历算,你是我的前辈。”

裴欢摘掉墨镜,她穿着普通到廉价的牛仔裤和绒衣外套,拿最普通的帆布包,连头发都只用皮筋绑了个马尾,好像刚从超市里买完菜的样子。裴欢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看看对面的人摇头说:“我早就退出了。”

Alice真人很漂亮,比起屏幕上显得更温柔,可惜她还是抹了那支很艳的口红。

裴欢看出对面的女人已经很努力在控制对自己的敌意了,她只好开门见山,把盒子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上,向她推过去:“蒋夫人,我今天来只想把这个给你,算是物归原主,没有别的意思,别误会。”

Alice盯着她不说话,突然伸手把盒子打开,看着那枚戒指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最后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裴欢轻声说:“我不想让你难堪,抱歉,我知道……其实不该再找你,但是这枚戒指意义重大,我真的承受不起,必须把它还给它的主人。蒋夫人,我今天来这里没和任何人说,也不会再和他有联系了,你放心。”

如果一切真如蒋维成所说不代表什么,只是他一时兴起,裴欢还可以保持沉默。但昨天那场婚宴全城皆知,他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关于婚姻的承诺,他一生只想给一个人。

这样的话,裴欢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这枚戒指。

Alice伸手死死握紧盒子,突然盯着她,好像再也忍不下去:“裴欢,你知道过去那么多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没出道的时候就喜欢他……我曾经天天收集你的杂志,你的剧照,照着你打扮自己。”她哽咽着停了一会儿,又说,“但你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我真觉得……他不值,我也不值!”

她把那枚戒指按在胸口,眼泪顺着往下流,根本控制不住。裴欢沉默不说话,静静陪着她。

一直到Alice终于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裴欢才拿过纸巾递给她,看她擦干眼泪,又指指她的嘴唇说:“你很美,但你不适合这个颜色,没必要。”

“这是蒋维成和订婚礼物一起送给我的,我知道这是你最爱用的口红。他或许不是故意,但他觉得用这个颜色的女人最美。”Alice低头看了看镜子,忽然扯出无数张纸巾狠命地把口红都擦干净。她抬头死死盯着裴欢,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要失态打人,但她最终克制住自己,低声说:“谢谢你把戒指还给我。”

被另一个女人看穿最狼狈,何况裴欢还一直被她划归为情敌。

但裴欢今天来的目的很坦诚,她不想虚情假意,而Alice不管忍过多少委屈和辛酸,还是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所以最终,Alice平静地说:“这件事我不会告诉蒋维成,我会藏好这枚戒指,不管过去多少年,我相信他早晚有一天会和我说实话。如果他这辈子不肯说,那等到我们都老了的时候,我就拿这枚戒指去和他摊牌。”她说得很冷淡,但是很坚定,“裴欢,他一定会明白,我比你爱他。”

裴欢笑了:“这样最好。”

“我知道,包括你在内,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为了钱,为了嫁入豪门才去勾引他的。没关系,我慢慢证明给你们看,我现在什么都放弃,什么都不要,哪怕他没娶我,我也会一直等下去。”Alice细心地将戒指盒子收好,低头的时候,她颈上的钻石项链随着动作辗转,华丽而优雅,她像蒋家真正的女主人一样,慢慢地站起身,“婚礼前他和我说过,不准备交换戒指,我没问原因就同意了。我果然猜对了……他这辈子只准备把戒指给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我。”

人生何其有幸,他的妻子因为爱他,而愿意成全他的秘密。

包容,守护,付出,不要去问值不值得,这是她给蒋维成的爱。

裴欢很理解她的心情,她看见Alice脸上的妆有点花了,但依旧笑得很坚定。外人都对这个女人有太多误解和偏见,可今天,裴欢冒险赶回沐城来见她,终于发现大家都错了。

这是个值得钦佩的女人。

裴欢总算松了口气,她看她收下戒指,诚恳地说:“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幸福。”

Alice不再说话,戴上帽子将自己的脸掩饰好,然后拿起包准备离开。到门口的时候她又退回来,从包里拿出一份喜帖和两袋糖果:“我看见他早早准备好的,但找不到你,所以就放在家里没动。虽然晚了,但我应该帮他给你。”

裴欢看出这是他们昨天婚宴的请帖,笑着收下:“是我食言了,本来说好一定去喝你们的喜酒。”

Alice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告诉她:“如果你以后有难处,可以直接来找我。”

裴欢愣了一下,明白Alice咽不下这口气,总要给她难堪才算扳回一局。她干脆示弱,摇头说:“放心,我不会再去麻烦他了,也不会麻烦夫人。”

Alice客套地笑了,和她告别。

裴欢看着她的背影上了车,这是个很坚强的女人。

裴欢穿好外衣走出去,回程的机票就在两个小时之后,准备直接赶回机场。

她刻意逼自己不去看周遭的街景,不去想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让自己有时间回忆,像逃一样地让自己赶紧离开,只怕再晚一点点,她就要被打回原形。

可惜为了一枚戒指,裴欢做的一切都太冒险。

她出了茶餐厅之后,有人迅速打电话叫车跟上去。

从飞机上看,叶城的霓虹太过于辉煌。

裴欢回到红叶街的时候才晚上七点多,虽然累,但她觉得一切都很顺利。

既然请了假,她就不再去做兼职,提前把笙笙接回来,顺便还去超市买了菜,自己去做晚饭,等沈铭回来一起吃。

裴欢一直不太会做饭,最近才努力学的。幸亏沈铭这人脾气特别好,人也老实,就算她做得不好吃他也不挑剔,大家相处这一个月很融洽。

吃过晚饭之后,电视里又有关于蒋维成大婚的新闻,说盛传兰坊一直和蒋氏家族敌对,近年来双方形势紧张。但借着独子婚宴的机会,蒋母提前好几天就接受采访,亲自放话,表达了和兰坊之主握手言和的意思。

节目组的用词自然处理得比较正规,只说源于家族生意上的纷争,不敢再往深了提。

裴欢正在收拾桌子,听到这里让沈铭别换台,她坐下看。

蒋维成的母亲平日鲜少露面,据传言说她年轻时也是叱咤沐城的名媛淑女,当年生孩子很晚,如今六十岁了,人却保养得非常好。

老人家名门风范,一番话说得言辞委婉,但不失郑重。

随后节目切换到演播室内,主持人都觉得他们能各让一步很不容易:“这一次兰坊的主人还是比较尊重长辈的,态度非常谦和。蒋维成大婚当日,兰坊以华先生的名义给蒋家送了大笔礼金,双方息事宁人。媒体称,两家欲借此机会一笑泯恩仇。”

沈铭也在一边跟着看,听到这里特别感兴趣,扭头和裴欢聊:“兰坊就是敬兰会的吧?这不就是一明一暗的两大势力吗,真吓人。小报上写,节前高速沐城段不是封锁了好几天吗,就是因为他们火并造成的!”

裴欢低头没说话,换了个台之后收拾碗筷要走。沈铭还津津乐道地想和她聊,追着问:“你是沐城人啊,去过兰坊吗?”

“去过。没什么,正常通车,路过也没事,白天就是一条特别普通的街。”

“我以为像电影里那样呢,阴暗神秘,门口有人把守的那种。”沈铭还比画了一下。

裴欢被他逗笑了,摇头说:“哪有那么吓人。”她把碗筷都洗完,岔开话题问沈铭,“明天给你妈妈做点什么带过去吧?还有菜呢。”

沈铭乐呵呵地点头:“好啊,这几天我都要早起,我妈连续做检查。”

白天的时候,裴欢中午抽空帮沈铭去医院送饭,老太太对她已经不认生了,迷迷糊糊地闹着要吃包子。沈铭说以后给她买,她又不依不饶地拉住裴欢,嚷嚷要馅儿里放蘑菇的,还老小孩儿似的说生儿子还不如生个闺女,意思就是生气沈铭总是忽悠她。

裴欢安慰她说:“我晚上回去自己包,明天就给阿姨带来。”

沈铭特别不好意思,劝她别答应,最后也拗不过,又小声和裴欢说:“麻烦你了,老太太总是犯糊涂,不知道什么时候想出个奇怪东西就要吃。”

“没事,反正我也不忙。”

裴欢和他们说好了,晚上就提前下班,又去超市里买菜,正好赶上九点后蔬菜区的东西全都打折出售。

她把头发别到耳后,背着购物袋和一大群大妈大婶们一样挤来挤去,伸手去挑蘑菇,买肉馅,一件一件都选好之后,她忽然回身看。

虽然周围人很多,但兰坊里长大的人都有本能,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裴欢往四周看了一圈,快步出去结账,抱着满满一袋子的东西顺着红叶街往小阁楼走,快到的时候,她突然拐进了旁边的便利店。

她在店里借着货架的遮挡,暗暗往身后的玻璃外边看,还是什么人都没有。

一切如常,是她自己多心。

裴欢出去继续往回走,刚到门口要拿钥匙,突然蹦出一个人,伸手就拉她背着的袋子。裴欢吓得抬腿一脚踢过去,竟然轻而易举就把对方踹开了。

菜掉了一地,她才发现是沈铭。

他撞在防盗门上,人已经完全蒙了,傻乎乎地滑到地上坐着看她,半天才说:“我……我在楼上看见你买了东西,想下来接……”

裴欢去扶他起来:“抱歉,我太紧张了。”她又看他有没有伤着。沈铭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被她这一脚弄得不知所措。直到他们上楼回到家里了,他才嗫嚅着说:“你练过什么防身术吗?很专业啊……”

她笑着摇头:“以前拍过打戏学了两下。”

“没记得你演过,只有文艺片啊。”

裴欢忘了这位可是她的资深影迷,一时没话往下编,只好糊弄过去:“呃,就是学过样子而已。好了,今天是我的错,对不起。”

沈铭笑了,说要去给她泡咖啡。裴欢过去看看笙笙,孩子已经在家先睡了,她也放下心,只要没事就好。

第二天中午,裴欢带好老太太想吃的包子和其他配菜去医院找沈铭。

可是大夫竟然和她说,今天沈铭没有来医院。

“那他还能去哪儿?他一早就出门了。”裴欢很奇怪,先陪着老人把饭都吃了,又让笙笙别乱跑,自己去打电话。

沈铭的手机开着,但一直都没人接。

裴欢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四处问人,医院里相识的护士都说他平时一大早就会过来,但今天很奇怪,大家以为他在家有事。

裴欢抱起笙笙往楼下走,心里正纳闷,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显示的是沈铭的号码,她按开看,瞬间血液都冲上头顶。

有人用沈铭的号码给她发:“还想见到他的话,带孩子一起来817会馆。如果孩子不在,那他也不在了。”

裴欢握着手机几乎发抖,笙笙站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伸手拉拉她的袖子问:“妈妈,我们回去吗?”

她颤抖着拨通沈铭的手机,那边果然有人接了,但不说话。她知道是谁,说:“华绍亭,你真是人渣!”

裴欢说完就把手机扔了,砸到医院的墙上碎得四分五裂。来来往往的护士和病人全都吓了一跳,停下来看她。

她蹲在医院的走廊里,深深地抱紧笙笙,脸都埋在她身上,几乎不敢呼吸。

笙笙害怕了,抱着她的脖子小声安慰:“妈妈别生气,笙笙听话。”

孩子说着说着还伸手拍她的后背,一下一下,轻却很肯定,像她每次让她别怕一样。

裴欢回身看向身后的病房,沈铭的妈妈什么也不知道,时常不清醒,今天都没意识到儿子没有来。

老人家还和临床的老太太一起聊天,说要嗑瓜子,高高兴兴地夸裴欢做的包子很好吃。

裴欢咬牙逼自己站起来,抱起笙笙,解下围巾裹在她身上,把她的小脸挡住,然后轻声说:“笙笙,不管出了什么事,你要记住,妈妈是爱你的。”

笙笙似懂非懂地点头,把头靠在裴欢肩膀上。裴欢抱着她飞快下楼拦车。

路上的时候,笙笙轻声问:“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孩子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因为生病总被其他人异样看待,格外敏感。

裴欢几乎就要哭出来,摇头说:“怎么会,你是妈妈的命。”她把孩子的小脸压在怀里,深深吸气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说,“不管出什么事,这一次我都陪着你。”

所谓的817会馆果然是敬兰会的人开的,裴欢一看就知道了,它是一家私人俱乐部,地面对外开了普通的酒吧做掩饰。裴欢下车的时候,出租司机欲言又止,看看她们,好心提醒说:“你还带着孩子进去……不太好啊,这里边什么人都有。”

裴欢摇头,付了钱给他就直接往里走。

门口很快有人迎上来。

顾琳面无表情,低头恭恭敬敬地打招呼:“三小姐。”说完就示意她跟自己走,她们一路坐电梯往地下而去。

电梯里四面都是镜子,裴欢没看顾琳,但是从镜子里看见她的笑,和当天她们在海棠阁门前那次一模一样。

难怪顾琳得意,他们应该早就得到消息,知道她和孩子的事了。

地下的装修风格和上边完全不同,极尽奢华,暧昧的香气若有若无,墙壁都是华丽的暗紫色天鹅绒,从电梯口一直延伸出去,甚至看不出房间的门在什么位置。

四周异常安静,所有出出进进的人都低着头。走廊里分岔路很多,如果没有人引路,绝对走不出去。

裴欢镇定下来跟着顾琳走,低声告诉笙笙绝对不要说话,然后就把孩子整个抱在怀里,都用围巾挡住,一只手压着她的头,不让她好奇乱看。

“沈铭在哪儿?”

顾琳停了一下回身说:“华先生吩咐我们带他去休息,现在应该睡着了。”

“用的什么药?”裴欢心知肚明,“别跟我废话。”

“安定而已,现在应该醒了,只想让他安静一会儿。”

裴欢松了口气。

顾琳带她一直走到最里边,尽头处有一层一层的暗紫色纱幔,皮革大门打开,一阵熏香的味道迎面而来。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沉香,一阵一阵地顺着人的鼻子往里钻。

裴欢来了,顾琳就退出去,说去地上守着。裴欢往里看,屋子很大,不知道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因为华先生来了,所有东西都被腾空。

华绍亭披了件浅灰色外套,就靠在角落里的一张长沙发上,那沙发完全是中世纪复古的风格,扶手上扔了一把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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