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凤栖压抑住心里的波涛,默念金刚经,一粒一粒捻着佛珠,经越念越快,手中的佛珠也越转越快。
“叮叮当当”,佛珠掉着地上,刚才手指拨的太用力,居然拽断了串着佛珠的线,佛珠弹跳着四下散开。
高凤栖伏在地上去捡,捡起这颗,掉了那颗,手指颤抖的厉害,高凤栖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使劲掐着右手虎口,都掐出血来,右手还在颤抖。
原来以为心已经死了,只是因为一口气还带着它在跳动。高凤栖高估了自己,心居然还会痛,像被无数根针在扎,尖锐地痛,血液似乎都结成冰。
今夜是宇文治和别的女人洞房,应该是一夜缱绻缠绵。可是呢,自己冷冷清清,伴着青灯,瘦长的影子被灯光投在墙上,如一片薄薄的纸,过去的那些甜蜜恩爱,那些繁花似锦,那些富贵荣华,都慢慢褪色褪色,现在只能看见一些淡淡的痕迹。
恨,怎么不恨?
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死去,能够让宇文治从温柔乡里起身,从别的女人怀里离开!
杨丽华站在门口久久地看着高凤栖,轻轻叹气,“痴儿,还勘不破吗?”
高凤栖抬头,杨丽华站在门口,清瘦修长,宽大的袍服,灯光打在她身上,面容平静温和清隽,犹如神祗。
杨丽华坐在高凤栖旁边的蒲团上,长长的袍袖一拂,将滚落的佛珠扫开,双手捻诀,恍如莲花,虚虚放在膝盖上,闭着双目,轻轻道:“深呼吸,吸——呼——吸——呼——吸——呼。摒弃一切杂念,跟着我念。往事成烟成雾,爱恨如梦如幻,呼吸之间都化为虚无。”
杨丽华的声音寡淡没有起伏没有感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平静,跟着她的节奏。
高凤栖纷乱繁杂的心思慢慢沉淀,那些鲜艳光线的往事迅速后退,随着淡淡的檀香,在呼吸间消逝,杨丽华听着高凤栖渐渐平稳的呼吸,嘴角浮起淡淡的笑。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杨丽华反复地诵读,一遍又一遍。
高凤栖一心一意地跟着念,灵台清明,忘了周围一切,虚空中杨丽华清瘦修长的背影在前面缓缓走着,不徐不疾,引领着自己,一切嗔念痴想皆散去。
半晌,杨丽华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高凤栖,高凤栖长出一口气,也睁开眼睛,眼睛里那些纠结的情绪消失不见,古井般深幽。
“痴儿,还在想着他吗?”杨丽华道。
高凤栖古井般的眼眸闪动着一些粼光,张张嘴,想要否认,却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你以前爱他怜他惜他,如今气他怨他恨他。从根本上,你不是爱他,一直爱得都是你自己。”杨丽华仍然不紧不慢。
“不。”高凤栖反驳。
杨丽华一个淡淡的眼神过去,高凤栖就住嘴了。
“你以前爱他怜他惜他,是因为你爱他;如今气他怨他恨他,是因为他不爱你。不是吗?”
高凤栖无言以答,不是吗?
是的!以前,自己爱宇文治,宇文治也给自己相对应的温柔和怜惜,自己便以为宇文治是爱自己的;如今,自己恨宇文治,是因为知道宇文治给予的那些都是假象,宇文治没有对自己的爱给予对等的回应。
从来考虑的都是自己,说宇文治自私,难道自己不自私吗?
杨丽华捡起一粒一粒的佛珠,“这些都是执念。得不到的执念!痴儿,放下执念,专注于自己的内心,追寻内心的安宁平静。”
桃枝给月贵嫔上好妆,史云姣虽然被折腾了一整夜,身上伤痕累累,但是精神还好。
毕竟,谁也不能否认,皇上昨夜是宿在鸾鸣宫。
一夜之间,史云姣身上好像发生了神秘的变化,那些少女细微的青涩和僵硬突然就消失了,转换成少妇的成熟妩媚,就如一朵花,清晨还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中午就开到了极致酴釄。
桃枝服侍月贵嫔吃点东西,史云姣吃了不少,昨夜体力消耗太大。
想到昨夜,纵是史云姣,也是面红耳赤,心跳加剧,有一种预感,皇上晚上还会宿在鸾鸣宫。
你会上瘾的,史云姣笑,大家都会上瘾。
史云姣知道,今天会是难熬的一天,有人会来示好,有人会来示威。那又会是谁来示好,谁来示威?谁第一个来,谁最后一个来。自己又应该与谁结成同盟,与谁敌对?
果然,刚吃完早膳。就有人来了!
史云姣没有想到竟然是玉贵嫔王衍,对于这个玉贵嫔,史云姣是早有耳闻。按理说,应该是史云姣去拜见王衍,虽然两人位份不分高低,但是王衍先进宫,盛宠不衰,怀有龙种,宫里人都这么说。而且皇后高凤栖一直在陌离宫参佛,实际上后宫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王衍在负责。
玉贵嫔王衍几乎就是皇后的代名词。
她到底是来示好还是示威的?
不管示好示威,史云姣都要接招。
史云姣决定,先给王衍一个下马威,试试王衍的反应。所以故意让桃枝传话,说月贵嫔连日奔波,贵体违和。
王衍笑道:“不妨!我们姐妹几个也是无事,想找月贵嫔叙叙家常,说些女人的体己话。”
一个身材修长,眉眼略微平淡,肌肤极为白腻的女子掩口笑道:“恐怕月贵嫔不是连日奔波,而是昨夜过于操劳,导致贵体违和吧?”这话已是极为直白,桃枝红了脸,讷讷地说不话来。
还有一个女子,身材娇小,眼睛大大的,只是笑,双指捻起一块糕点吃着。
王衍嗔怪地横一眼那女子,笑道:“徐妹妹是直爽性子,姑姑你可别往心里去。”低头抿口茶,站起身,亲亲热热地拉着桃枝手道:“听说啊,史家尽出美人儿。容太妃,我是见识过了,饶是我是女人,硬是生生动了心。听说啊,这月贵嫔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比容太妃还要胜上一筹。就是史家的丫头,也是娇俏喜人,我见犹怜啊。”说着,在桃枝手里塞了一件东西,手感温润,是一只玉簪子,感觉价值就不菲。
桃枝待要挣扎,王衍却以放开桃枝手,坐回原位,慢吞吞喝茶,桃枝无奈,只好收下东西,心里对亲切的王衍大有好感。
史云姣在内间听得真切,这玉贵嫔倒是个会说话讨人喜欢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