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子嗣虽不能说单薄,但也不算是兴旺,只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另外两个儿子,是宇文治大婚以后才封王的,昌理王宇文演、昌盛王宇文澄,皇上不甚喜欢宇文演,连带着宇文演母亲陈太妃在宫里也没什么地位,宇文演和宇文冼走得较近,更是犯了皇上忌讳。皇上很喜欢最小的弟弟宇文澄,宇文澄和皇上关系也亲,正在逐渐担当重任,皇上前一阵子还在高凤栖面前提到宇文澄,叫高凤栖留意,朝中谁家的闺女合适,有指婚的意思。
两个大公主都十八九岁了,小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十六了,都还留在宫里,宫里宫外都说,是公主眼光太高,想挑一个独一无二的佳婿,其实,是皇上还没有想好怎么打出这几张牌?这宫里的女人,哪个是自由的?
高凤栖叹口气,怎么杂七杂八想这些有用的没有的,还是不要给她封号了。当下写下懿旨,盖上凤章。
高凤栖打叠起十二分精神,乘一顶小轿,后面跟着秀晚还有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捧着礼盒,迤逦往王衍宫里去了。
外面虽然金乌西坠,但是热气还是一阵阵地往上冒,小轿帘子是细细的竹篾的,高凤栖手里握着冰凉的寒玉,浑身是一丁点汗丝也没有,高凤栖挑开竹帘,秀晚忙道:“主子,小心外面暑气。”高凤栖笑道:“哪里就这么娇弱了。”远处古木苍翠,夏花喧闹,那就是新晋的充华住处。
走近了,看见院墙门匾上几个大字“永宁宫”,高凤栖认得这是皇上的笔迹,心里有点酸,说实话皇上的字体并不怎么好看,枯瘦苍劲,笔锋极是锋利,不够圆润华丽,看久了,倒也别具风味。
看来皇上也是别具深意,新晋充华的宫殿为“永宁宫”,还是亲题,看来到底是对自己不放心啊。
永宁宫地处东北角,靠近揽月亭,那是先帝和皇上最喜欢的一处景致,从揽月亭下来,顺着山势向下就能到永宁宫,永宁宫环境很是优雅,外环长溪,内藏碧波,宫内山石古朴,亭台错落,藤蔓参差,是一避暑好去处,即使外面如火热蒸笼,只要一进永宁宫,便觉水汽沁凉,苔滑石寒。
刚进宫那一年,整个夏天高凤栖都是和皇上腻在此处,夜夜情话呢喃。后来高凤栖嫌搬来搬去麻烦,皇上便叫人在雍华宫建了冰窖,冬天存冰,夏日取用,很是方便,雍华宫夏日里也是清凉,但是雍华宫景致还是比永宁宫逊色几分,胜在大气。严格说来永宁宫还是高凤栖的别院,可是现在……高凤栖心里又酸几分。
王衍已经跪在外面等候,一早青华便出去探听消息,打听的皇后往永宁宫来,飞一般回来禀报。
青容要给王衍梳妆,看样子要好好打扮一番,王衍阻止了,自己动手只是简单绾个髻,插上一根玉簪子,这是娘亲留给自己的,虽然父亲为官多年,可是身无长物,被先帝斥退以后,父亲不善持家,家里原有几顷田也消耗殆尽,极为清贫。穿一件八分新的淡粉色长裙,裙角绣着些紫色藤花,只是淡淡擦些粉,揽镜自照,虽然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但到底露出一股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王衍带着宫里的太监宫女整整齐齐跪在宫门口恭迎皇后。秀晚早就看见了,低声吩咐轿夫慢一些,轿夫也是晓得眼高眉低的,脚下慢慢挪动。王衍跪在露天里,虽然没有太阳炙烤,但是膝下的青石吸收一天的热气,现在好像小火炉,拼命向外冒热气,一会儿的功夫,王衍脸被蒸的通红,头发也有些汗湿,几缕滑下来贴在汗津津的额上,有些狼狈,王衍心里笑,幸亏刚刚没有怎么化妆。
青华嘟囔着,“这不是存心的吗?”跪在一边的青容睃一眼青华,青华住嘴。
再慢,小轿越过永宁宫门前的花溪,来到宫门前。王衍领着一群人道:“奴婢们恭迎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秀晚不紧不慢掀开帘子,高凤栖搭着秀晚手腕婀娜走出轿子,见王衍跪在地上,忙上前两步,亲手搀起王衍,笑靥如花,“妹妹,快请起,快请起。这么热的天,可别热坏了,皇上可要责怪于本宫了。”句句都是开玩笑,可是句句藏着针,说着,掏出帕子擦去王衍脸上汗,迅速在王衍身上打量一下,笑道:“真真是美人儿啊,别说是男人了,就是本宫见了妹妹也心动啊。”王衍脸上浮出强笑,瑟缩一下,低声道:“奴婢惶恐。”
王衍跟在高凤栖后面走进永宁宫,一身的装束远远不如高凤栖身边丫头秀晚,处处透出一股小家子气。
高凤栖坐上主位,青容端了茶给王衍,王衍端端正正跪下,茶盘举过额头,低眉顺眼道:“皇后请用茶。”高凤栖接过茶,放下,赶紧拉起王衍,笑道:“妹妹,这是何苦,这里又没有外人,咱不拘这些。起来,咱姐俩说说话。”
王衍轻轻起身,在高凤栖下手坐了,可不敢坐实,只坐在椅子一角,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扭着衣带。
高凤栖抿口茶,笑道:“本宫还要恭喜妹妹啊,今早皇上跟本宫商量着,要给妹妹一个位份。”王衍赶紧又跪下,垂着眼帘,诚恳道:“奴婢谢谢皇后。”高凤栖一把拉起王衍,让王衍坐到身边的椅子上,王衍忙推辞,“奴婢万万不敢与皇后平坐。”说罢,半跪半蹲在高凤栖面前。高凤栖又笑道:“妹妹,在宫里的女人,位份是极其重要的。”秀晚递过懿旨,高凤栖慢慢展开,道:“咱不兴宣读那一套,但是有一条,本宫还不知道妹妹闺名,妹妹认字吗?”
王衍红了脸,嗫嚅道:“奴婢识得几个字,都是极粗浅的,也就会写自个名字,会描描鞋样子,不是睁眼瞎子吧。”秀晚见王衍说话直白,很是不屑。
高凤栖笑笑,“咱们女人识得那些字干什么?做学问原本是男人的事情。来,妹妹写上你名字。”递过展开的懿旨,笑眯眯地瞧着王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