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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万寿节是每年的三大节庆之一,前后三天举国欢庆。禛从来不喜欢铺张,但万寿节按成例该办的一样都不会少办,因为此事关他皇帝大爷的脸子,要一年里最重要的万寿节都办不体面,他皇帝大爷的脸便丢大了。

三日里,先有暖寿于正大光明殿赐王以下满汉文武大臣,蒙古、回部王公筵宴,又赐群臣入园赏景,正日于正大光明殿受文武百官蟒袍补服朝贺,稍后移驾九州青晏接受皇后率后宫诸妃,近支亲贵命妇按品大妆的朝贺。接着便是张乐演戏,还有夜晚的放焰火。

这热热闹闹的三天里,我却只许出蓬岛瑶台一次,理由是我于病中,未免操劳,特旨免出岛行礼,来传旨的大太监说,这是皇上在体恤我。我想如果这是真的体恤,禛不甚至不敢自己在前一天晚上亲口告诉我。

佳尔为我出岛准备了件新做的宝石蓝革丝百蝶穿花袍,袍上的绊扣别出心裁的用珍珠来代替,我换上身后看着穿衣镜里自己说:“何必如此张扬,原本我已经够不受人待见了。”

佳尔笑着说:“格格,一会后宫诸妃肯定争奇斗艳,格格您要不打扮得出众点,皇上回头肯定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尽心。”

“你心里也只知道讨皇上的欢心,或许那些时候根本不应该宣刘答应上岛,让你来伺候皇上不就好了。”我淡淡道。

玉馨她们全停下手,诧异的望着佳尔和我。佳尔只是愕了愕,手上没停继续埋头给我选发簪,她选了根珊瑚珍珠步摇往我头上比了比说:“格格,您看这根步摇怎么样?”

我看着镜里映出那根步摇冷笑着说:“我都残废了,还插什么步摇,你这是存的什么心?这是挑给我戴的,还是根本是在给自己选!”

佳尔这次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拿起另一根簪子便说:“格格您要不喜欢这根步摇,那这根点翠金凤如何?”

“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吗?我不用你伺候了,你给我滚出这个岛!”我抬头厉声对她道。

佳尔从容的退后一步福下说:“还请格格宽心,佳尔知道自己的身份。”说完她起了身继续接过其他宫女手里的首饰盒给我挑选发簪。

我在安乐渡登船,被我留在岛上的佳尔忧心忡忡的望着我,与我挥手告别,她似乎欲言又止,我干脆转过头去不望她。等到了陆地,见到等待着我的车驾,我不禁发笑起来。

一顶青呢大轿边前后簇拥着二十几名宫女太监,他们有提香炉的,有持羽扇的,最让人发笑的是,这些人的外面竟还有近十个身穿黄马褂的内廷侍卫压阵。这到底是接我去领旨听戏,还是要押我去审问?

玉馨和另一宫女扶我坐进轿中,我坐进轿里后刻意问守在轿边那大太监:“公公,这妃子的仪仗,在宫内定例是多少人?”

他很是恭敬的弯腰道:“回宸妃娘娘的话,按例是十名宫女,四名太监。”我听完没说话,便让起轿,他倒是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这样答我不是明摆着说我越制嘛,所以他急匆匆的追着我的轿子,给我补了句说:“这车驾是皇上亲自下旨,宸妃娘娘您就安心领受吧。”

我去到的时候,皇后带着诸妃和内命妇已经落座。玉馨推着我一路走到殿中停下,两侧的嫔妃对我无不侧目,只有上首的皇后对我露出笑容,我才抬起右手便想向皇后行礼,但皇后却朝我后面着急的看了眼,抢先开口道:“容儿,你来了。”

这句话问得完全就是多余的,听起来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在拖延时间。但她先开口我不能不答她,我只能先回她说:“回主子娘娘的话,容儿来了。”

我声音刚落,好象算好一样,殿外就有太监唱诺,原来是皇帝出临。皇后还没受我的礼便扶着宫女从位置上站起接驾。我的周围跪了一地人,连皇后也不例外的跪在地上,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低头作礼。

身穿黄地缂金十二章龙袍的禛从殿外走了进来,他走到上首的御座上道:“都起来吧,这里就我们一家子听戏,便不必拘礼了,开戏吧。”

太监一得令,戏台上马上鸣锣开戏,我自然也无法向皇后和诸妃再行礼了。玉馨从地上站起来后,本想推我去桌边坐下,但一看我们便都愣住了。

这殿正对戏台,中正上首是皇帝的御座,他的左边一桌坐的是皇后,和个较为年轻一身公主打扮的女孩,想来应该是三公主,他的右边也是一桌,现在单坐着四公主,再往下去便是各宫的主位,都是对称着两人并一桌。骤眼看过去,这一殿便是全坐满了。

单坐着的四公主,见我有点不知所措,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朝御座上的禛告了个罪,几步走到我身后说:“宸妃娘娘,惠儿来推你。”她好象理所当然一般将我推到她原本自己坐的那桌后。皇后这时恰好转头看过来,朝着我微微笑着点头,然后抬头与御座上的禛相视而笑。

这下台下的戏一下便比台上的更有了看头。还没正式册封的宸妃,只跪皇帝不跪皇后,而且位次要比前面晋封的三妃高,皇后不单不生气,看起来还是默许了的。以前年七受皇帝宠隆,不过是宫眷们私下的谈资,如今的宸妃宠冠后宫,是堂而皇之的召告了世人。坐在我下首的嫔妃们面面相觑,但导演这一切的禛倒象个没事的人一样,目不斜视的望着台上那献寿的戏码。

戏才看了会,李福就端来盘红彤彤的苹果过来送到我面前,小声给我说:“皇上赏宸妃娘娘用的。”

我忙转身抬头朝御座行礼,高坐上首的禛定定的望着我的眼睛,我觉得他似乎是在问我,对今天他安排的这一切,我满意了吗?早在刘答应那事前,我们就因为皇后吵了一架,今天发生的一切,或许就是他对那天我们吵架的一个交代。

台上唱什么,我都听不进耳里,四公主发现我的失神轻声问我说:“宸妃娘娘您是不是想去更衣?”

我茫然的抬头望了眼四公主,默默的点了点头,四公主站起来将我推出殿外。这时外面艳阳高照,我冬日把我晒得通身暖融融的,我抬起头去看那令人目眩的太阳,想起我从云南起程的时候还是不过是秋日,如今却已经入冬,我这些日子以来太过在意与禛之间的争吵,这日子是过得迷迷糊糊的,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只会成为深宫里最不缺的妒妇。

在四公主推着我还没走到殿旁的围房,我就看到不远处一直跟着我们的内廷侍卫,他们明恍恍的身影真叫人刺眼,我刻意提高声音道:“本宫和四公主去更衣,你们这些内廷侍卫难道跟着本宫去更衣?”

我的话让他们顿时尴尬停住了脚步。四公主当下加快了脚步,一下走到太监们给准备好的屋子前,宫女太监们簇拥着我们进了屋后,四公主迫不及待的命令道:“把屋里的窗户都给本公主关上!外面那些群人太惹人讨厌了。”

我听了拉住她的手说:“惠儿真是个体贴的孩子。”我知道她是因为我才说那些人讨厌的,一直被跟的人,她又何需讨厌这些内廷侍卫。

“容格格,惠儿知道你这些天都给闷坏了,惠儿一会带你去个地方解解闷吧?”四公主贴近我压底声音说。

她让一个身材和我差不多的宫女换上我的衣服,坐在轮椅上自己推着那假宸妃离开了屋子,她告诉我会先带着那批内廷侍卫去游花园。她离开不久,两个她安排过来的小太监用定小轿,将我送到杏花春馆后坡边。

尹继善正面带微笑站在株松树下等着我,我没想到自己能再见到他。两个小太监将轿子放下以后,就站到两边不远处给我们看风。

我责备尹继善道:“元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见我,会把你自己害死的!”

他没答我,而是目不转睛的将我细细的看了遍,才淡笑着开口说:“听说格格被圈,腿上的旧伤再次发作,元长一直为格格担心,今日一见格格除了腿上不方便,其他倒是别来无恙,元长也算放心了。对了,格格被封宸妃,元长还未及道贺,望格格见谅。”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敢这样不知死活的串通四公主私下来见我。我冷着脸想把他赶紧打发回去说:“有什么好道贺的,册文都还没下。好了,你想见我也见了,快把太监叫来抬我回音阁!”

“册文已经朱笔拟好,只等圣驾回銮,格格于永和宫晋封。”尹继善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听了让你觉得任何事情去到他那,都不会乱了章法。

“你怎么知道?”我疑惑的问他,他不应该知道这些本属礼部的事务的啊。

尹继善眼下一默,不过他很快收拾起自己的情绪说:“皇上说元长乃格格的挚友,格格晋封为妃的册文,若能由元长来拟,格格知道了,必然会很高兴。”说着他不禁苦笑了下才接着说:“只是可惜元长的才学难与皇上相比,拟好的册文后来被朱笔改得一字不剩。”

禛他怎么可以做如此残忍的事情,他明明知道尹继善对我有意,却还让尹继善为我拟册文,拟完以后居然一字不用,这不是明摆着以帝王的身份去压迫别人!

我们说到这里,四公主不知道是怎么脱的身,人也过了来。我和尹继善当然不便再谈刚才那话题。我看着尹继善身后不远处萧索的树林说:“这会要在杭州,不知道西湖是何景致。”

“这会西湖上可也没有采莲女。”尹继善忍不住笑意的说我。

我与他在杭州的时候,曾和他说过想去西湖看那千娇百魅的采莲女,他当时就问我为什么想去。我告诉他美人谁不想看,他说我怎么就像个登徒浪子。我当时一把勾起他的脸,摆出当日救他那模样说:“爷不是已经登徒浪子了,你这个小美人吗?”

现在想起往昔种种,晃如隔世,四公主见我渐渐收声不说话,她见气氛沉闷,忙开口一口一句:“小尹大人……”

我见四公主与尹继善说话的态度,竟毫无避忌,心里有点惊讶。不一会,四公主就婉转的暗示我要回去了,我点了点头,她转身就朝另一边走去,去让奴才们抬轿子过来。我等她走远,才转头才问尹继善:“你和四公主什么时候如此熟悉了?”

尹继善笑了笑说:“前段时间奉皇后懿命,元长教导两位公主作诗填词,三公主兴趣不浓,四公主倒是极为用功。”

“四公主倒是有很多话和你说。”如果尹继善能和四公主一起,他有了四公主这个知心人,我内心或许会没那么愧疚。

尹继善听出我想凑合他们的意思,惨然的摇头笑着说:“元长与四公主不过是同病相连。”

我来不及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被四公主匆忙的拉回音阁。我回去的时候,禛依旧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的戏,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曾经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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