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官道上,一顶黑绸八抬大轿在前,两顶黑呢四抬大轿跟在后面,三顶轿子之后还跟着七八个奴仆,他们每个人肩上都挑了担东西。这三顶轿子一十六名轿夫,行动无声就像肩上根本没抬到东西一样,跟在后面七八个奴仆更是健步如飞,这样一大群人前进当中既毫无声息。
官道绕山改道,刚绕过个小丘陵,一堆叠得比人高的篝火便跃入视线之内,篝火边上围着一群身穿蒙古长袍的男男女女正在载歌载舞,篝火的北面有数个大蒙古包,如果对政事有点见闻的人,想必知道这些人是准葛尔部来京朝贡的使团,当今皇帝特别体恤他们,在圆明园外不到十里的地方,圈了处平坦且近水源的地方,给他们搭了蒙古包,让他们能住到自己熟悉的蒙古包内。
准葛尔部的使团接受这份恩赐后,每夜必然搭起篝火堆男男女女一同载歌载舞,以此表达自己领受皇帝的盛情厚意。三顶黑轿无声无息的停在火光照到的最边处。一开始沉醉歌舞的人们根本没有发现,这宛若鬼魅悄然出现的三顶黑轿。
直到火堆边一个跳累了停下来歇息的年轻男子,无意中回头看见半隐在阴影里那三顶黑轿,他马上大声示警。原本还沉醉于歌舞的人们,马上退回帐篷那一边,男的纷纷抽出腰间的佩刀,列阵防守,女的两人一组退到男人后面,同样的也都手持利刃。
随便我们前来的莫言,这时走上前气运丹田扬声道:“暗门年净容,前来拜候,根敦大人。”
准葛尔部的使团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汉文,所以等了好一会,才有个身穿他们的官袍,矮小清瘦,目光犀利的中年人,越众而出,朝我们这边抱拳说:“能得年大人到访,根敦荣幸之至。”
没想到这个根敦能把汉文说得如此娴熟,而且他并不以我们来得诡异而惊悝,反倒待之以礼,看来这个被称为准葛尔乌云(乌云即蒙古语的智慧)的男人的确不简单。
我们直到这时才各自从自己的轿内跨步出轿,原本我们前来拜访至歉,理当先行出轿等候主人,现在我们直到主人出迎才从轿子里出来,可谓无礼之极,傲慢之极。但禛说若我们不据傲不恭些,对方未必会取信我们。
想想也是,他们不过是尚未受封的属国使团,而年净容就是皇帝跟前的宠臣,这次代妹赔礼,实属无奈。若不是皇帝这几日‘钟情’了使团里的娜仁托娅公主,年净容为了宫中的幼妹,他根本不必搭理个外藩的使团。
出来前,我、禛和璇玑,每个人都易容戴上了人皮面具,我更是用自己的血给璇玑下了咒,令他体内的蛊毒暂时压过法王给他下的封印,这样的话他的眼睛就能暂时看见东西了。
璇玑现在是年净容,他领在我和禛前面,才走出一步,我就听到他低声说:“看清楚没有?准葛尔部里除了老弱,就连妇人也能披甲上阵,他们战力不能低估。”
“嗯,所以起兵前,一定要有周详的部署。”我身边的禛轻声肯定道。
走到篝火堆前,火堆里的木料烧得啪啪作响,根敦上前拱手再道:“根敦久闻年大人的亲兄,年大将军用兵如神,可惜一直未能在战场上交手,今日到访内地,才知道令兄已然仙逝,实在是根敦之憾。不过今日得见年大人,也觉窥见令兄之风范于一二。”
准葛尔部族虽不是成吉思汗留下的黄金血脉,可近数十年间也算人才辈出,他们部族的人说话向来直肠直肚,这根敦居然当着年净容的面直说自己想与他的二哥年羹尧在战场上一决高下,这话直接得叫人哭笑不得,别说现在他们已经上京朝贡,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趟上京不过做场戏,你也不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啊。
不过璇玑倒好象无所谓一样,抱拳便说:“年某的二哥九泉之下知道,根敦大人您如此敬重他,必然也会感到安慰的。”
说着璇玑转身朝我们比手说:“根敦大人,容年某为您介绍,这两个就是年某的左胳右膊,人称毒王的鸠与我的‘耳朵’殷四。”
根敦听完一脸莫名的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随从,才回头勉强道:“久仰了。”他们上京前必定是打听过朝中各人,如今听到个隐身以久的鸠和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殷四,必然莫名到极点,不过既然年净容如此推崇我们,把我们说成左胳右膊,他也不好冷落我们,便应酬了我们一句。
这时人群里一阵骚动,只见一头孩子高的獒犬从营地的另一头优雅的跺步而来,它身后跟着的是它的主人娜仁托娅公主。我认得那头獒犬,它就是咬死二妞的‘大将军’! 看刚才那头獒犬走过的地方,连他们自己的族人都惟恐闪躲不及的样子,可见平日这头獒犬是人见人怕。
“根敦谁许你放他们进来了!本公主可不会原谅那可恶的丫头,她伤了本公主的大将军,这笔帐本公主一定要和她算!”娜仁托娅傲慢道。
“公主,还请您息怒,这次年大人是盛意拳拳……”根敦都还没说完,娜仁托娅带着那‘大将军’来到我们面前打断他道:“要本公主接受置歉,除非他们能让大将军答应原谅他们!”
一头獒犬根本不会说话,它又怎么可能答应原谅任何人。我身边的禛这时开口说:“獒犬口不能语,如我们能让它四脚臣服于地上,那便算它答应原谅我们了,不知道公主觉得这样可否?”
獒乃犬中之王,平时喂食也只吃主人递与口的食物,要它四脚臣服于地上,我看连娜仁托娅这位主人自己都办不到,所以娜仁托娅很快道:“行,本公主也不在意你们多少人来,你们就算派出十个人来将‘大将军’压到地上,本公主也算你们过关。”
“好。”禛信心十足道,接着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抱拳对璇玑说:“请门主允许,殷四一人来驯服这头獒。”
周围的人听到他这样一句话后,无不倒吸了口冷气,我马上就想阻止禛,禛他虽然从小学习骑射,却根本不懂武功,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驯服那头獒,没想到的是璇玑一下便欣然点头道:“嗯,去吧。”
我伸手就想去拉禛,璇玑却伸手抓住我那手说:“来,鸠陪本门主到一边去等着看,我们殷四堂主的英姿。”
我做了个口型说:快点阻止他,他……
璇玑用身子帮我挡住根敦他们的眼光轻声说:“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们就一边等着去吧。”璇玑说着把我强行拉到北面的筵席主位坐下,原本围在周边的人这时候退得更开。中间的空地上,只剩下禛与那头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