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封为夷光夫人的圣旨也传到了越国,勾践在正月初一的早朝会上带着一众臣子恭谦接旨。
“吴王夫差亲封越国女子西施为夷光夫人,彰显吴国对越国平等之心,往勾践日后带领越国子民尽人臣之责,兢兢业业。”宣召官是伍子胥的亲信,圣旨也是伍子胥拟就的,措辞生硬,丝毫不避讳看低越国的态度。
勾践内心气恼,面子上却仍旧笑盈盈:“臣勾践接旨,祝吴王万寿无疆。”
文种走上前,客气地邀约:“烦劳大人一早过来宣旨,下臣已经备好酒宴,请大人入席。”
“勾践,你们这等下邦小国有什么资格款待本官,相国大人还有要事等着本官去办,走了。”宣召官丝毫没有给越国朝臣面子,甚至直呼勾践的名字,按道理无论他的职位如何高,也不能对越王如此无礼,但是伍子胥吩咐过,一定要倨傲,一定要激怒勾践,让他立刻发兵反吴,才能触动大王夫差。
文种并不生气,挥手让下人送上一盘黄金,递了过去:“既然大人公务繁忙,下臣也不敢耽搁,这个是下臣一点心意,给诸位大人饮茶。”
宣召官挥手打翻了托盘,冷冷地说:“不要弄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好好给我吴国种水稻粮食。”说罢拂袖而去。
勾践气恼不已,待他出门后回手就打翻了自己龙案上的笔墨砚台,墨玉镇纸哗啦啦碎成齑粉,喝道:“可恼,可恼,我勾践不灭吴国难平心头之恨,文种范蠡清点兵马,给夫差的新年送一份大礼。”
文种知道虽然越王归国,越国经过一番战乱,此时兵衰国弱,吴国虽然遍植烈焰花,可是国库丰饶,上下一心,此时开战,仍旧是十成的败落,立刻劝慰:“大王,大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王已经忍了这些年,不能功亏与溃,吴越必有一战,吴国必然灭国,不是此时不是今日啊。”
“孤王忍够了,夫差伍子胥太过分了。”勾践想起前情往事,受过的侮辱历历在目。
“大王,咱们越国如今可以上战场的将士只有两三万,吴国却有铁甲二十万,咱们国库空虚,吴国的粮食草料足够三年征战无恙,大王,您要好好想想啊,范将军,你说是不是?”文种是个理智的人,他知道什么是对的,勾践已经错过一次了,那一次没有被灭国是上天的庇佑,不能再错一次。
范蠡沉浸在圣旨带来的余哀里,他始终存在着幻想,西施可以一面蛊惑着夫差,一面为自己保有应该保有的一切,虽然只是幻想,但是他宁愿幻想,甚至对自己说过,如果有一天西施回到身边,他要当做她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样子,将吴王宫的一切彻底忘记,但是今天这一道圣旨彻底打破了他欺骗自己的谎言,西施与夫差已经是昭告天下的夫妻,谁都骗不了,他忽然有一种冲动,要鼓动勾践疯狂地发动战争,哪怕是失败,哪怕是越国没有了,那么西施就不再背负复国的重任,不用留在夫差的身边,与自己归隐山林。
文种见范蠡沉思,又问道:“范将军,你说此时是不是不应该伐吴雪耻啊?”
“应该,没有什么不应该,臣有把握取胜。”范蠡下了狠心,国家没有了,只有一个男人的耻辱与欲望,他为勾践付出了太多东西,是该结束的时候了,“大王,虽然兵弱国衰,可是上下一心背水一战未必不能战胜,臣愿意一马当先,为大王战死沙场。”
“好,有了这样的士气,越国必胜,传旨。”勾践兴奋不已。
“大王冷静。”桦云端着一盏盖碗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端端正正跪下,“大王,臣妾请大王先喝了这碗苦胆汤,再做打算。”
“桦云,孤王从吴国回来的那一日就说过,再也不喝这苦胆汤。”勾践烦躁地挥挥手。
桦云手举得更高,头低得更低,说:“大王,今日不喝,恐怕日后也没有机会喝了,倘若此一战败了,夫差连养马守灵这样卑微的生存都不会给我们,请大王慎重。”
勾践迟疑了,他接过盖碗,却没有喝,苦涩的腥气窜入鼻子,让他有呕吐的欲望,在吴国这几年,都是桦云用卧薪尝胆支持着他一路走到今天,他慢慢冷静下来。
桦云放下托盘,走到范蠡面前,忽然伸手狠狠扇了范蠡一个耳光,喝道:“纵然你是我的弟弟,我今日也要为越国除害,来人绑出去砍了。”
“君夫人慢来。”文种立刻跪下求情。
“良将不易得,祸国良将不得也罢,砍了。”桦云指着范蠡的鼻子尖,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你想什么,西施成了夫差的女人,你不甘心,不甘心又怎样,当初是你为了功成名就送她去的,如今不甘心也得忍耐,还要用大王的天下作赌注,死有余辜。”
范蠡无言,桦云说得对,无可辩驳,勾践也冷静下来,端起碗盏一饮而尽,说:“罢了,从长计议,桦云你先回去吧。”
桦云知道勾践已经改变了主意,跪下称颂:“大王英明,臣妾告退。”说罢从勾践手里接过碗盏,从容退下。
勾践看着范蠡,说:“我知道你心痛,心痛的不止你一个人,当年那一战,就是因为我受不了盈姬封为夫人,所以失败了,听文种的吧。”
范蠡看着夫差的脸,心里的怨恨蔓延起来,他当年为了盈姬开战,陪上了自己的西施,难道这就是作君王的福利,牺牲了谁都可以不在乎,他忽然有一种邪恶的欲望,要做天下的王,再也不被牺牲任何东西,他与西施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要尽可能的缩短。
涵光殿夜夜欢歌,再也刺不痛蓝沁的心,她一心一意都在肚子里那个小生命上,感受他的一举一动,同时也把防备遍洒吴王宫。
“阿娘,涵光殿里的合欢香放了吗?”
“放了。”阿娘知道合欢香的配方,吴王宫没有人能生育就是这个原因,大量的麝香混进花草香气中,无声无息让所有夫人不能生育,只有齐姜,素来和蓝沁不和睦,从进宫就没有用过蓝沁的任何东西,所以才生了公子慕苏。
蓝沁点点头,她从来没有想过最亲近的人,比母亲丈夫还要亲近的人是个圈套,她最亲近的阿娘,把一切事情都交托给她的人:“阿娘,西施那边要加倍,如今咱们自己有了孩子,别人就不能有孩子了。”
“是。”阿娘有时候觉得蓝沁那样可怜,在这世间竟然没有人至亲至近,她的父亲母亲一心把她送进王宫作至高无上的君夫人,巩固家族的地位,却没有想过女儿的幸福,夫差作为她的丈夫,心里却一直爱着别的人,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抱过自己孩子的母亲,阿娘怜惜蓝沁,但是作为敌国的细作,她不能这样,西施的合欢香悉数在蓝沁的床下隐秘藏着,散发出诡异的味道。
齐姜砸碎了暖齐殿内所有的东西,她愤怒如江水绵绵不绝,公子慕苏吓得躲在柱子背后,紧紧依偎在奶母怀里,她一时大哭,一时惨笑,齐姜母亲快步走进大殿,先斥责奶母:“这么晚了,还不带公子去安睡。”
“是。”奶母唯唯诺诺带着慕苏下去了。
齐姜母亲上前“啪”一声,一记耳光打在女儿脸上,叹道:“不争气的东西。”
“看看,看看,亲娘也不过如此。”齐姜喝醉了,癫癫狂狂。
“我们还要如何待你,也要你自己争气。”
“我争气,我还要怎么争气,我进了宫,生了儿子,是你们不争气,是我舅舅前朝不争气,他不能说服大王,不能阻止越女进宫,他也斗不过蓝正坤,他还拦不住伯嚭,你们不争气反过来说我。”齐姜长发飘散。
“你若是争气些,怎么让西施得宠,西施得宠也就罢了,还让蓝沁有孕,你白白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一点讨人喜欢的功夫没学会,天天在这里喝酒发疯砸东西,怎么让大王宠爱你。”齐姜母亲是一个优秀的政客,能够培养最得力的君王夫人,却教养不好自己的女儿。
“罢了,你们心里只有天下,只有政治,没有女儿,如果你像一个母亲就不会让我进宫争宠,如果你真心疼爱女儿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苛责我。”齐姜醉意渐浓,沉睡了。
齐姜母亲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这样不争气,就不要怪为娘心狠了,这也是为了慕苏能搏得吴国江山,你将来也有个依靠。”说罢叹气离去。
西施躺在夫差的怀里,温柔缠眷,两个人的身体纠缠着,一直没有分开,涵光殿被蓝沁装点得奢华迷醉。
“再亲一个。”夫差意犹未尽。
西施娇俏地推开他,说:“不要,人家累了。”
“就亲一个。”
“才不信你,刚刚就是这样说的,还不是——”
“还不是什么了,说啊,说啊,说出来我就罢手。”夫差看她绯红了脸,言语上又一番挑逗。
“不说。”西施毕竟是女子,那些让人耳热面红的事情做了,怎么好说,低着头。
夫差被她逗弄得兴致盎然,俯身下去,本就是****相见不消片刻战火再燃,他只以为今生的欢乐止于此间,却不知道君王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仅凭爱选择身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