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她妈说这话的时候姿态很端庄,脸上也不带着一丝笑,老实说,见江北他妈比见他爸紧张多了。古往今来丰富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通常婆婆比公公更难相处。好在江北她妈大小是个外籍友人,在国内呆的时间不会很长。
我知道她妈这样的人,可能多少会看不起我这种工薪家庭出身的女孩,我现在高攀了人家家,姿态难免得放得低一点。
我说:“阿姨,我和江北是真心的。”我想说真心相爱,可是不是显得太官腔太虚伪了,再老实说,“相爱”这两个字,我都有点说不出口,好像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似得。
江北他妈说:“你不用紧张,我没有不准你们结婚的意思。小北从小就不听话,他要跟你结婚,我们家谁也管不了。以前小北和韩晴好的时候,我还是很满意他们俩的,可惜现在晴晴已经结婚了。我跟你说这话,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年轻的时候,我对不起小北他爸,你们年轻人冲动犯错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希望你们可以承受犯错之后的后果。我清楚小北,他肯定不会有问题,希望你也可以。”
江北他妈虽然态度不够友好,但是话说得在情在理,我只能点头微笑,忍气吞声地说:“阿姨我会和小北好好过的。”
江北他妈也冷漠地笑笑,岔了话题说,“我还以为小北会喜欢火辣一点的女孩子,今天见你的时候,还真是有点意外。”
我继续装孙子笑。
江北他妈受国外文化熏陶这么多年,表面思想和国内婆婆的常规配置多少有些不同,说起话来一套一套清清楚楚有理有据,有文化有见识,这样的人看似很讲道理,其实最难打发。所以江北才会跟我说她妈这人挺难缠的,说白了就是不好敷衍。
江北她妈问我:“你是学英语的?”
我点头,说是。
“结婚以后什么打算,继续工作,还是准备要孩子?”他妈问。
我说:“主要还是看他的打算。”
江北他妈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江北和他哥从外面走进来,然后江北站在我身后,扶着倚子把我环着,跟他妈说我们俩还有点事,就不在这多呆了。他妈也没再说什么,放我们走。
在车上,江北开去一条我们不常去的路,漫不经心地问我:“那老娘们吓唬你了吧?”
江北管他妈,就是一口一个那老娘们那老娘们的,我说这样有点不好听,他说叫习惯了,反正管那老娘们叫妈,他是不习惯。
江北对于他妈当年对不起他爸,又把他哥带走扔下了他这事,多少有点意见。所以在某种方面,对待******时候,我们是同仇敌忾的。
我说:“没有啊。”
江北瞟我一眼,“行了,跟我你还装孙子。”
我冲他翻白眼,简单解释了下,说:“你妈说你花心,如果以后咱俩散伙了,让我别缠着你。”
江北“嘁”了一声。
“现在去哪儿啊?”我问。
江北耐心地解释,“这边有个算命的,我爸跟人约好了时间,咱过来算算日子。”
“还真信这个啊?”我以为江北这样的纯现代人类,不把所谓的封建迷信当回事呢。
江北说:“我爸他们做生意的,都信这个。”
“那你信么?”
江北口气淡淡的,“多少也信点儿。”
我也多少信点儿。
算命的在一桩普通住宅楼里,没多么正式,但房间里气氛还是挺足的。经过些常规流程,那人给我们算出个适合结婚的日子,说今年合适的日子就两个,那一个早就过去了,还一个距离现在没几天。
那人还说,我和江北其实多少有点不合,日子可能会过不到一块儿去,不过他还说,有时间再过来找他,能解的。
出来以后,我和江北就在叨叨我们俩怎么个不合法,会不合到什么程度,江北说:“不是说能解么,反正就是要钱呗,有空再说吧。”
算命的给的日子比较近,我和江北倒是都没什么意见。江北自己就是搞婚礼策划的,关于他手里这些小生意,我多少了解点,婚礼策划那个纯属干着玩的,在这边是根本不挣钱。
日子太近,这些东西就没时间准备,也不好办得太隆重,房子是现成的,我们不打算住新房,就还在小城大爱里凑合。我挺喜欢这儿的,距离瑶瑶他们也近,虽然瑶瑶就快走了,反正距离我生活了几年的最熟悉的地方近,在这里我会更有归属感一些。
也来不及把房子重新翻新装修了,我们俩几乎是什么都在凑合。我是没要求,江北是真心懒得拾掇。
我们去拍婚纱照,江北也有朋友是做这个的,可他不乐意去,就让我找。我在网上找了个小工作室,贴出来的样片都挺80后的,我看着挺喜欢,江北应该也没什么意见。
我们俩就去了,开工作室的是两口子,男的摄影,女的化妆,其它一帮人打杂。
W市外景各种方便,现成的海滩,走到哪都有精致的小公园。内景也是要拍一拍的,化妆姐姐看我和江北都这么年轻,应该是追求时尚动感那类人,就弄了套样片出来给我们建议,说要不要拍个这种的。
这个吧,怎么说呢?看着是挺非主流有个性,但是有点暴露。
江北来了点兴趣,然后问:“这个谁给拍?”
化妆姐姐说:“我老公,你们要是介意的话,找个女摄影师也行。”
江北又问:“那样片谁给修?”
“一般是我老公修。”化妆姐姐回答。
江北瞅我一眼,“那不行,还是按正常点的来吧。”
我就在旁边偷笑。
我老家那边没有机场,倒来倒去挺麻烦的,我们就还是开车回的家。我和江北开在前面,他爸领着司机和宋阿姨跟在后面。这条路我和江北已经走过一次,现在也不转了,天黑之前就到我家了。
先在外面定好了让江北家人下榻的酒店,然后我想给我爸打电话约出来吃饭,江北他爸诚意很足,说还是先去家里看看。
到这儿了,江北的心情就变得有点沉重了,上次我爸和赵阿姨把他训得脸红的事,多少得有点阴影。
江北有点不想着急过去,他爸认为到了这里,第一时间就得上我家拜访了先。
我爸腿上还打着石膏,之前我弟跟我说了件事,说我爸馋酒了,家里没人,他老婆没在家里留钱,他就翻出来一袋子硬币,用塑料袋装了挂在脖子上,一瘸一拐地蹦跶出去买酒。
我好惆怅。
往我家去的路上,我问江北:“你爸准备了多少钱?”
“什么钱?”江北随口问。
“彩礼。”我解释。
他一愣,“哦,我没问。怎么了?”
我说:“你能不能跟你爸说,少拿点,意思到了就行。”
“拿多拿少不是他们的事儿么?”江北说。有时候我觉得,江北对我们俩结婚的事情挺不上心的,好像在他看来,就是摆摆酒扯个证的事情。
我跟江北解释,我爸他们穷一辈子了,想有钱,但是钱多了对他们来说不见得是好事,他们会不知道怎么花的。我是愿意我爸他们能过得再好一点,可是靠着女儿的彩礼钱发家致富,我总觉得挺别扭。
我认为生活好,就是在现在的基础上得到一定的满足,他们岁数大了,不适合一夜暴富。
我说:“待会儿你跟你爸说一声,十万就差不多了,不用再多了。”
江北敷衍地点着头,“你们女人怎么总喜欢关心钱的问题?”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纠正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怕你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高攀了江北,还真算是得道了,我撇撇嘴,小声嘟囔,“你家要不是这么有钱就好了。”
江北咂了下嘴,“你烦不烦?”
江北总喜欢这样问我,我稍微多唠叨两句,他就要这么说。你烦不烦烦不烦,其实我觉得我就已经算女人中比较不烦的了,我对他顺从的,恨不得拿日本女人的标尺来衡量自己。
其实江北很多时候也就是当口头禅这么随便问问,他虽然嫌我烦,但到底这些麻烦事还是都陪我做了。
见了我爸,江北他爸表明来意,双方家长亲切会晤。我爸坐在沙发上,真跟岳父大人似的,那姿态牛的。
我家地方不够,我和江北就坐在小马扎上,难免又想起上次被训话的经历,江北在桌子下面偷偷拉我的手捏来捏去。
初次见面,我爸没看透江北家的底细,态度就端得高了点,意思是跟家里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选好了日子,还拍完了婚纱照,这两个孩子太不懂事了,他表示很生气。
直到第二天,我们在饭店吃饭,我爸看人家江北他爸还是带着司机的,我弟弟又去跟我爸八卦,说光这两辆车就得值多少多少钱,再到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江北他爸拍了彩礼钱,我爸悟了,他家闺女是真的攀上高枝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