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话的时候,也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上去挺淡定的,也努力憋出一丝嘲笑来。虽然我回头了,但我没看到江北的脸,我回头也不是为了看着他讲话的,只是让他知道,我有回头看他的勇气。
我不是五年前的小姑娘了,他问我有没有病,我会推了车门扭头就跑。现在我是一个孩子的妈,我一个奔三的女人,我得让他觉得,他说这些做这些,对我没有用,我没那么好欺负了。
其实除了感觉到受侮辱之外,我心里还有挺多的愤怒,我觉得江北很无聊,甚至有点变态。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幼稚一点都没有改,还是以为把别人搞得痛苦自己就能快乐了。老娘绝对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我的话江北没有回应,他可能还没想好怎么再刺激回来,我幽幽地转过头,抱着衣服回房间。
我这次回来,是满怀歉意回来,是带着对他仍未泯灭的爱回来,但我也不是回来给他欺负的。
他一旦认为我还是很好欺负,在抢孩子这个问题上就会变本加厉的。
又等了十来分钟,炜炜醒了,我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听见江北跟孩子说话,“妈妈做饭去了,爸爸帮你好不好?”
孩子没吱声,大概是没有表示反对。
我实在没心情也没有体力做饭,昨天折腾大发了,太久没折腾了很不适应,所以肚子疼。我就到厨房,扔了几个鸡蛋在水里煮,热了两罐八宝粥。
江北带孩子出来的时候,意见特别大,嫌弃我不做饭。我孩子都没嫌弃,轮到他嫌弃了?我把炜炜叫到身边来,一口一口喂她吃八宝粥,整个的鸡蛋她不爱吃,就切碎了放在粥里,反正怎么都喂饱了。
炜炜吃饱了就去沙发上看电视,我自己随便吃了几口,懒得收拾,就往炜炜身边走。肚子疼,就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肚子。
我在沙发上歪着。江北今天没有事业要忙,打算在家里碍我一整天的眼,他过来缠炜炜,在她旁边坐下,想去抱人家,炜炜这会儿不想被人抱,就轰江北走开,指着另一边的沙发说:“这是我和妈妈的沙发,那才是你的沙发。”
江北就跟宝贝争论,说:“这也是爸爸的沙发,这是家里的东西,是我们一起的。”
孩子急了,“不坠,这就是我的沙发,不是你的沙发!哼!”
江北就还跟她犟,还非要把她弄怀里去摆活,真贱。我就看不下去了,愁眉苦脸地说:“哎哟,你跟她争什么争啊,她说是她的就是她的呗。”
江北认为,他和自己的孩子争论,哪怕争得打起来了,那是他们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他就很不乐意我打扰,皱着眉头数落我:“吃完了就歪着,也不收拾,没见过这么懒的。”
我们家孩子跟江北吵完继续看电视里的动画片,她看动画片很专注的,只要不故意去打扰她,她谁也不搭理。
江北这么说我,我就不乐意了。谁还没有犯个懒的时候,我白他一眼,“肚子疼不爱收拾,你管的着么你!”
江北瞅着我,嘴角歪出一丝坏笑来,就还瞅着我,问:“唉,这些年都没人要你吧。”
那口气就是很嘲笑,很挑衅的样子,好像我没人要,很可怜似得。我火大了,又扭头瞪回去,“怎么没人要,多了去了。”
江北挑挑眉,“比如?”
擦,又给我来比如,每次吹牛逼最怕的就是他说比如,我不是个能在瞬间编出故事来的材料。我就有点语塞,但不肯拜了下风,就也轻佻地笑笑,瞅了瞅江北腰线以下的位置,“你有人要,有人要还那么饥渴。”
“还行,没你渴。”江北表现得很大方仁慈嘛。
我不仁慈,我小心眼,随口叨叨:“谁渴谁心里知道。”
江北就强调一遍,“我又不是没有女朋友。”
我盯着电视,眼神很不屑,“你女朋友是五指姑娘吧。”
他一个生意人,除了打打游戏不怎么上网,可能没有我那么丰富的混迹贴吧论坛的经历,对各类**丝词汇不是很熟悉,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说的五指姑娘是什么东西,然后抿嘴瞪着我,一笑,“那是你,我用不着。”
我扭头瞪回去,恼了,“你是不是找茬!”
江北就用得意的目光瞅着我,一副“我就是找茬了怎么着”的神态。老娘才不跟他计较,我们家孩子在那边扯着嗓子喊,“你们不要吵了,烦shi了!”
孩子刚说完没多久,门口传来扭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这开门进来的人没摸清楚情况,进门的时候自己嘴巴里在叨叨:“蛋蛋,我们回家啦……”
是个姑娘的声音。
我转头看向门口,有点愣了。瞅见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长直发,小清新的妆容,慈眉善目的。
小姑娘也瞅见我们这不大和谐的一家人了,也愣了,怀里抱着的小白狗跐溜一下跑出来,目标十分准确地往江北怀里钻。
小姑娘就还愣在门口,张了张口,眨了眨眼,然后尴尬地笑笑,有关门走人的打算。
江北比较淡定,在小姑娘拉门的瞬间,飞快地问:“今天不上班啊?”
“啊,”小姑娘脸上尴尬不加掩饰,愣愣地说:“请假了……”
“进来啊,还得我过去接你?”江北问。
小姑娘就干干地走进来,在鞋柜里熟门熟路地换了鞋,往前走了两步,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挪。
最后还是瞅着我憋出来一句,“那个……”
江北怀里摆弄着一只长毛小白狗,雪白雪白的毛,衬得一双狗眼珠子黑亮黑亮的。一人一狗看上去是十分亲密,这应该就是江北家里养的那条狗了。
江北把狗放了,一边往小姑娘旁边走,一边淡淡地说:“我前妻带着孩子回来了。”
“啊……”小姑娘看着我,一双漂亮眼珠子飞快地把我打量了一遍,撑起微笑来,“嫂……”
“蛋蛋这几天乖么?”江北的问题把姑娘的话打断了。
我瞅着他俩,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就扭过头来接着看电视。然后再琢磨,这就江北嘴巴里的女朋友?我怎么觉得不像呢,他要找应该找个岁数稍微大点啊,这小姑娘看着也太年轻了,比我当初认识江北的时候,看着还小。
小姑娘回答,“挺乖的。”
江北:“嗯,它跟你熟,放在别人那儿就不行了。”
我没注意听他们说话,我们家孩子看见狗了,“喔”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光着脚到处乱踩,“妈妈有狗。”
我把炜炜抱到怀里来,十分贤妻良母地教育,“你忘了妈妈说过,狗狗是江一炜的好朋友了?你不惹它它不会伤害你的。”
孩子瞪着眼睛盯着那只正惬意踱步的狗,开始有那么点放心的意思。
然后站在旁边的小姑娘又发话了,“唉北哥,这就你女儿啊?”
江北点点头,“炜炜。”
小姑娘弯下腰来,对着我们家炜炜招招手,“嗨,你好。”
我们家女儿扭过头去,“哼,”然后对我说,“妈妈我不认识这个阿姨,我不喜欢她。”
我说,“为什么不喜欢啊,这个阿姨很漂亮啊。”
孩子说:“因为她不是江一炜的好朋友。”
江北就清了清嗓子,对姑娘说:“你先帮忙把桌子上的饭收拾了去。”
小姑娘很听江北的话啊,屁颠屁颠地就去了。
江北在旁边沙发坐下,没事儿人似得对我说:“你应该知道她啊,就那个小诗诗。”
“游戏里那个?”我本来没打算理他的,但是没忍住好奇心,随口就问了。
江北投来一个不置可否的眼神。我又往勤劳的小姑娘身上瞟了一眼,挑着眉毛问他:“这就你女朋友?”
江北也挑挑眉毛,表示正确。
我脑子一抽,递上个不屑的神情,“****吧?”
“你以为都跟你是的。”江北这么说。
他已经激起了我的战斗模式,我虽然是个包子,但这些年我以一个单身母亲的身份混迹在一个小流氓横行的小县城,管着我弟弟管着我老爸,修炼出一家之主该有的气场。斗嘴这种事,我不会轻易认输的。我说:“有能耐你别碰我啊。”
江北瞟我一眼,“谁让你那么贱。”
我肚子里蹿着火,心里仿佛有千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我想说我不贱当初能看上你么,但我忍我忍我忍忍忍。我扭头看电视,江北就站起来往厨房里走,那边有水声,大概是他的小女朋友在洗碗。
成啊,老娘吃完了饭她刷碗,我也不亏着。
后来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从厨房那边走出来,然后小诗诗同学坐到我们家小炜炜旁边,手里变出个苹果,递上去,随口问:“这是跳跳虎吧?”
“坠,它就是跳跳虎,它……”我们家孩子还真就跟她扒拉扒拉地聊开了。
江北和他的小白狗在角落里联络感情,我在心里冰冰冷冷地哼哼,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还养起狗来了。
寂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