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春香,我来了大半天,咋不见蔡憨头和大毛?”
春香听了不高兴:“您开口闭口蔡憨头,我男汉哪一点憨,不就是人老实话不多,田里活儿哪样都拿得起,放得下。蔡良初中上了一年,没读什么书,但他有灵性,对电器一看就懂,一摸就会。嫁给蔡良这种人我心满意足了,一不担心违法乱纪,二不担心大手大脚乱花钱,三不担心打皮闹绊﹙玩女人﹚。话说回来,这些年多亏孟浩俩口子帮助,日子才阳光,人才撑点眉。前年支持我买了一套家庭型榨油机,我们榨的油又清透又干净,村里人都拿菜籽、芝麻现兑油,农闲跑跑运输,乡亲们都说蔡良的脑筋转得活,就您说他是憨头。您看我公公婆婆治病的钱从哪来,一不能偷,二不能抢,他是家里顶梁柱!”
“咿呀!蔡良是稀宝,说不得!”
“没说您说不得,做错了事打都打得!妈,你一进门大毛长,大毛短,问过燕子一句吗?您的外孙女读书悟性比大毛高,有天分,我和蔡良不吃不喝捆着肚子,也要让我姑娘上个名牌大学,人从书里乖,她舅舅多有能耐,找个媳妇又是百里挑一,我说是万里挑一,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有钱就更不要说了,真是浩儿的褔气,那个时候您还挑精选肥,您是咋想的。”
“女娃子读书多了有什么用!女大十八变,变成别家的人,竹篮打水两头空。我们市不是有所技校,在全国都有名气,学费国家负担,鼓励农村青年学门手艺,将来有碗饭吃,有了婆家也不用看人家脸色。如今政策是好,读书都不花钱。”
春香倒杯热茶,润润嗓子说:“您这重男轻女的老思想什么时候才转过弯来。得了外孙女不喜欢,生了个外孙不得了。到处宣传我家的春香是优质品:一儿一女一枝花,多儿多女累爹妈。咿哟!三天两头,隔河渡水接大毛去田湖炫耀,当大毛是宠物?”
“你这个死丫头,没完没了了,还记仇哇?”
“哪能哩!说说而已,不过呢?您有时候做得也太过份,那年我害女人病,一不小心被爱情撞了一下,要人安置……”
“什么爱呀情的,不就是猫子“咬”了一口﹙怀孕﹚!还算个稀奇事?”
“我婆婆身子骨不键旺,佝偻着多病的身子服侍我,我不是个嘴叼的人,害女人病嘴馋,婆婆她老人家烧了一辈子火,弄不岀一手好茶饭,素菜、荤菜水煮盐拌,吃得我直吐清水,好想吃顿您煨的土鸡子,您就是不干!说什么人家的媳妇人家养。您是我娘啊!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又遇顶头风,不巧燕子也生病了,请您照看我几天,您说要吃酒,没时间。农村嘛!讲个热闹人人有事,事不同日,我这里特殊,搭个人情没人说您不通情达理。你这个酒吃的时候长啊!吃了十天半月,困在麻将桌上不肯下场,如果是大毛有个三长两短,您做娘的还不跑断腿,姑娘就没人疼。您晓得啵!我望着您走去的背影大哭了一场。不说了,做姑娘的哪有埋怨妈的,天下有无不是的父母。您说女娃子读书没用!我跟您的想法恰恰相反!您不是问没看见蔡良吗?蔡良跟燕子送羽绒服去了,我们在城里跟燕子补习英语。”
浩儿娘冷笑了一声:“中国人不说中国话,还学外国佬雀子喳!喂,春香我问了你半天,我宝贝外孙大毛到哪去了?还有雪儿的肚子……”
“在他爷爷奶奶那里!”
“俩个病壳子,少去点,别染上病!”
“公公婆婆得的又不是传染疾病,不怕!大毛喜欢。您刚才问雪儿的肚子怎么啦!是冇的,她怕……”
“她怕么子?”
“她怕生了姑娘,婆婆不喜欢!”
“哎呀!真憨,医院有B超,怀孕四五个月,一超就晓得是男是女,是男伢儿保留,是女伢子……”
“娘,你咋这么残忍,生我的时候是不是您把我掉进了马桶,爹把我捞起来的?”
“你把娘看成什么人?”
“我是借题发挥,晓得您疼我。我说给您听,国家有法规,严禁性别识辨。”
“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个红包得了,现在时兴这个!”
“人家饭碗不要了,处理起来可严呢?除了开除公职,还是取消行医资格,谁敢!再说……”春香故意逗圈子,打埋伏。
“照你说我没指望了。再说,不对呀!你话中有话,快告诉娘,不说老子打死你!”
“他们想做丁克族!”
“什么叫丁克族?”
“就是不想要孩子!”
“放屁,****的雪……”
“不是雪儿说的,是浩儿在电话里说的。”春香神神秘秘地把嘴揍近娘耳边说:“雪儿不能生孩子!”
“哎呀呀!我的天哩!我明天……不!现在打电话跟浩儿讲清楚,离,一定离!要个废品当花瓶。打呀,快打电话呀!你想急死娘啦春香。我说吧!前没奶后没摆,不是个生伢的货,你们把她当成宝,还开我的家庭批斗会,听你们的不争了不吵了,好好相处过日子吧。你看,老天爷跟我过不去,我孟家是圣贤之后,哪能绝子绝孙哟!尚军,你在阴曹地府是哪么保佑浩儿的……”浩儿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开了。
春香知道玩笑开大了,不知该什么收场:“妈,您别哭,我是跟您闹着玩的,前些天,雪儿的娘来了武汉,专门来护理雪儿的,雪儿有了,是雪儿打电话到家里没人接,就跟我讲了。我是气不过,您老说蔡良是憨头,想气气您,妈我错了,跟您赔不是!”
浩儿娘猛然站起来,怒目圆睁,挥手一耳光,重重打在春香脸上顿时现岀红印:“你在咒我孟家,真是嫁岀的女,泼岀的水,亲娘老子都敢骗,我走,再也不进你蔡家的门!闹着玩,有你这么玩你老娘、阴你老娘的?真的把你塞进马桶里就省事了,哪有你这个小冤家。”娘的话尅得春香两眼泪水流。
正闹着,蔡良顶着一头风雪撞进门,愣了一下说:“妈,又是春香得罪您了,自己姑娘担当点,大人不计小大过,春香就这性格,做妈的不原谅她,有谁原谅她?”
不说多话的蔡良句句在理。
浩儿娘原原本本把刚才的事从头到尾重复了一遍。
蔡良“哦”了几声说:“是我婆娘不对,不该诓您,这么大岁了,春香你也太过分。妈,如果您不放心,我这就跟燕子舅舅联系,接通了自己问,好不好?”
手机里传岀音乐铃声:“喂!燕子他舅,妈有话问你。是的,妈在我这里,你放心!好,我要妈接电话。”
“雪儿有了,是真的吗?哦!真的,那就好,你一定要照顾好雪儿,要不要我来,哦!亲家母来了,要我来也高兴、高兴。娘这就不来了,只有几天过年,你们回来时要小心,你跟雪儿说,要我亲家母也来,不忘了?你知道不!砍脑壳的春香……好,不说了,是你姐夫的电话,长途,长途蛮贵的。浩儿我挂了。”浩儿娘破涕而笑,反过来问春香痛不痛。
春香脸上火辣辣的:“痛肯定痛,你的手板心是断掌,打得特痛,谁怪我乌鸦嘴,该打,打痛了长记性。不过,您的话太重了。”春香横了蔡良一眼:“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憨脑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