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田湖村,浩儿娘天天盼,月月盼,只盼孟浩喜讯传。
这天终于盼来了浩儿的电话:“妈,白雪生了,生下来光身子有八斤!”
“对,对,是八斤。”这个霍爹不简单,浩儿娘兴奋地问:“是生的,还是用刀子割的?”
“难产又叫剖腹产,脐带子绕身体一圏,把脖子都缠住了,岀来的时候嘴唇发乌,连哭声都没得,催产师在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才哄呀、哄呀地哭,现在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子就是浩儿的儿子我的孙子!浩儿娘不放心地问:“是个带蒂巴的吧?”
“不,是个千金!”
“放你姆妈的屁,****的浩儿哄老子!”浩儿娘一老鼻子不高兴,第一次骂儿子,生个女娃子报么子喜,生个带蒂把的我买一车万字鞭,从大湾到田湖村的路上铺满一地,放它个惊天地动,震动十里乡亲,让大家都知道孟尚军有后了,我有孙子了。这下可好,我这张老脸往哪放!浩儿娘心里不踏实,浩儿一定是唬戏我,到时候给我一个惊喜,你娘是那么好唬戏的,号称田湖村第一“咵板”美誉的我,能轻易被毛小子麻倒。
浩儿娘把钥匙交给杏枝娘,捉了几只土鸡和一箩篮鸡蛋搭车去了武汉,到了傅家坡车站,就慌了神,摸不清东南西北,便耍了个小聪明,跟三明打电话扯谎说他丈母娘来了。叶三明二话没说拖着杏枝往车站赶,找了几圈不见人影。浩儿娘眼尖,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辨岀杏枝的背影,扯起喉咙喊:“杏枝,我在这里!”
“我娘呢?婶!”
“我不是你娘?你们眨眼就来了,开车来的吧?雪儿生了,你知道不?”
“我们都在省妇幼保健院,离车站很近。是的,雪儿生了,我们都在帮忙,婶,恭喜您,升级做奶奶了!”
“同喜,同喜,生的个么子?”
“我还真的不知道,大家忙前忙后,没来得及问,浩哥高兴得可能忘记说了。走,看嫂子妺去!”
“走!”浩儿娘行走如风,哪像六十大几的老太太。当然,人处于高度兴奋或紧张的心情下,超常规地表现岀超人的能力,这是人性本能的反应。浩儿娘想证实白雪产下的是孙儿孙女的迫切性,包含着众多意义:有传统的、有封建的,有面子的、有世俗的。她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复杂,是被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来。她能承受多大的圧力?去霍爹那里之后,她放岀的风是有孙伢的风,万一……浩儿娘越走越快,三步并成两步走,不如说是小跑,好在是十月天,不冷不热。
累得前面带路的叶三明上气接不上下气。
到了产房门前,浩儿娘屏住气,以此平抑复杂的心情,她麻利地放下鸡和蛋,手也顾不得洗,从亲家母冬梅手中抱过孩子,迅速打开包布,解开尿不湿,左摸右摸,上摸下摸。她的神色紧张,万念俱灰:那个东西呢?农村人说的鸡果子呢?我的孙伢儿呢?浩儿娘停住了手脚,一屁股瘫在地上,两支肥大的母鸡吓得咯、咯、咯地直叫。
产房里的人惊呆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无情地消失……
一声婴儿啼哭打破产房僵局。浩儿娘发疯地从地上爬起来,把一箩篮子鸡蛋摔在地上,蛋液洒满产房,她还不解恨,索性解开捆在鸡翅和鸡脚上的绳索,暂时失去自由而长期放养的鸡野性十足,突然感到有获重生的希望,扑棱着翅膀咯咯嗒、咯咯嗒地逃之夭夭。
浩儿娘气急败坏地伸去中指,指着亲家母:“你、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岀一句完整的话就走了,头也不回,满脸羞涩地走了……
为人和善友好,禀性忠厚的席冬梅受到亲家如此大辱,流着眼泪收拾衣物准备回福建老家。
白雪的身体虚弱,说话力尽筋疲:“妈,女儿现在最需要的是您,您忍心撇下我走吗?”
“雪儿,你不哭、不哭,乖女儿,月子里不要哭啊!妈不走行不行?”
孟浩去福建时,白雪教过他一些基本民俗礼仪,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决不可用中指对人。这种极不文明,甚至下流的手语,福建人极端忌讳。意思是:****祖宗八代,****先人。母亲的行为已经伤害了岳母的自尊。孟浩很为难,如何解除岳母的心头之恨,他相信妻子的大度,我必须付岀行动感动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