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还有这样的经历,听老婆子说,看着张老头,杨凡想。
老婆子没有再伤害张老头,黯然垂首的坐在孤岩上,她和普通的老太太没有什么区别,脸上密布皱纹,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的身体孱弱,被黎黑色的布衣包裹,血肉已经被岁月的榨干。
时光荒芜了生命的清泉,也带走最美的相思,遇见张老头时,一定是老婆子最美,最多情的年纪。
没有勇气表白,不告而别,一刹那的错过就是一生,永远遗憾,爱化为恨的痛苦,要张老头倒在自己的脚下,是为弥补当年的遗憾,获得心理平衡,是爱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张老头幻乱和恐惧的眼里已经没有幻乱和恐惧,扭转头,看着老婆子,眼里像是突然下了一场雪的布满刻骨的忧伤。
在昨夜遇见老婆子的时候,张老头就嗅到岁月里熟悉的味道,举碗没有醉,不能醉,杨凡醉了,杨凡醉了后,张老头和老婆子走到孤栈外,孤栈外的路一片荒路,从远方来,延伸到此,多年过去,荒路上除老婆子来回,没有出现一个人,一个生命。
日落月升,老婆子望眼欲穿,几乎望瞎眼,等到的也还是一片失望。
额头上刻满风尘里的悲愁,眼里深藏寂寞,寂寞如深秋的叶,孤悬的月,流浪在外的游子,漂泊天涯的浪子。
风尘外的情郎,你漂到人世的哪块角落?相思如刀,刀刀割骨,干了我的血液,断了我的神经,甚至连相思也历经悲苦的变幻无情。
以为分开的缘不会再续的相逢,在垂暮之年时和你相逢。
孤栈外的远山看起来那么凄凉,像人世经历过后的满地寂寞,身边没有碗,没有长虹贯日,可是张老头的心也似乎醉了,醉在一场慌乱的梦里,被囚禁在命运的手掌中央,无可挣扎。
又怎么能想到曾经自己救过的白鸟对自己的情那么深?又怎么能想到,经过多年,自己还能与她相见?
曾经在妖牢里对杨凡说,不过是自己的感慨:“人这一生就是找另一个人的过程,后来经历得多了也发现其实也不是,因为还有很多大于找那个人的事需要自己去做,自己去扛,它们是爱和责任,坚守的承诺,无论时光如何变幻,岁月如何蹉跎,都不会改变。”
看来自己的想法是对的,真的,人一生中有很多事情的意义要大于去找一个人的意义。
孤栈外的山荒凉,悬在夜空中的月亮也凄凉,空气如霜的飘过,空气中没有霜。
老婆子看着张老头的眼,老婆子的眼冰冷,冰冷如刀如血,只是看,没有动,没有攻击张老头。
张老头的目光垂下,看着脚上穿着脚趾头露在外面的黑色布鞋,全身的神经紧绷,怕不留神中了老婆子的暗算。
感受得到,老婆子的心已经硬得像一块石头,持久的没有攻击,还以为老婆子不会再攻击自己。
难受的沉默后,老婆子说:“我的命,不久会飞灰湮灭,我一个离开会孤单,我一生最爱的是你,本来今夜我就想要你跟我一起离去,还是给你留一个夜晚,让你好好去珍惜回忆记住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经历的一切,在明天的早晨我会让这里变幻,明天的早晨你醒来你会发现。”说完,老婆子化成一只白色巨鸟,飞出张老头的视线。
到此张老头也已经明白,自己根本就无法避过老婆子的攻击,还侥幸的以为老婆子会放过自己,看来老婆子对自己恨极了。
长叹一声,从始至终自己都是无辜的,却还是逃不过被不公平的对待,有什么办法?
返回屋,在屋里的石床上睡下,无法睡着,才发现,李雪儿不在屋里,没有看见她是怎么出去的。
杨凡躺在桌子上,完全醉了,睡得正香,就让他睡在那里,自己的石床也不过只能睡下一个人,石床是老婆子睡的。
想到老婆子闻到死亡的味道,自己和老婆子都已经进入垂暮之年,彼此的命都快到尽头,又一想,不对,自己的命是到了快进棺材的时刻,老婆子是妖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一般的妖怪有几百年的寿命。
不明白先老婆子为什么要对自己说那些话,她的生命真的到了尽头?
在石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恐惧,曾经不恐惧死亡,真正的死亡来,是那么的恐惧,因为无法克制心里的情波。
进入后半夜,疲惫的睡着,在黑暗里做着可怕的噩梦,一只黑色巨鸟扑闪着翅膀扑向自己,一下,自己就被黑色巨鸟铁钳般的爪抓住,抛到天空,从空中坠落,摔到碎石上,头盖骨破裂的死亡。
从黑暗的石床上蹬起来,被噩梦惊醒,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它预示白天自己要被老婆子杀死?自己的法力抵挡不住老婆子,人斗不过妖怪,杀死自己是肯定的,逃避?
逃离这是非之地,来到门口,前面已经被咆哮的洪流淹没,洪流延伸到天边,四周都是一样,只有孤栈在洪流中安然无恙。
以为洪流不过是虚幻的,手摸到洪流水,一股冰凉的感觉从指间传到全身,洪流不是虚幻的,老婆子早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会逃跑,用了周全的方式让自己赴明天死在她脚下的约。
一股绝望的情绪袭来,闻到一股怪异的香味,浑身瘫软的倒在地上,白色巨鸟的眼里射出一抹寒光,铁钳般的爪抓住张老头,翅膀扑闪的冲出门外,越过洪流飞向天边的尽头。
五分钟后,到一片白色的花海上面,天色未明,如血的旭日升上天空,白色巨鸟,俯冲而下的到了花海,把张老头放在花海的空地上。
同一片花海的另一边,李雪儿静静的躺在那里,面目安详,看来还没有醒,做着美丽的梦,孤独的孤栈里只有一个醉得在生死间徘徊的杨凡还躺在木桌上。
旭日红光冲进敞开的木门射到杨凡身上,杨凡的身上罩了一层红光,嘴角还流有一条很粗的口水,杨凡睡得比猪还死。
旭日阳光几乎要到天空正中央,杨凡才头痛欲炸的醒过来,伸一个长懒腰,睁开眼,屋里除自己一个人外,其他的人都不见了,要去找,看见洪流。
在杨凡看见洪流的时候,从孤栈的背后有一只白色巨鸟飞来。
巨鸟铁钳般的爪抓着李雪儿,李雪儿早已经醒了。
没有在鸟铁钳般的爪下挣扎,相反,还好像极度享受,知道这白鸟没有恶意,它是老婆子的同类,昨天自己就是被这只鸟抓到洪流外的花海的。
以自己的修行完全可以飞过洪流,不过自己飞过和巨鸟带自己飞,感受不一样,知道洪流是老婆子用的法术。
自己能飞过,杨凡还在这里,在花海醒来的时候非常担心杨凡,他的修为虽然已经到了窥天的第五重,他还是无法驾驭飞行术,被困在洪流中的孤栈里,老婆子如果不让洪流消失,杨凡会被洪流困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担心他。
以为老婆子铁石心肠,一定要置大家于死地,老婆子还发了慈悲心,要她的另一个同伴把杨凡带过去,看见杨凡还安然无恙心里欢喜。
杨凡来到孤岩上,看到张老头和老婆子在相互依偎的说话,他不知道,这时候是张老头的生死关头,只要杨凡闯入,张老头会走火入魔吐血而亡。
看着他们,听过老婆子的一番话,觉得她太悲凉,太无望,这样活着太悲苦,等得自己苍老头发都要白,换来得还是一生寂寞,一生哀愁,用血仇恨和死亡来终结,刹那,自己的心里也充满悲凉,看着杨凡,觉得自己和杨凡的距离很遥远。
现在,他们用宽容和爱成全自己,或许,老婆子的心里没有想过要杀死张老头,当年不是张老头的错,她是发泄自己的悲愤,用一种仇恨的方式来爱,仇恨消失,剩下的就全是爱。
此时老婆子的眼神为什么温柔得像一个多情的姑娘?一点沾染世俗的杂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