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嬷嬷是打小看着容浅浅长大的,算是她的奶嬷嬷,看着坐在榻上全身流转着隐隐暴戾气息的容浅浅在心头无声的一叹,目光里闪过的是怜悯和疼惜,更多的却是不解和疑惑,堂堂的公主嫁谁不好呀,为什么非得挣破了头的往这程国公府上挤呢。
这世子说起来可是三公主的末婚夫呀,若不是自家的主子……
她摇摇头赶紧收回自个心底的想法,不能多想的,她是奴婢,服侍好主子就是本份。
须晲功夫,嬷嬷去而复返,脸色很是不好看,“公主,是世子差了人过来。”
“可是世子要过来了?”
容浅浅虽坐着没动,可声音里的急切是明显的,嬷嬷眸底微闪,略一迟疑后轻轻的道,“这倒不是,是世子身侧的小厮,说是世子才喝多了,醉的不省人事,侯夫人心疼便让人把他扶下去喝了醒酒汤歇下了,怕是今晚不能过来陪公主……”
啪,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容浅浅劈手掀翻了一侧的雕花梨木小茶盘。
里头的茶盏滚落,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守在外头的几个小丫头,“公主……”
“我没事,都不许进来。”一声厉喝制住外头的几个小丫头,容浅浅唰的站起身子,抬手一把拉下头上的凤冠用力的丢在一边,容浅浅脸色铁青,配着浓重的妆容,竟愈发多了几分狰狞,“嬷嬷你和我说实话,他是不是去了陆春玉那里?”
“公主,您这又是何苦来着?”
嬷嬷一声轻叹,欲上前去搀容浅浅,却被她狠狠推开,嬷嬷措不及防下身子一晃被推出好几步,差一点摔倒在地下,还是双手扶了一侧的广绣花鸟画带酸枝镶螺钿框四挂屏才站稳了身子,抬眼看着因了气恼而满脸通红剧烈喘息的容浅浅她怜惜的走过去,声音压的极低极细,带着诸多的怜爱,“公主,今时不比往日,您忘了贵人娘娘之前吩咐过您的话了么,不能忍也得忍,咬着牙忍,总有时来运转的那天。”
“可是今晚,那个陆春玉欺人太甚。”
“她是正室。况且,侯夫人也给您送来了人借口,难得糊涂呀公主。”
容浅浅的面色已经缓和不少,由着嬷嬷的手扶了坐在了梅花式洋漆小几前,嬷嬷早手脚利落的捧了白玉雕龙纹小盖碗过来,“公主您先喝口茶缓缓气再说话。”几口茶抿下去,容浅浅的情绪已经平复不少,她推开嬷嬷的手,摇摇头示意自个不喝了,而后挑了眉看向那嬷嬷,“那依着嬷嬷的意思今晚就只能忍了?”
“忍,且让她得意一会又何妨?”
角落里描花绘梅兰竹菊的小方桌上,绿地粉彩描金镂空花卉纹香炉里有檀香袅袅浮起,青玉镂雕花黄梨木条案上,黄地粉彩开光四季花卉纹双耳瓶里插了才折下的含苞待放的腊梅,幽香沁鼻,大红帷幔里映着刺眼的红色烛火,容浅浅恨不得把这屋子都给烧了……可是她不能,也不敢!
闭了下眼,再睁开,她眼前一片清明,用力的吸口气她幽幽的笑,“嬷嬷,我有点饿了,你把那边的糕点捡几样我爱吃的拿过来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的她是落魄了,父皇更是在气头上,她若再惹出点什么麻烦,绝不会有人给她收拾善后的,嬷嬷说的很对,现在她只有忍,择机而动。
不就是一个男人么,她就不信自己还能抢不过那个废物一样的陆春玉。
再说了,她又不是只有一个人。
看着她渐渐恢复平静,理智回归,嬷嬷轻吁了口气,“老奴马上便去拿。”
灯影摇摇,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风,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简单的梳洗过来,容浅浅静静的躺在贵妃榻上,半响没有睡觉。
一闭眼出现的便是程国公世子在别的女子身边的情景……欢爱缠绵……以及他那样温柔的抚摸别的女子的动作和眼神……用力的瞪着屋顶,双眸里一片阴霾……
陆春玉,你且就高兴好了,早晚有你哭的时侯。
御书房,容北辰就那么静静的坐着,院中一片墨般的黑,屋子里并没有掌灯,一脸倦怠的他就那么静静的靠在椅子上,双眸紧闭,掩不去的却是一身浓重的疲惫和苍凉,就那么轻轻的靠在椅子上维持着一个姿式,整个人似是化成了石雕般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北辰终于缓缓的坐直了身子。
睁开眼,眸光微转流露的是犀利和凌厉,哪里有刚才半点的倦态?
“掌灯。”
一声吩咐,小太监似鬼魅般悄无声息的走进来,手脚利落的掌起铜鎏金云龙纹的宫灯,又续了滚烫的茶,最后则是飘然而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的流畅,甚至没有发出半点的声响。
书房里再次只余下容北辰一人,眉头微皱,他伸指按了按眉心,端了面前的茶轻轻的啜了两口,目光自漆黑一团的窗外缓缓移至案前摆着的半尺多高的奏折上,可拿起其中的一本看了没两下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目十行的看了几本,到最后索性啪的一声都丢开,唰的站起身子,明黄色衣衫在灯影里亮出一道漂亮的半圆形弧度,下一刻他人已经踏出了御书房,威严低沉的声音在几个小太监耳边响起,“摆驾凤梧殿。”
穿过几条月亮形拱门,转过几道殿门,浩浩荡荡走了一半,容北辰却是猛的住了脚。
前面不远处灯影摇曳下,有朱红大门紧闭。
最上面的牌匾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不是凤梧殿又是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