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正邪不两立。祖宗定下的规矩，没有谁敢违背。
……
“轰隆”，天空一道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穆子航站在雨中，雨水顺着额头的发丝缓缓落下，可他却全然未觉。
“让一让，让一让，”街道上的小贩急冲冲收拾了货物赶路，穆子航木然的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双目中有些茫然，浑浑噩噩的脑袋让他现在对于小贩的行为完全不知所措，嘴巴微微张开，一丝雨水顺着嘴唇流入他干涸的喉咙，清凉的感觉让他有些刺痛。
“这是……痛的感觉吗？”猛然间，右手的剑掉在地上，穆子航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捂着胸口，在那里，他只觉得一股锥心的疼痛让他难以呼吸。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的心会如此的疼痛……”
“嫣儿……”眼神恢复了一丝神采，当他干涸的已经裂开了好几道口子的嘴唇中吐出这两个字后，意识终于一点点回归，那些记忆完全不受控制的涌入脑袋，一幕幕，一点点，似在眼前。
“啊，”仰天长啸，声音悲怆，穆子航缓缓闭上双目，两行眼泪随着雨水滴滴答答落入身边的泥水中。
“他这是怎么了？”旁边屋檐下躲雨的人小声的说道，现在整个大街上只有穆子航一人像个疯子一样的摔坐在地上，又哭又叫，胡子拉碴的脸被泥水溅的肮脏不堪，像极了一个乞丐。
“谁知道呢……”
“说不准就是个疯子，快走，别一会儿他发起疯来伤了人，”屋檐下几名小贩细细碎碎聊了几句，一个个像避瘟神样，冒着大雨躲开了穆子航。
穆子航却全没注意到这些。
只是抬着头，任凭雨水冲刷自己的脸，然后混着泪水落入旁边的泥土中。
……
“穆子航，今天你要是走了，信不信我就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少女一身血衣，双目中全是痛苦，摔坐在地上，白嫩的脸颊上有几滴鲜血已经干涸。
穆子航看着她手中犹自滴血的短刀，瞳孔微微一缩，白玉刀，那是他亲手送给她的礼物。
“师弟，白驼山正道盟大会在即，师傅早已经等候在那里，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大师兄邱道子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道。穆子航看了少女一眼，双拳紧紧握住，他不知道为什么少女会在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叫住自己不让自己离开。
“嫣儿，对不起。”穆子航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师命如山，不得不从，”说着缓缓转身，名叫嫣儿的少女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仇恨，“穆子航……”
穆子航身子一怔，重又转过身来，“嫣儿……”
“师弟，”大师兄邱道子沉声喝道，旁边小师妹柳仙儿也走到他身前，大声道，“妖女，若非是看在师兄面上，今日我们就要降妖除魔，为民除害，再敢恬噪纠扯不休，休怪我柳仙儿手下无情。”
“哼哼，”嫣儿冷笑，“难道你觉得我会怕你不成？”说着又看向穆子航，恨恨的道，“今天你要是不随我离开，再敢往前踏一步，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嫣儿！”穆子航一把推开柳仙儿，神色中也有着许多痛苦和为难，“你何必这样，师傅有命，有什么事情难道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吗？而且……我若此时离开，”他不禁将头微微低垂着，小声呢喃道，“今日我如果真这般同你离开，以后我又如何在师门中立足？我缥缈宗又如何在正道盟立足。”
“这个我不管，反正如果今天你不和我走，从此以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妖女，”柳仙儿一声娇吒，“魔道妖女果然好不要脸，我师兄都已经说了不和你走，你还偏偏在这里胡搅蛮缠，难道你们魔道的妖女都是这么喜欢勾-引男人吗？”
“师妹，”穆子航把脸一沉，一把将她拉开，“这是我和嫣儿之间的事情，还有，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说罢回头看着大师兄邱道子，“大师兄，要不你先带着师兄弟们离开，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置。”
“这……”邱道子正要说话，旁边一名身穿道袍，头上插着白色簪子一副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冷哼一声，“穆师弟，难道你忘了师傅临行前对你的嘱咐？还是说你觉得师傅的话和这个魔道妖女比起来反而不如？”
穆子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和痛苦。片刻过后，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转身，看着嫣儿，那张熟悉的容颜依旧是那么美丽，不过现在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凄婉，让他心中一痛。可是师傅的命令不得不从，而且现在正是正道盟会盟之时，嫣儿突然这样叫住自己，她的身份……
“嫣儿，对不起，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眼下正是我正道盟会盟之时，今日我若是和你一起离开，天下所有的正派修真同道会如何看我，如何看我们缥缈宗，正邪终究有别，希望你不要逼我。”
“逼你……”嫣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说我这是在逼你？好，好，好，穆子航，今日你记住，是你负我，而不是我负你，既然你如此在乎你正派弟子的名声，如此在乎你正派弟子的身份，那么，我要你这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一辈子都内疚，哈哈哈哈……”都说女人一旦疯狂起来会很可怕，穆子航看着嫣儿那渐渐变得有些狰狞的脸，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厌恶。
他是正道弟子，和嫣儿的这段缘本就是一段孽缘，他爱嫣儿，可是师傅对他恩重如山，师命难违，他不能做对不起师傅的事。
再看了眼嫣儿，终于他还是缓缓转身，正邪不两立啊。
嫣儿大笑着，眼中的泪水却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身为魔女，行事做事自然不同于普通人，可是并不代表她没有和普通人一样的情感。目送穆子航离开，笑声戛然而止，看着手中短刀，这是他和她的定情信物。右手一抖，手上的短刃对着自己的胸口方向，一刀捅入了胸口。
“扑通……”
穆子航脚下一顿，脑袋有些艰难的缓缓回转，嫣儿已经倒在了地上，胸口的短刀和那一团殷红触目惊心。
“轰”，脑袋中一片轰鸣，穆子航整个人一下子呆愣住了，胸腹间好似一团火焰一般灼烧得他喉中干涩，“嫣，嫣儿……”
“啊……”这一刻，穆子航忘记了所有的一切，脑袋中只剩下嫣儿一人，冲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嫣儿，嫣儿，嫣儿，嫣儿……”
嫣儿缓缓睁开眼睛，目中有些哀婉，有些爱意，更多的，却是对他负心的恨。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将身上所有拿得出的丹药全部放在地上，一股脑儿的塞入她的嘴中，可是无用，这一刀正好切断了心脉。
嫣儿看着他，“因为我说过，我会让你后悔，让你内疚……所以我要……杀了你最心爱的人和你的孩子。”
穆子航搂着她的手臂一颤，整个人好似僵硬了，那焦急而又痛苦的目光慢慢移到她的脸上，“你，你，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嫣儿却大声笑了起来，鲜血顺着嘴巴不断涌出，将她的声音逐渐淹没。可是慢慢的，笑过了，她却痛哭着泪流满面，“子航，抱着我，求求你抱着我。”
穆子航木然的抱着她，连眼泪都忘记了流淌。
“你好傻，好傻，这就是你要我和你走的理由吗？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你给我说，我会和你走的，会的……
可是为什么你要用这样傻的方式，这样痛苦的方式来折磨我，为什么，为什么？”
“你会吗？”此时嫣儿的脸上少了些魔女的妖邪狰狞和狂妄，却多了几分宁静，静静的依偎在他的胸口，“如果我说了，你真的会吗？”
穆子航一愣，会吗，我会吗？这一刻，他居然不能肯定他心中的答案。
嫣儿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也越来越小，“子航，我爱你，一生一世都爱你。
求求你了子航，别走，别走……我怀了你的孩子……
你知道吗，我离开了百合魔宫，已经不是魔女了，我想你和我一起走，不再过问正魔之间的……恩恩……怨……怨……”声音断断续续，终于再也没了声音。从来没有一刻嫣儿似这般平静的躺在他的怀中，那么安静，那么安宁……温柔得如同睡着了一样，让他舍不得叫醒。
……
“哒，哒，哒，”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遮到他头上。感受到来人，穆子航睁开眼睛，精致的脸蛋秀气如画，肌肤胜雪，黛眉如烟，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却似乎隐隐有些哀怨忧伤。“师兄，下雨了。”
穆子航一脸木然，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她，任凭她将自己从泥水中拉起来，捡起身旁的宝剑，扶着自己，缓缓往一边屋檐下走去。
突然，他浑身一个激灵，他的意识终于恢复过来，看着这人，缓缓推开了她挽着自己的手臂。“师妹，我自己来吧……”声音出口，沙哑难听，这女子却听得娇躯一颤，心底里一股酸涩的感觉让她眼中蒙上了一层薄雾。
“师兄，师傅让我来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