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把秦宇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玻璃药缸子里，手法娴熟的给他接上点滴，再打了四五只针在他各个部位上，完事了后才有空闲稍微擦擦满脸的汗水。
现代医学技术确实很发达，但大灾变后，很多药材在变异之后的效用却极其惊人，特别是对于天启者来说。这种效用是现代医学医药上没有的，再加上医院各种麻烦的程序让人烦不胜烦，以至于很多大家族直接在家里建了一个私人的医疗室，采用现代化的医疗技术，再以各种变异的药物辅助治疗。
秦宇不知道缸里的到底是什么，他从来没有研究过这些，也没兴趣研究这些，但他从不怀疑这些药的效用。正如此时，才进缸不过几分钟，就有一丝丝暖流正传遍全身，那让他感觉如同整个肺腑都搅在一起的疼痛，此时在暖流之下，如冰块遇火，疼痛感如冰雪消融般，一点点减少。
十几分钟后，站在一旁的老头子看着秦宇扭曲的脸色慢慢一点回复正常，苍白中慢慢回复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缓后，终于开口道：“好点了没。”
秦宇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口胸中的闷气慢慢被吐出，整个人如同被洗涤了一般，好不舒畅。
“好多了，谢谢爷爷。”
秦天神色平静的看着秦宇，似乎没有一点为他的伤势所动，过了好一会才淡然道：“自己说，今天又干了什么好事。”
秦宇刚刚好转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低下头沉默许久才说道：“孩子知错了。”
“别给我来这套。”秦天淡淡道，“知错知错，你先告诉我你错在了哪里。”
“孩子……不该去第一中学挑事。”秦宇咬着牙说道。
“既然不该去，又为何要去。”
“……因为一个人。”
“谁？”
“……市长的女儿，苏语柔。”秦宇低着头说道。
秦天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冷笑一声，语气轻蔑道：“区区一个市长的女儿，需要去第一中学？需要惊动郑康太这尊整个郊区都没人敢撩拨一下的大佛？”
秦宇深深低着头，不敢接话，只能沉声说道：“孩子知错了。”
“我已经说过了，不要来这套，事不过三，别说知错了，说你错哪了，下次再说这句话你自己掌嘴。”秦天声音渐冷。
“孩子本以为今天郑康太不在校，又因为苏语柔离家出走和故意躲着孩子的缘故，很难寻她踪迹，所以没有办法之下只好堵在第一中学看看能否遇到她。后来果真遇见，孩子对所谓市长的女儿这个头衔没有多大兴趣，仅仅是对苏语柔这个女的感兴趣，生怕以后没有机会遇见，就冲动了一些，当场拦了下来，只是……后来出了点意外，结果事情越闹越大，也没有想到郑康太这么快就赶了过去。这些，孩子都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秦宇沉声说道。
“市长的女儿，在这个年代算得了什么？对我们又算得了什么？军队雄踞在B市，B市这个重中之重的城市市长，看起来确实风光无限，可谁不知道，能管事的只有军队。政府管那些流民都已经力不从心，军队因为异兽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对我们家族也仅仅监视，我们只要不过分他们就不会浪费精力在我们身上，这时候的政府还有什么用？管都管不了我们，你找这么个没点用的市长的女儿，如果真考虑到她的头衔，我真是白养了你十几年。”秦天说道。
秦宇没有说话。
“那么，你对那个小姑娘这么感兴趣，是打算娶她回家吗？”
“……没，孩子只是……想玩玩罢了。”秦宇犹豫良久才开口道。
“呵呵，这我倒是理解，谁没有年轻过？”秦天难得的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因为秦宇的实诚，“那你口中的意外，是指你输给了那个叫做林夕的年轻人吗？”
秦宇以沉默表示认同，这件事他知道瞒不了秦天，所以没显得多震惊，反而希望秦天能解答他一些事情。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林夕林夕，他是上一届的自由竞技大赛冠军，想不到居然这么巧被你遇上了，你输他一招倒是不奇怪，可他继续和你打，还是你的赢面大。”秦天说道，“至于自由竞技大赛，你不知道倒是正常的很，你哥哥秦浩是个习武的好料子，他很早就知道了这个比赛，也一直为这个比赛在锻炼着，还拿过两次冠军。至于你呢，就差得远了，所以没打算和你说，而且这个比赛知道的人也少，你很难从别人口中知道也是理应的。”
秦宇默然，他哥哥秦浩自小被称为是习武的天才，也是他打小就崇拜的英雄，从小就嚷嚷着要跟他哥哥学武术，却因为自身天赋的问题学不来多少，只学了一些强身健体的皮毛，用来打架的话连跆拳道等之类的都不如，后来更是不了了之。
结果功夫没学多少，傲气倒是一点没少，仅仅初中时就因为找事惹来三十多个人追打自己，后来逃到学校门口时适逢秦浩接他回家，秦浩一看这阵势，直接一把拉过秦宇，只身面对三十几个人，那些人也没多想，直接连着秦浩一起打了，可没几分钟就被秦浩放倒了十几个，自身却才挨了几下，愣是把那些人吓破了胆，扶着十几个人一溜烟全跑了。
也是因为那一次，他对传统武术才算真正认识了，也才知晓一直被称为习武天才的哥哥到底有多厉害，只可惜，秦浩没有挺过大灾变，这是秦宇心里永远的痛。
“他真的，这么厉害？”秦宇怔怔问道。
“如果你觉得你秦浩算厉害的话，那没错，他的确是很厉害。”秦天轻声笑了笑，说道：“前几年没少听你唠嗑你哥哥秦浩一个打三十个有多威风，但是呢，听你大伯说，在那次比赛，秦浩的确是被当做了冠军的不二人选，毕竟蝉联了两届冠军，可一个无名小卒在第一轮对上秦浩的时候，就大大的爆了冷门，五分钟不到就淘汰了秦浩，你哥哥秦浩可从来不是个轻敌的人，那次他输得心服口服，后来就是那小子拿了冠军。”
秦宇听完后，突然明白了那年为什么秦浩回来后，会一脸的遗憾表情，却从来没有抱怨什么，而负责训练他的大伯则整整几个月都没有过好脸色。
“可是，即便那个叫林夕的再厉害，现在的我也有绝对的信心击败他。”秦宇说道。
“那为什么输了？你要知道，输一招也是输。”
“……孩子没有用天启之力，这是孩子的失误，以后再也不妄自轻敌。”
“知道不能轻敌是好事，你要知道，你那几个伯伯还健在，什么时候能打败他们了，你才有轻视普通人的资格，知道没？”
“……爷爷言重了吧，林夕再厉害也不可能比得过伯伯他们啊！”
“秦宇……”秦天突然眼露寒光，声音冰冷道：“刚刚才夸你知道不能轻敌是好事，现在又忘了吗？！你轻敌这一点若是一天不改，你就永远成不了你口中的最强天启者！还妄想挑衅郑康太？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被个人类赢一招难道还不够耻辱吗？！还想着轻敌吗？！”
秦宇不敢顶嘴，低沉着声音说道：“孩子不敢……孩子必定血洗这份耻辱！”
秦天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了一声，语气变得柔和起来，轻声说道：“孩子啊孩子，你做的够多了，可很多事情却总是想不明白。难道你就不想想为什么郑康太要亲自打电话给你爷爷我么？”
秦宇没有立刻摇头，虽然他也是很疑惑，但他爷爷既然说了让他多想想，就不能立刻说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想。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为什么这个华东军区的第二把手会亲自过问这么一件小事，要说是因为现场的某个人的话，苏语柔是不可能的了，而他自己已经不止一次招惹过郑康太，被揍也不是第一次，这电话也没多大可能性是关于他的，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林夕！
秦宇猛的抬头，震惊不已。
秦天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知道这个林夕到底是什么来头，调查显示他只是个难民，大灾变后流入B市，住的地方也只是个普通公寓，然后除了这些表面信息外一无所知，不管是他以前的背景，还是如何来到B市，连住公寓的来由都无法查清。”
“可是，他不是参加过自由竞技大赛么？这里入手也不行？”
“孩子，你能想到这点很不错，但很可惜的是，自由竞技大赛的规矩之一是严禁调查参赛选手的背景，若是发现的话则永久禁止参赛，所以你大伯他们当初也没打算查他。现在想查的话，资料早就已经找不到了。”秦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我们这些家族的能量少了太多太多，可还不至于调查一个人都这么难，所以这事情只有一个可能性，也只有这个可能性才会让我们束手无策。”
秦宇怔怔接道：“军队……”
“没错，而且很明显，是来头不小的实权军官，未经查实的小道消息说，那个叫林夕的年轻人是郑康太的侄子，真实性暂且不理会，可这不一定就是空穴来风，因为郑康太这个电话已经足以表明那小子和军队的关系肯定不浅。所以，孩子，这次委屈你一下，如果以后你们还有机会接触，切勿和他再起冲突，若能交好最好不过。”秦天缓缓说道。
秦宇低下头，咬着牙沉默着。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很不服气，不仅是因为输给这个普通人一招，而且还因为这个普通人又招来郑康太的一顿暴打。可你要知道，对方可是郑康太，那个小子和郑康太的私人关系不浅，所以你要冷静！你背负着家族振兴的命运！甚至是整个人类的命运！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而断送了你的整个前程！”秦天严肃道。
“爷爷言重了，孩子只是个无能小子，见识过郑康太这个怪物之后，孩子才知道曾经说的那些话有多么无知。所以还请爷爷原谅孩子的无能，振兴家族的责任孩子可能无法完成了，至于人类的命运？”秦宇自嘲道，“郑康太都不一定能改变，更何况是孩子这废物？”
“放肆！”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与秦天这两个怒吼出来的字同时响起，“全家族的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给你最好的，给你想要的，让你出去疯，让你出去玩女人，收拾着你的烂摊子！图什么？就是图你玩够了的时候会为家族着想着想！可你现在呢？就因为个普通人赢你一招就妄自菲薄了！？还是因为那该死的郑康太？！如果你是因为那个人类，你爷爷我现在就一巴掌把你拍死！当我没有过你这个没点志气的孩子！”
秦宇捂着火辣辣的脸，没有出声，死死地盯着地面。
“如果是因为郑康太，那好，爷爷不怪你，爷爷还会夸你有志气！”秦天平静下来，继续说道，“郑康太是个怪物，像他这种五六十岁才觉醒的天启者，华夏国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的强大无人敢缨其锋，你以他为目标，爷爷很欣慰。你要知道，他确实是阻挡在你面前的一道障碍，甚至是一座大山，比泰山还雄伟的大山。但是呢，他毕竟已经老了，已然是夕阳，而你，你是朝阳！你要记清楚，你将会是那缓缓升起然后照耀全世界的朝阳！全世界都将知道你的存在！”
秦宇面无表情，心里却自嘲道，爷爷，你大概不知道你孩子在郑康太面前就差尿裤子了吧？我连他都不敢面对，哪来的超越？对不起了，爷爷，孩子没用，真的成为不了你心目中的朝阳。
秦天看着低着头的秦宇，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孩子，别怪爷爷给你的压力太大，从小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你哥哥秦浩上，我也知道，秦浩是个好料子，却不是能把家族带上巅峰的好料子，因为他心不够狠。可你却不一样，你和你哥哥拥有几乎完全相反的特质，果断狠辣，不择手段，当然这不是贬低你的意思，你要知道，这是成为一家之主之后必须要拥有的品质。但你除了这些，哪方面都比不上你哥哥，所以爷爷当时也没法把希望寄托给你，可你哥哥却挨不过大灾变，所以，现在，家族只能靠你了……你的不成熟爷爷只能施加压力给你，虽然有拔苗助长的嫌疑，可还望你坚强些，坚持下去，不时多想想你最崇拜的哥哥，不能让他白白死去啊。”
秦宇心里哀叹了一声，他的哥哥，秦浩，因为从小就被认定为家族的继承人，所以被大伯他们负责抚养着，哥俩见面的机会虽然不多，感情却非常好，他也没少听到秦浩抱怨着说为什么要他当继承人等等，他那时候也傻乎乎的说愿意代替他哥哥做继承人，而秦浩只是摸着秦宇的头，说不想麻烦他弟弟，这重任还是交给当哥哥的吧。
可如今，秦浩走了，秦宇就当做哥哥累了，不想当家主吧，那他就接过这一棒吧，就像那时候说的，哥哥你既然不想当，那我来当好了。
如果说秦宇有必须当家主的理由的话，那必然是因为秦浩。
他爷爷说的那些话，只能把秦宇推上去，却并不是秦宇自愿的，只是水到渠成罢了。可只有秦浩，才能让秦宇觉得，这个家主，他必须要当。
“我知道了，爷爷。您放心吧。”秦宇稳了稳心神说道。
秦天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以后遇事切记不能冲动大意，这是爷爷对你的唯一要求。”
秦宇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秦天看着秦宇，说道：“郑康太在挂电话前发话了。”
秦宇脸色顿时跟吃了黄连一样，苦着脸没有说话，想着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爷爷一直拖着军队那边，可如今郑康太亲自发话了，爷爷胆子再大也不敢拖下去了。”秦天叹了口气说道。
秦宇苦涩的点了点头，问道：“多久？”
“一个月后，他将亲自过来接你。”秦天说道，“这么长时间了，你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了，军队里的生活就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这一去就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了。”秦宇说道。
“放心吧，这不是件坏事，郑康太亲自过来接你，这可能是要栽培你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肯定不会是坏事，毕竟他还没无聊到要欺负你一个孩子，肯定是培养你的意思要多一些。至于多久能回来，爷爷也不知道，不过那时候你回来之后，可能就要坐在爷爷这个位置上了。”秦天语气温和道。
秦宇一惊，脸色流露些不自然，但还是没说出口。
“哈哈，放心吧。”秦天大笑道，“你爷爷我还没这么快死，只是劳碌了一辈子，你回来之后我肯定要解甲归田了，人类的生存之战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起来，所以你爷爷我肯定要在这之前多看会风景不是？你这不孝子就想着你爷爷我一辈子劳碌命不成？”
秦宇松了口气，轻笑了起来。
秦天负着手，看着秦宇，许久，他拍了拍秦宇的肩膀，没有再说话，直接转身离去。
秦宇看着那个佝偻着腰的老人，这个照顾了他十几年的老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觉得那高大威严又有安全感的身影，突然变得那么弱小，仿佛风稍微大一些，他就会闪了腰那样。可就是这么个弱小的身影，却撑起了整个家族，不由得，他心里五味杂陈，很是复杂，一下就冲淡了即将参军的苦涩。
或许，参军确实不是件坏事吧，至少回来之后，自己就能替哥哥担当起家主的责任，而爷爷，也能休息了，他想。
参军其实并不是一件恐怖的事情，这秦宇也知道，可要问郊区里居住的人们，最怕的是什么，他们的回答绝对不会是异兽，也不会是战争，而是距离他们只有五公里远的华东军区。虽然仅仅过去了半年，可这阴影已经烙在了每个居住在郊区的人们心里，秦宇也不例外，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还遭受过好几次郑康太的虐待，他对军队的观感可想而知差到了什么地步。
如果他不讨厌，不厌恶军队，还屁颠屁颠跑去参军的话，那才是有问题。
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秦宇摇了摇头，静了静纷扰的脑袋，闭上眼睛调养己身。
许久，双眼黑暗的前方，却逐渐浮现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