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奚笙抓住她的手掌,摇了摇头:“没用的,三把刀两把刺入体内大穴,除非是华佗在世,否则谁也没有办法保我一命。”
他浅笑如莲,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流芳,陪我说说话吧?”
“说,你要说什么,说……”顾流芳点头如捣蒜,扶着他,纤手抓紧他的手。
“此生……”柳奚笙望着她的眸,似水柔情,“生为流芳而生,死为流芳而死,柳奚笙生而无悔,死而无憾……”
顾流芳泪水滑落,紧紧地抱着他抽噎,柳奚笙薄笑,“呵,也忘记是哪一天开始的,当时我还在做南越细作,皇上寄给我的信里,多出一些其他的话,他说,他遇见一个世间罕见的奇女子,她跟任何人都不同,她能文能武,才智双全……”
“你知道吗?”他笑,“你讲给皇上的那个故事,皇上又都讲给我听,那些诗词,我自认饱读诗书却从来未见过,那一刻,我真的真的好佩服你,脑海中勾勒出你的样子,我一直想见见你,直至那一次南越皇要我去抓你回南越,也就是你我初次相逢……”
“那是轩辕桀煜命你去的?”顾流芳蹙起眉,那次自己跟纳兰廷玉闹别扭,所以出北汉,没想到遇见他竟是策划好的。
“是。”柳奚笙点头,“你无法想像,我那一刻是什么心情,激动,我终于见到你……”
“后来轩辕桀煜下令,我不得不抓你回南越,你对我很失望,我很难受,但是我确确实实是无奈的,我抓完你后第一时间通知北汉,我又把你放走。而当你得知我是北汉皇派去的细作时,我以为你该高兴的,因为我向着的是你喜欢的人——”
顾流芳摇头,“我一点都不高兴,他多一个人才少一个人才是他的事,我们说我们的,我一点都不希望你沦落成两国细作。”
“但是没办法,我跟纳兰廷玉是朋友,我帮他是心甘情愿。”
“朋友?”
“我其实很欣赏他,虽然江山美人,纳兰廷玉真正喜欢的是美人,但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肩上担着的是天下……”
“东陵霁云死去的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很心痛,他想过要就此颓废,但终究忍不下心。他有些极端,明明暗地里为北汉兴亡派出我和另一个暗人去东楚和南越,但却为气自己的母后,不惜日娶一女日杀一人,荒废朝政,营造出一个无道昏君的样子,他是恨,他为天下人做出多少努力付出,但自己却失去永远的最爱……”
“他今日能坐到这个位置,是他的雄才伟略,他的忍换来的,也是当初你从中唤醒他,但是他却负你,所以我要负他,开始和他作对。”
柳奚笙气如游丝,脸色苍白,“流芳,柳奚笙前半生为了你帮他夺天下,后半生为了你在朝堂上跟他斗政权,只因他负你……我没有对不起你,寒窗十载,谁能真正做到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也渴望过金榜题名,天下尽知……”
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大笑几声。
手,猛地垂下——如玉的脸庞变得毫无血色,渐渐的,冷却下去。
顾流芳抱住他的头,仰天长啸,“奚笙,我错怪你,流芳错怪你了!”
一瞬间,紧紧相拥,泪如泉涌。他时时刻刻为自己着想,自己却误会他那么久,直至他死,竟也没能听见自己一句原谅!
知己,所谓知己者,高山流水,知己知彼。
柳奚笙知她,她却不知他,待到此刻她知他时,一切却皆成回忆。试问,眸倾天下,谁能做到寒窗十载而不为功名忙?
后来,顾流芳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好像昏过去一般,只记得东陵莫黓赶来,林威被捕,她头脑一沉就昏厥过去……
醒来之时,柳奚笙已经下葬,纳兰廷玉念及旧情,风光安葬,凶手林威,押解天牢。
葬礼之上,芷若长公主哭得死去活来,她淡然站在旁边看着,默不开口,心中却是一阵疼痛席卷心酸,以及无尽的悔恨。
走在后宫,长长的回廊带给她的是空虚感,萦绕着淡淡的哀伤,她走回甘露殿,“给我上妆,我要看起来像个皇后。”
“娘娘……”柳儿和纤儿微微皱眉。
“上妆,没有听到吗!”顾流芳猛地一喝,二人连忙张罗起来为她上妆。
玉梳理云鬓,流苏嵌额前,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白璧无暇,没有半分冶艳之气,却有清丽高贵,直叫桃羞李让,燕妒莺惭,自是一番风华绝世之美艳。
顾流芳穿戴整齐后,前往宸和殿,不见人,遂又往御书房去,纳兰廷玉此时正在烦心柳奚笙死去一事,眉头微微锁起。
柳奚笙死,这本来对他是有利的,可以借机瓦解他手上的大权,不料横插出一个东陵莫黓,把他手上的大权又给夺去。
是的,他知道那个凌大人根本就是西凉皇,西凉特有的龙诞体香,无法掩藏,更何况他长相如此俊秀,气度高雅,怎会是平常人?
如今他夺政权,纳兰廷玉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别人倒可以铲除,但是他,不能……
他得顾及到此人与霁云的关系。
“皇上,皇后娘娘在外说要见你。”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潘公公,潘公公又向纳兰廷玉说道。
“流芳?”
纳兰廷玉微微蹙眉,她居然会来,不是自己去找她她都不理的吗?
虽然有些疑惑不解,但他也忙道:“宣——”
顾流芳一身华贵地蜿蜒步入,倾世姿容,风华绝世,“臣妾参见皇上。”
“流芳,你找朕?”虽然有些不习惯她对自己行礼,但纳兰廷玉还是不大在乎,他在乎的,是她总算肯主动前来找他。
“林威与林美人私通,臣妾要求皇上赐林美人一死,以正后宫。”
“此事朕知,只是林威并没有供认此事,林锦福也定不会承认,朕想不如息事宁人,以杀害右相之罪斩首林威便罢,林赫大将军生性那般,你也知晓,若是他女儿与大内禁卫军统领私通一事传闻得人尽皆知,他定羞愧无颜,自杀也说不定。”
顾流芳冷笑,你既然知晓他们私通,为何还对那个孩子如此留恋,与自己翻脸?
柳奚笙之死,难道就只成你处斩林威的借口么?
林赫大将军羞愧无颜,那是他教女无方,他们的奸情,已经害死一个柳奚笙还不够,要让林锦福继续在后宫兴风作浪吗?
心里这么想,但顾流芳却已经不再会说,“既然如此,臣妾告退!”
“流芳……”
纳兰廷玉伸了伸手,顾流芳置若罔闻,径自离去。
走在路上,顾流芳朝柳儿道,“去云姑姑那儿取来一条白绫,就说是我要的。”
柳儿依言取来三尺白绫一条,顾流芳拿过,走向林锦福的住处,既然他不敢做出决断,那么她也得为柳奚笙报仇。
林锦福此时伤残在床,见她来,双目瞪得跟灯笼一样大,无奈身上多处受伤,身子又虚弱,颤抖着白唇半响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