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子虞转醒过来，转头看了看正要离去的床边人，伸手拉住他的白袖，“慕之，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虞。”沈默含本不想让她见到，怕她又动气。现下她却拉住他，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俯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想不想吃点东西？”
子虞一听是沈默含的声音，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显出面前一张殚精竭虑的脸。他瘦了，瘦了好多。这段日子，他过得不比她好，甚至要辛苦好几倍。
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不忍看他的脸，别开眼道，“对不起。”这句话闷在心底很久了，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间说出来。
沈默含眸底满是心疼，柔声道，“虞，你是我的妻，夫妻间不必说这么重的话。”
“国中大事未定，你不该留在我这里。”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你要知道，我对你的承诺未有一句虚言。”他见她别开脸去，沉默不言，心上微凉，又很是自责，“你要我为景漠偿命，我绝不会迟疑。只是你要答应我，你会好好的。”
子虞坐起身子，侧身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我不要你偿命，不许做傻事。”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他，“你忘了，你我命为一体，已经分不开了。”
沈默含反抱住他，声音低沉，“只要你肯原谅我，只要你不恨我……就是死……”
“不许说这个字。”子虞仰起头来，眼中已经蓄了泪水，他看着她，忍不住吻上她颤抖的唇。
她也不避，慕之已经告诉她，这件事与沈墨含无关，自始自终他都不知道代替尉迟婴出现在殿堂上的人会是景漠。
他将她压倒在床，移开唇，吻去她眼角的泪，“孩子还会再有，现在就可以……”
“含，给我一点时间。”
“为什么他可以？你是我的妻……”他眼中有妒意，她知道他在意苏慕之在她心里的地位，他说的也都对，她是他的妻子。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逐渐柔软下来，“是我度量太小，让你失望了。”
“我答应你，以后不再见他。”
沈默含一瞬间愣住。她仰起头，吻上他的唇，双手扣住他的后背，他还是僵着身子。
她退开一些，“我们要个女儿可好？”
他眼底浮起一丝暖意，唇上的笑带着几分歉意，轻吻在她的额心，“是我太计较，等你的身子大好了，再说这些不迟。”
他放开子虞，翻身下床，将散下的帷幕勾起一半，“外面空气好，我将床推开，你睡得也凉爽些。”
她略略点头，满心温暖。
“还有件事，想同你商议。”
“嗯？”
“我……不想做皇帝。”
他一语惊住了子虞，本来这个想法在她心底已经根深蒂固，要么沈默含称帝，要么她称帝，然后他们共有一个天下，可以照顾慕之。但现在慕之已经不用她照顾，天下也已经唾手可得，他告诉她他不想做皇帝。
暗叹，经历了这么多事，死了这么多人，扪心自问，称帝之心在心底究竟还剩了几分？
沈默含见她眼神迟疑，以为让她失望了，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若你想做帝王，我愿为你的臣子。”
臣子，这两个字刺痛了子虞的心。做臣子就意味着君臣之间不能僭越，夫妻之名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却再也不能逾越，与生离没有什么分别。那时，就算她还想维持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沈默含他，一定会为了她的皇位不受他势力的威胁，决绝的离她很远。子虞相他与她痛苦的程度是一样的，但他却愿意为她牺牲到这一步，她又为什么不能为他牺牲呢？
她反握住他的手，抬眸，眸底化开一片温和的笑，“不如，我们要个小太子，好么？”
沈默含神色一滞，没想到她会为了他而放弃皇位。
“一切都由你做主。”他眼底的暖意深深漾开，“还有些奏折要阅，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
“如果我睡着，叫醒我。”她放开他的手，他扬眉一笑，转身去了。
子虞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慕之离开前在她耳边说的话，他说她会有很多孩子，会很幸福。
之后他便离开了，并没有告诉她要去哪里，但她知道，他走了，也许这一辈子不会再与她相见。一想到这里，心上好痛。但那时，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将他留下来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结，就算她的都可以解开，他呢？
轻轻闭上眼，眼前又是那张素净的脸，美到如梦如幻。
还是很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身子是不是真的都好了……
别过脸，手心不觉抓紧了被子，眉头微微蹙起，慢慢入睡。
十里之外，苏慕之骑着一身素白的马，飞驰在明镜一般的湖畔。勒紧缰绳的手，绳索深深嵌入手心，染红了白色的缰绳。马儿似乎也心疼，他一次次的夹紧马腹，拉紧缰绳，马儿却还是慢了下来。
“银霜。”他轻唤一声，松了缰绳，垂眸道，“我们该走了。”
银霜嘶鸣一声，原地踏着黑色的蹄子，不肯前进。
苏慕之微叹一声，“你也不愿离开……”
正到这里，侧耳听到那边快马飞奔过来的声音，黑冥似乎有感应，仰头长鸣一声，掉转马头，迎向湖那边。那头一匹黑如闪电的马儿正从湖对岸飞奔而来，他认得那马儿是景漠的坐骑。当世天下只得二匹绝世好马，一匹在景漠那里，还有一匹就是他座下的银霜。二马同出一胎，世所罕见。
黑马立在对岸，两马相对，银霜竟然落泪了。苏慕之垂下眸子，轻拍了拍银霜的背，银霜低鸣一声，似乎是在呼唤对面的黑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