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4
绯檀的木门推开，“小诗，你回来啦？今天这么早？是不是学校放假？也不跟妈妈说一声，让艾吉奥去接你。”，女孩没有回应，她站在门口许久，好像忘了这是自己熟悉的家门口。
“小诗，今天妈妈在‘翡翠漠’给你买了礼物哦。快来看看这是什么。”轻快地声音从楼梯上螺旋走下，妇人身着米裙，肤色细白。
女孩走过母亲，没有回应。妇人诧异地转头，“小诗，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是不是感冒了？有没有发烧？”
林诗走到楼梯口才想起了什么，回头说：“哦，是妈妈啊。。。我。。。很好，不用担心我。”，说罢，也不等妇人回应，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就这么结束了’女孩坐在地上，靠着房门。眼前还是熟悉的书柜、桌台、木床，同样的夕阳透过田窗，屋里的一半是太阳的黄色，另一半是暗淡的阴影。
女孩在阴影的那一半。不停地想起一双手，那是一双普普通通的手，却会在她的记忆里停留到永远。
“学员：林诗，性别：女，年龄：17岁，现在森海星飞行员学院就读，已入学两年。在校平时成绩偏优，几次模拟获得全院前二十，安妮.赫娜和其他多位导师都对你的评价为优秀。你在第一年的最终测试中遇到的是被称为‘新生杀手’的黑洞挣脱模拟，可你仍然发挥出出色的天赋，坚持了6分多钟，打破了森海星以往的记录，被一时誉为十年一见的天才。很多导师都对你在这次测试能够通过抱有很大期望，主考官斐德罗对你的临场表现评价都很高。。。”
男声停了下来，然后公事化地把电子板合上，他扶了扶老花眼镜，看着林诗，继续说下去。
“孩子，本来你这次测试表现得非常坚强。昨晚我和斐德罗通过电话，他告诉我你是他见过在受伤模拟里表现得最镇定，最勇敢的考生。其他比你块头大很多的人就算遇到相同的情况，大喊大哭的人也一抓一大把。当年的我也经历过这个考验，我知道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是多么可怕，就算是我，也许也做不到和你一样处理得如此优秀。可以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有舵手精神的女学员。我看完你的录像的时候，就可以肯定你一定能在一年后的第三次终极测试成功，拿到探索学院的入门卷，你只是需要再多那么一点点的时间来准备。”
老人突然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到桌面上。脸上饱经风霜的皱纹并在一起，语气十分痛惜地开口道，好像失去了一个宝贝。“孩子，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择错误的道路，为什么没有多一点点的耐心，为什么要做傻事。孩子，你的未来如此地坦荡和光明，已经另无数人只能仰望，为何还要作弊？”
“啊！。。。啊。。。我。。。我。。。没有。”林诗嘴巴张了又张，呆住了许久，用尽全身的力气不让自己哭出来，声音到最后几乎是咽出来的。她吓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以为很快就会听到自己忐忑不安的成绩，没想到此时跟那个词有了联系。
老人低下头来，翻开电子板，滑动几下，稍微抬头，瞳孔向上，凝视着对面的林诗。
“在昨天进行录像评定的阶段，判定的工作人员看过你的录像后，把它放到通过的那一栏里，那是只有完整坚持了二十分钟测试的人的录像，才能进的地方。”
“下午，审核的导师到位，依次对今年通过的录像进行综合评价，一共有117人通过了测试，116份录像进行了评分，只剩下一个人的录像无法评定。大家讨论了两个小时后，录像被送到飞行员协会的舵手分会，舵手分会的会长看过之后，又亲自把录像送到了协会会长办公室，交到我手上。”
“我看完全部二十分钟的录像之后，就发现这是一份修改后的录像。”
“伪造的技术非常的好，不仅从最后的五分钟的第一帧才开始修改，骗过了所有人。修改者也必须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绕过防火墙，拿出里面的录像原件，再在根本不惊动C级‘安克雷奇’防御软件18毫秒的情况下，骗过系统让它相信新放上去的就是原来的文件，想必只有请动大师级的黑客才能做到这样的手笔。”
林诗感到十分恐慌，她真的没有去替换什么录像文件，自己不是在鱼雷测试中晕倒了吗？！不是已经失败了吗？！斐德罗都看到了，最后还是他把自己送到的医务室，为什么自己被判定为通过！
老人又开口道：“如果不是我这幅骨头在船上呆了五十多年，一个掌舵的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我都知道什么时候会张开，什么时候闭上，恐怕也会被蒙过去。”
“可是。。。可我真的没有。。。”林诗开始绝望。
“你不用急着解释，事实已经发生了。我们把情况告诉了治安部，他们追溯了攻破防火墙的地址，最后缩小到银树市，在一家客运公司的办公楼。在这种测试中作弊，是一件大事。如果情况属实，作弊者这辈子都不能入高等学院，包括你一直想去的探索学院。”老人看着晚辈的眼睛，又开口说：“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分阅人的能力，我能看出你的眼睛里是真的在恐惧和迷茫。我也不好武断。孩子，你最好把知道的情况主动和治安部坦白。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说完，就起身离开房间。
一切都结束了，从八岁开始就翻书的那个小女孩，无数个日夜在台灯下摆弄着引擎，为担心成为飞行员而流下的泪水，那些强迫自己去做的模拟。她甚至不喜欢飞行，她痛恨他们，她不喜欢那种头晕目眩的视角，不喜欢在0.01秒里判断无数的参数，不喜欢必须靠着特殊手段放松大脑才能继续的高强度训练，不喜欢每个测试前翻转不眠的夜晚。。。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讨厌这些东西，却无悔地给予他们整个青春。她从来都没有退缩，整整九年。一个年代的太阳起落。
还是一样的城市，还是一样的夕阳，只有一个女孩不会一样了。
她看着盘里的食物，十分钟了，没有移动一根肌肉，好像世界不再那么重要，耳边听不到东西。
“是我。”胖男人平静地声音却清清楚楚，飘入她的耳障。
她细细着着那个陪伴了自己十七年，最会逗她笑的男人，好想醒来。
“为。。。”女孩害怕的声音比空气还轻。
胖男人微微一笑，说：“我是不是该学着古装剧里那些演员一样，很欠打地说一句。‘我这是为你好？’”
仍然是无声的沉默，好像某种温度悄悄离去。
胖男人把一个黑色盒子放到桌子上，很坦荡。“这是相关的证据，足够告发我了。”
“你可以拿着这个去治安部，他们就会恢复你所有的名誉，你便可继续去追寻你的梦想，去探索学院。”
“。。。。。。”
“我已经安排了人处理公司的事务，就算进去坐几年也无所谓。”
“。。。。。。”
“你还小，不知道那些天上的星星有多么危险，数不清的人死在上面。我是一个父亲，这是我的选择，也是你的选择。”
“。。。。。。”
胖男人叹了口气，低声道：“拿走证据吧，去追求你的梦想。不然就继承我的公司，无忧富裕地过完你应得的一生。”
这是现代版的‘我这是为你好’，更加无情。
夜晚的银树市，肆孽着如山暴霪，电光成丛。
“小诗！小诗！等等妈妈，快停下！”女人跑不动了，视线中的黑影没入帘幕，她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绝望大星海，江波星海的一个行星系外。
“舵手！舵手快稳住！我们要被击沉了！”轮机长大声的呼喊传来。
“敌方鱼雷还有一分钟来袭！”
飞船上到处都是嘈杂的人声，一个比一个高，混乱无比。
林诗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住了，哪怕多一分钟也不行了，思想在一秒一秒地关闭。
‘又失败了，就跟以前一样，总是失败。。。只不过这次辜负了大家，只能到了下面再给你们道歉了。’林诗努力睁开眼睛，最后一次看向那个救了自己的年轻轮机长，想把他的身影记住。
“还有50秒！”
眼皮越来越重，‘艾吉奥，我是不是一个废物，什么都干不了’林诗在心里想，身子一点点伏低。
“您今天开心吗？您是否有摔倒？您喜欢我给您准备的礼物吗？”
我出现了幻觉了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艾吉奥的声音了，都认不出了，林诗嘴角轻轻微笑。
银色的树叶项链上，打开了一个小口，一个塑胶球躺在那里。
“这是什么？”林诗惊奇地看着小球，这么多年竟然没发现自己的终端还有这样的秘密。
机械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三钫多病体，在飞行员中被称为‘天使无泪’。能够损伤性地增加干细胞的新陈代谢速度，大幅度提高人脑承受能力，使舵手能短时间内用自己的大脑和飞船操纵系统核心连接。因为服用期间会对大脑造成超出承受能力十七倍的痛苦，致死率高达99.97%，9500年被文明圈卫生部列为A级禁忌，所有样本销毁，资料封锁。。。”
“还有40秒！”
小球伴着舌血流入胃部，瞬间溶解成无数微小颗粒，流入心脏，传遍全身，最后达到大脑。
中控台，连接！
林诗的头部突然咆哮般的剧痛，操纵系统光脑所能采集到的每一个信息，比银河系的所有行星加起来还多十万倍、比所有种类的生物多一百万倍的电子信号，平时要经过无数亿万次的超级计算机简化才能给训练有素的人勉强看懂的数据，此时正一个1一个0的涌入到舵手的大脑。
林诗的脑神经一瞬间不断地死亡，不断地再生。。。她想要咆哮，可是她已经咆哮不出来了，已经再也没有空闲的神经元能给身体发出信号。她精神一瞬间恍惚，她忘了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要做什么。她感觉到时间在一点点变慢，自己能看到星舰周围的每一个角落。看到星舰上那些紧张绝望的人，自己好像认识过他们，好像答应过他们什么。
“8！7！6！5。。。侦测到鱼雷方向！”林诗看到四个白色光球往自己飞来。
雷看向娇小的舵手，喊声如雷贯耳：“林诗！全动力！”
“咚隆隆隆隆隆。。。”
晚霪下的银树市，最高的主干上。
“尊敬的旅客您好，欢迎来到银树客运站！我们将以最热情的姿态服务您。根据气象台消息，现在是今年第三号热带低压风暴期间，降雨量达到510毫米，请到站的旅客注意暴雨天气。外出的旅客请到服务台购票。。。”
湿淋淋的小马尾走进空旷的客站，在角落里坐下来。
“去哪里好呢？。。。”小马尾倒空书包。
“有了！就去这里把，我早就想看沙漠是什么样子的了。”林诗抱起地上的《塔斯沙漠游行指南》，地上还有几本书躺在那里，《朦胧星游记》、《一分钱不带逛碧海》、《一个男人的成长：绝望大星海的起航》。。。
“给我一张去塔斯星海的票！”林诗对售票的机器人，声音里没有失望，而是一种对之后的好奇。
飞船起飞了，在浓浓地雨瀑中慢慢爬升着高度。
小马尾蜷坐在座位上，盖着毯子，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到了一个奇怪的大星海，认识了一群危险的人。他们一起走，一起笑，然后遇到了一场战斗，在梦里，她拯救了一艘大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