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时,遇到过一件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说起来可能你们不相信,但那的确是我亲生经历的事情。
那是个格外闷热的夏天。傍晚,我吃过晚饭后就去了凉爽的后山玩耍。那里有等候已久的小伙伴,会合后,我们玩起了捉迷藏。
时候已经不早了,太阳逐渐下沉,山间的光线也仅能看见前方十米左右的路而已。我为了让别人找不到,跑了很远的路,最后在一间废弃的小屋前停了下来。
那是间看起来很阴森的房子。大门早已损坏,耷拉在一边,石头砌成的墙上爬满青苔,从外面望进去,房子里是一片黑暗。但这明显是个躲藏的好地方。我想了想,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怕黑呢?于是毫不犹豫地迈步进入这间房子。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气息,房子里的温度比外头低了许多,在这炎热的夏夜里显得十分凉快。
里面的空气很污浊,我一脚踩进去,大片的灰尘漫天飞舞。由于太黑暗,我选择了躲在靠墙处窗户的下面,因为那里是唯一一处有微弱光线的地方。我想,就算他们找到这里来,也应该不敢进来吧。
可就在我为自己的勇敢感到沾沾自喜的时候,耳边却突兀地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桀桀桀桀桀。”
我当时面朝墙壁,而那笑声是从我背后传来的。冷汗刹那间从我的后背渗透出来。这荒山野岭的,除了我那群小伙伴,大概不会有其他人了。但这笑声的来源明显是个女的,因为声音带着点尖锐。所以是谁在笑,可想而知了。再加上这阴森森的气氛,我顿时害怕到了极点,连头都不敢转,因为感觉如果我转过头,就可能会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出现。而那家伙也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始终没有过来。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渐渐地,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黑暗笼罩了这间小屋。我更害怕了,泪水不停往外涌,却不敢哭出声。就在这时,又一阵诡异的冷笑声传来,而且离我更近了。
这一笑,差点没把我吓得失禁。极度恐惧之下,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拔腿就向大门跑去。然而我还未迈步,一阵强大的力量就已经束缚住了我。我动弹不得,着急地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我惊得呆住了。
那是一张几近腐烂的人脸,脸上满是死皮,甚至还在往下剥落。眼珠子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只恶心的、蠕动着蛆虫。而这个家伙还在慢慢向我靠近,嘴角扬起奇怪的笑容。虽然周围十分黑暗,但不知为何,我却能清楚地看清她的身体。
她用那只腐烂发臭的手伸向了我,似乎想要摸我的脸。可她还没碰到我,手就猛地缩了回去,接着惊声惨叫起来。
我有些奇怪地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只护身符居然在发光。而就在此时,束缚着我的那股力量也忽然消失了。
发现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后,我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拔腿就往外跑。似乎是忌惮我的护身符,她并没有跟上来。于是我就跑出了这间恐怖的屋子。此时外面天已经全黑了,但我顾不上那么多,凭着感觉就是一路狂奔。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跑得精疲力竭的时候,远处忽然出现一道道光线,还有人的叫喊声。我知道这是镇子上的人来找我了,连忙跑了过去。队伍领头的人一眼就看到了我,他大声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然后我就被交到了父母的手中。当然少不了一顿打骂,但看我虚弱的样子,父母也就意思了一两下,并没有打的太狠。
那天之后,我病了整整一个星期。病中,我躺在床榻上,和父母描述了我遇到的事情。他们听后,并没有认为是我瞎编乱造的,而是立刻出去叫了爷爷过来。因为我身上的护身符,就是爷爷在我出生时送的。
爷爷很快就赶过来了。他和父母商议一番后,要带我去“绿川堂”见见那个卖书的。
绿川堂是镇子上唯一一家书店,但生意很是萧条。那里卖的书都太旧,而且价格还不便宜。店主是一个阴郁的老人,样子很凶恶,所以我们都不敢靠近。老人整日都躲在店里看书,有一回,我壮着胆子进去逛了一下,发现老人并不如我们想象中那般凶恶。我在一旁翻书的时候,他只是瞥了我一眼,并没有阻止我的动作。
他店里的书大多数是些古书,繁体字,文言文,我当然都看不懂。看了几眼,我觉得有些无趣,便转身准备离开。可正当我要走时,他突然叫住我,接着走进里间拿出一盒糖,抓起几粒送给了我。有糖吃我自然是很高兴,也不走了,就待在店里和他聊天。
我问他这些书上写的是什么,他就给我解释。但即便解释了,我也听不太懂。他便问我,你上学了吗?我说还要等一年。实际上在镇上教书的父亲很早就教我识字了,但文言文怎么说我一个六岁的小孩都不会理解。但他却说:那我来教你吧。然后他真教我了,而且教得很耐心。
于是,我除了游戏玩耍之外,空闲时间就会去他家坐坐,小孩子学东西特别快,原本不懂的东西我也渐渐理解了。他店里的书,除了一些古籍之外,很多都是讲神怪志异的。能看懂后,我发觉其实这些故事十分的有趣。
话归正题。实际上,我的病只是着凉了,有些发烧,所以很快就治好了。病好之后,爷爷便带着我去绿川堂见店主。
走进那间昏暗的、散发着发霉气味的老店,店主如同往常一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看书。他抬起头瞥了一眼,见到是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我说道:“好久没来了啊。”
“嗯。”我回答,“上次去山上,遇见鬼了。病了好久。”
“鬼?”他有些疑惑,接着望向我身旁的爷爷。爷爷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是啊。”店主笑了,“我们认识很久了。怎么,有事?”
“我孙儿好像遇见那东西了。”爷爷对他说。
店主皱了皱眉,看了我一眼,道:“你孙儿是那种体质。”
爷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所以那时候才向你要了灵宝护身。”
“那你是做好决定了吗?”店主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
爷爷苦笑道:“我有什么办法,他爸妈不让他干那事。”
“那只能那样做了。”店主说。他的表情也有些沮丧。“我还想着,你不干了,就让我收他为徒。”
“算了吧。一切随天命。如果他有那个命,就算我们不让他干,他也自然而然的会接触到那个世界。”爷爷说。
店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准备准备,晚上你带你孙儿来吧。”他说。
爷爷也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对店主说道:“山上那个东西,怎么办?”
店主有些无奈地说:“现在没办法。你知道的,我身体不行了。原本是想让小成去的。但是现在这情况,看来也不行了。不过那东西还没法伤人,等哪个同道路过这里时,叫他帮个忙吧。”
“只能这样了。”爷爷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我听得不太懂,但也隐隐感觉到是关于我的事。之后我和爷爷又在店里待了一会儿,到了晚饭时间,我们便离开,回家吃饭。吃过饭,爷爷再次带我去了绿川堂,同时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店主仍然捧着本书坐在角落,看见我们来了,他站起来将卷帘门拉下,对我们说道:“去里面吧。”
我和爷爷跟着他进了书店的里间。这是我第一次到他的房间里来。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床。地板上有个两个盆子,一个装满了不知名的血色液体,另一个里面放着生米。
“过来。”店主对我说。我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
“闭上眼睛。”店主吩咐道。我老实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却疑惑他到底要做什么。
“待会儿你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睁眼。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店主说。
我点了点头。然后便感到被从头上浇下了一桶粘稠、散发着腥臭的液体,估计就是那盆子里的东西。
虽然有些反胃,但想起店主刚刚的话,我还是强忍住了。这时,店主开始向我撒生米,一边洒一边用一种古怪的腔调念道:“天眼闭,天眼闭。”
生米洒在我的身上,和那粘稠的液体混合在一起,让我难受得不得了。而更让我感到惊恐的是,我的耳边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
有男女的絮絮低语,有鸡鸭狗猪的声音,更有各式各样我说不出名的奇怪声响。这些声音汇集在一起,就像蚊子一样在我的耳边低鸣,让我莫名感到一种呕吐的欲望。
这些嘈杂的声音响了好久,直到店主大喝一声“停”才逐渐消失。
“可以睁开了。”店主略带疲惫的说道。
我睁开眼,眼前的一片血红顿时吓了我一跳。但我马上想到这是那些血色液体,便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把脸上沾着的血迹和生米全都抹了下来。
身上黏乎乎的感觉十分不舒服,好在店主早已准备好了热水,让我去洗澡,换洗衣物的话,爷爷也帮我带了。
那天之后,一切都平稳地过去。虽然我缠着爷爷问了好久,但他什么都没有和我解释,只是说这样对我有好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我十二岁那年,爷爷患上了癌症,后来经受不住病痛的折磨,撒手人寰。葬礼那天,我跪在爷爷遗像前哭了好久,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抚摸向我的脑袋。我转头,那是绿川堂的店主,从不出门的他,居然会为了爷爷的葬礼而破例。那时的他看着遗像中依然笑容满面的爷爷,眼角似乎也有泪光在闪动。
我想,他和爷爷,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爷爷死后,我依然常去绿川堂里看书。我渐渐发觉,这些书籍里写的故事不似作假,因为看的时候,许多细节描写得让人身临其境,更像是一种传记性质的东西。而且,也曾有人想要买这些书,店主却拒绝了他。他说,有些书是可以卖,有些书是非卖品,可以看,但不能卖。
这更让我疑惑了。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依靠什么来维持生活的?因为我看他这么多年几乎不出门,仅靠卖那么几本破书的收入,怎么可能够一个大男人的开销呢?
我当然问过他,但他只是微笑,却不回答我的问题。久而久之,我明白他是不可能告诉我的了。大概也如同爷爷所说,不告诉我是有好处的吧。他也从未告诉过我他的名字,我只好按照镇上人的叫法,把他叫作“店主”。
时光飞逝,转眼我上了高中。绿川堂依然岿然不动地立在那里,即便周围的建筑已经换了个模样,那间古旧的、青石板砌成的小店也没有丝毫变化。
店主老了许多,但身体还算健硕,几乎没生过什么病。我也从一个稚嫩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有些沉闷的少年。我这沉闷的性子,大概是经常与店主接触,潜移默化之下被他传染了。但我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相反,我认为这样很好。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也再也没遇到过什么灵异事件。直到高二那年,我遇上了一个让我头疼、却对她束手无策的女孩,生活才渐渐地从平凡的日常中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