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说道：“说到这里我要给你们讲个故事。为了确定各地空气的成分是否一致，飞行家和旅行家有时候会从高空带回空气。那么，气球驾驶员如何在高纬度，如勃朗峰进行空气采样呢？如何才能保证采集空气样品的确来自于某个山顶，或者特定的海拔高度呢？假设有一列贴上了标签的瓶子：‘这一瓶来自于珀杜山，这一瓶是飞行员在8000米的高空采来的，这一瓶是从海上某经度某纬度的船只上获得的。’在他们想要进行化学检验时，如何从各地获取空气样本呢？这再容易不过了。往瓶子里面装满水，到了要进行空气采样的地方后，只需当场把水倒出来就可以了，这个地方的空气会涌入瓶中，占据水原来的位置。然后用塞子将瓶口塞好，无需再采取其他措施，就可以收集到原本看似很难收集到的完全纯净的不可见气体。
“现在我们来做需要麻雀的实验，我知道这一部分是你们最不耐烦学的。我已经按照以前的方法从钟形玻璃罩里面移出了一瓶氮，放在了桌子上，又用同样大小和形状的瓶子装了一瓶空气，放在了第一瓶的旁边。两瓶气体的瓶口都盖了玻璃盖子。从表面上看，两个瓶子中的气体没有差别，两者都是无色不可见的气体。现在我将两只麻雀分别放入这两个瓶子中，在实验要求的较短时间内，这两个瓶子的大小足够了。埃米尔，我想问你，如果你是麻雀，你会选择进哪个瓶子，是装空气的还是装氮的？”
埃米尔回答道：“要是在一个星期前，我肯定会说随便选一个，因为这两个瓶子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分别；不过现在，说实话，我开始害怕这些看不见的东西。那种能使蜡烛熄灭的氮是不值得信任的。相比氮，我对空气更了解一些，所以我宁愿选择空气。如果我是麻雀，我会选择装有空气的瓶子。”
“很快你就可以看到，你的选择非常明智。”
叔叔打开了临时的笼子，把其中一只麻雀放进了装满空气的瓶子，另一只放进了装满氮的瓶子，然后在瓶口各自盖上了玻璃片。两个孩子在一旁观看，好奇地看着那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在装空气的瓶子中，没有任何反常的事情发生。麻雀扑扇着翅膀，啄着玻璃瓶壁，对这层透明却无法逾越的障碍感到非常好奇。它试图飞起来，退后，试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无功而返。它急切地想要重获自由，绝望地尝试着逃离牢笼，仅此而已。它精神非常旺盛，用它的嘴、爪子、翅膀挣扎着，很明显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然而，氮瓶中的麻雀的行为则截然不同，才刚放进瓶子就像昏迷了一样，身体摇摇晃晃，鸟嘴大张，胸部起伏，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一阵抽搐之后，它倒在了一旁，漫无目的地挣扎着，鸟嘴一张一合地喘着气，然后全然停止了活动。这只麻雀已经死了，而另外一只恰好相反，仍然是活蹦乱跳。
保罗叔叔说道：“我不大喜欢这个实验，我相信你们看了也会心中不悦。看到麻雀在痛苦中挣扎，沦为我们好奇心的牺牲品，正如垂死的麻雀给我们的启示一样，这是与我们善良的本性相违背的。追求知识必须要有残忍的代价，但仅此一次，不会再重演了。让我们赶快放掉活着的麻雀吧。由于它的同伴是为了化学而死的，我会原谅它盗取豌豆的行为。”
叔叔从瓶子取出了两只麻雀，装空气的瓶子中的麻雀仍旧非常活泼。埃米尔放在手里捧了一会，说了声再见，便把它放出了窗外。它带着无比的喜悦，箭也似地飞走了。另外一只可怜的麻雀已经死了，爪子僵硬，胸口朝上，叔叔便把它放在了桌子上。埃米尔和朱尔斯不时地瞟上几眼，对这个小生灵猝死的原因甚是不解，也许是希望它还能活过来吧。
叔叔看透了他们的心思，便说到：“别指望它还能活过来了。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已经永远地死了。”
朱尔斯问道：“是不是因为这瓶氮有毒？”
“不是，氮是完全无毒的。空气里面有五分之四都是氮，要是氮有毒的话，那我们就不可能在空气中生存了。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理由责备它。氮是完全无害的，它不是杀死麻雀的罪魁祸首。”
“那它是这么死的呢？”
“在空气中燃烧的蜡烛会在氮熄灭。这是氮造成的吗？不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蜡烛肯定不能在含有大量氮的空气中燃烧了。氮本身就是存在的，所以蜡烛熄灭不是因为氮的缘故，而是因为缺乏燃烧所必须的元素——氧。所以不能燃烧不是因为有氮，而是因为缺乏氧。
“如果我们身处水中也会很快就死去。为什么呢？是因为水有毒吗？肯定不是，我们从来没听说过水有毒。人在水中会死，是因为缺乏空气，水本身不会溺死人，但却是造成可呼吸空气缺乏的原因。同样，我们也可以说麻雀是被氮淹死的。但我们不能说里面完全没有空气，因为死去的那只麻雀拥有大量的氮，但却被夺去了唯一的可呼吸气体，只有这种气体才能维持动物的生命，这种作用完全可以比作引起蜡烛火焰燃烧的作用。
“正是由于缺乏氧，麻雀才会死去，蜡烛才会熄灭。没有氧的地方，就不可能有生命和燃烧。动物无法生存，蜡烛不能燃烧，因为生命和燃烧是极其相似的。这一点我以后会解释给你们听。不过我们必须先仔细研究空气中氮的这位伙伴——氧。以后有机会，你们会发现，生命和燃烧是如此相似。”
两个孩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诧异地听着叔叔将生命和燃烧的火焰联系在一起。
叔叔继续说道：“我说的这些没有一句不符合最严谨的科学观察，没有一句不符合我们的日常见闻。我们说火熄灭了，也就是火灭亡了。小丑在他的朋友皮埃罗的窗户下唱的那首有名的歌谣告诉我们：蜡烛死了。要有死亡，必须要先有生存。蜡烛燃烧时，（我不能说它具有生命，因为两者相差太大了），就其有关化学作用而言，它的状态与生命是类似的。为了继续燃烧或延续生命，点燃的蜡烛和活着的动物会消耗氧。蜡烛火焰和动物之所以在氮中灭亡是因为里面缺乏氧。这就是麻雀死亡的全部秘密。”
“其他动物也会死吗？”埃米尔问道，“它们会像麻雀一样在氮中死去吗？”
“所有动物在氮中都会死，只是动物种类不同，耐受时间长短也会有所不同。所有的生物，无论大小，没有氧就无法生存，因为氮绝对不可能成为替代品。我们尽可以拿花园里的所有动物——鸟、田鼠、鼹鼠、昆虫、蜗牛等——来做实验，但这太过残忍了，简直毫无意义。我们会看到，所有的动物都会在氮中死亡，只是有些快，有些慢罢了。我必须告诉你们，虽然所有的动物无一例外地需要氧才能生存，但是它们需要的迫切程度是不同的。有些动物会在氮中立即昏倒，比如我们用作试验的麻雀，有些动物可以在氮中生存数小时甚至数天，但最终还是会死亡。这是一条普遍适用的法则，只是牺牲品的耐受时间长短不一罢了。鸟类的呼吸非常急促，会最先昏迷，其次是皮毛动物，比如猫、狗、兔子（总之博物学家所说的哺乳动物）等，爬行动物的耐受性较强，如蜥蜴、蛇、青蛙等，它们甚至可以坚持一小时以上。
“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虽然我们对它的痛苦表示同情，但是我必须要拿它来做实验。今天早上我看见一个餐具架里面有一只老鼠。就算我放过这只可怜的老鼠，它也会死在猫爪之下的。不如把它放在氮中做实验，这比忍受猫的利爪撕扯的痛苦要好得多。我们这么做也算是一种善举，免得它受尽折磨之苦。这只老鼠已经被捉到了，就在捕鼠器中。埃米尔，去把它取来。”
埃米尔带着捕鼠器和里面的猎物回来了。叔叔拿着死去麻雀的瓶子，从钟形玻璃罩内重新补充了一瓶氮，然后打开了捕鼠器，把老鼠倒进了瓶子。进入这个玻璃牢笼后，老鼠先是沿着瓶底转了几圈，寻找着出口，除了恐惧外没有一丝不适的表情。接着，它蜷缩成一团，全身颤抖，似乎是要睡着了。最后一阵猛烈的抽搐过后，它就死了。整个过程只有几分钟，但显然它比那只麻雀活的时间长。
叔叔说道：“把老鼠留给猫吧，我们再也不拿动物做实验了。现在我们来总结一下所学的东西。空气中有五分之四是氮，它是一种无色无味的不可见气体。任何物质都不能在氮中燃烧，燃着的蜡烛伸入氮中会立即熄灭。动物也无法在氮中生存。在氮中，任何呼吸不到氧的动物都迟早会死去，但这不是氮本身的缘故，因为氮是无害气体，而是因为缺少空气中唯一能维持生命的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