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儿过了很久才幽幽转醒,倒非她自个儿有了意识,而是这日头晒得很。她是给热醒了。
她转了转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其实睡前那一刻她已经意识到那茶有问题。那茶分明是下了镇痛剂和宁神散。玉面男子本是给自己疗伤所用,谁知孤雁儿自顾自地便倒去喝了,一喝便是人事不省,倒也怪不得人家。
她轻哼了一声,跃下树来,步履蹒跚地便向黑水寨走去。
岂料还没进寨门口,便见丛林中人影鬼祟,定睛一看,居然是牛鼻他们蹲守在林子里。
孤雁儿忙赶过去疑惑道:“你们怎么还不进去拿银子?”
鼠目老二接口:“这不是没等到姑奶奶您么!怕他们寨子里还有人,所以不敢贸然前行,只能把原先来攻寨的人捆了丢在这,以防他们里应外合。”
孤雁儿看着已经连哼哼都不大会哼的大黑他们,很是满意,觉得鼠目老二做得不错。
“跟我来!”孤雁儿一挥手,又是一马当先,大摇大摆地走进寨门。以目示意牛鼻,牛鼻得令便再显狮威大吼道:“黑水寨的人听着,你们的寨主已经落在我们黄风寨手里了,识相的赶紧打开寨门,放我们进去!”
牌楼上的两个哨子一见大寨主真的被他们绑了,立马骇得飞奔回寨里禀告。
不到片刻寨门便打开了,孤雁儿带领着大部队很是得意地一路走到黑水寨内堂,一屁股坐在了寨主宝座上。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做寨主宝座了。牛鼻他们倒没半分不满,这可都是这小姑奶奶的功劳。
黑水寨如今已成了空寨,根本没多少人把守,原是二当家带着另一支比大黑人数更多的大队去攻打黑渊之域外的太白原一带的山寨去了,至今未归。毕竟太白原接近中洲大陆,土地尚算富裕,因此那里的寨子更不好攻克,不像黄风寨。
牛鼻他们不禁愤愤,敢情昨夜他们是对着个空寨子防备了半天!
依他们所说,半月前他们就出发了,算算时辰,若他们攻克顺利,除去来回时间,也便在这一两天就该回寨了。
孤雁儿苦恼着一张小脸:“我们搬完银子就走人吧。”
鼠目老二此刻却是一脸沉重:“若席卷了黑水寨的银钱回寨,黑水寨的二当家和军师一定会回头攻打我们寨子,若我们仍待在这儿等着他们回寨,来个瓮中捉鳖,或许还有点胜算。”
黄风寨脑子最灵主意最多的便是这鼠目老二了。此人虽看着猥琐,却是读过一些书,比其它大字不识一个的粗汉要有见地得多,因此黄风寨虽破落却依旧维持生计到现在。
无论怎么样,在黑水寨前来攻打他们寨时,他们就已做好了共存亡的准备,不是黑水寨灭就是他们黄风寨亡。是这小姑奶奶给了他们希望,抓了黑水寨寨主大黑后他们更是士气大振,本是实力悬殊的较量愣是叫他们看到了胜利,因此才敢跟随孤雁儿前来叫板。尽管孤雁儿只是来拿银子。
牛鼻老大和鼠目老二此刻最担心倒不是其它,而是这黑水寨从年前突然冒出的这个军师。自从有了这个军师,黑水寨就日益壮大起来,攻无不克,令许多其它小寨子闻风丧胆,甘愿归顺。
如今,这个军师就要回寨了.......
牛鼻老大和鼠目老二都深深地叹了口气。
孤雁儿奇道:“你们好好地叹什么气?”
牛鼻道:“黑水寨有个厉害的军师,人称东方先生,此人一直隐匿在这寨子里为黑水寨出谋划策,他才是黑水寨最不好对付的人啊。”
“怕他作甚,我替你们打发了他去。”孤雁儿不以为意道。
也罢,为今之计,也只盼这小姑奶奶再大发神威一次了。
翌日清晨,孤雁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只见她气股着一张脸,让门前的鼠目老二抖了抖,谁惹着这小姑奶奶了?
可现下情况紧急,已顾不得许多,忙道:“他们回寨了!”
孤雁儿一听,立马起床气全消了,“这么快?”
匆匆赶至内堂大厅,只见黄风寨的弟兄们早已整装待战。
牛鼻老大看见孤雁儿道:“他们离这儿不到五里了。”
待孤雁儿到了牌楼之上,远远便看见一阵烟尘席卷而来,两列纵队正飞速往这里赶来。
孤雁儿苦恼了,这么多人,等一下她打得过么?
“老二,你紧张了?”孤雁儿笑睨着他。
“......没......”
“输人不输阵,放心吧,你们打不过他,还有我呢。”
孤雁儿其实心里也没底,毕竟她尚不知凭自己的功夫在这个世道数不数的上号,万一碰见和阿羽一样厉害的,小命儿不就玩儿完了!
鼠目老二听了小姑奶奶的话,看她开始有条不紊地部署着,不知为何紧张的心放佛突然就放松了。
黑水寨二当家黒木一行总算是来到了寨门前,人数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想必又留了一部分在太白原一带驻守了。
黒木裹着一身灰色的袍子,年岁与大黑相仿,皆是临近不惑,骑着马初进寨门便觉着有丝异样,看见站岗的哨子便问道:“大寨主昨儿可回来了?”
那哨子道:“大寨主攻下黄风寨后很是高兴,便开了庆功宴,这会儿还醉着。”
黒木不疑有他,暗咒了一声,便率领部众进寨。
当队伍中的马车也缓缓驶进来时,队伍已经行了一小半,便在这时,突闻一声喝令,“关寨门!”
措手不及的,黒木心胆俱裂地回身欲策马出寨,却是为时已晚。寨门已迅速放下。
耳闻寨外已响起了无数厮杀声,黒木不知对方情况,怕是人多势众,对方又故意设下陷阱,想是黑水寨已经被占领了。
他强自镇定,策马来到内堂前。只见寨主大黑被五花大绑吊在了柱子上,黒木更是吓得魂去了三分。
堂内阴暗,依稀辨得上首坐着一个女子,坐在两侧的分明就是黄风寨那伙儿人!
孤雁儿也是强自镇定地坐在上首,比之黒木亦淡定不到哪儿去。孤雁儿所学皆来自书中或是阿羽口述,从前她的人生里只有阿羽,确也寻不到机会也用不着实施这些小计谋。如今,可是不一样了。只见她假装起来也似模似样的,一时倒也唬住了黒木。
孤雁儿扬声道:“二当家还不下马么?”
黒木见势已经无法,只得见招拆招以寻转机。
不过他进来前,却作了个吩咐,让手下将随行的马车车门打开。
车门缓缓被打开,寒风吹过,青色的纱帘便被轻轻拂起,隐约可见一个积弱人影斜卧在塌上。下一刻,纱帘勾挂,只见那人身穿白色儒衫,披散着发,手持经卷,慢悠悠搁了茶杯,温润的眸子离开书上,好像才注意到马车外的变化似的,搁了茶盏,仿若泉石清泠的声音淡淡询问道:“怎么了?”
只见那手下虽恐慌却仍毕恭毕敬地颤声道:“东方先生,我们的寨子被黄风寨占领了,大寨主已被他们绑去......”
“黄风寨?”轻轻咀嚼着,而后像是想到什么,轻笑出声。那笑放佛如棠梨尽绽,玉兰春放,轻柔地拂过人的心头,留下淡淡袅袅的余香,令人暂迷了心魄。那手下便放佛置身琼花之中竟暂忘了方才莫大的惊恐。
东方先生的声音竟听不出丝毫慌张,一如既往的淡然温和,这无疑是给了余下部众一剂强心剂。
黒木觉着方才惊骇的心绪也在他的声音中恢复了镇定。他虽素日提防监视这位军师,却也对他的为人胆略佩服之极。
黒木大步跨进堂内,终于看清堂首之人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娃,心下更是镇定,不禁带了几分轻视看着孤雁儿,“难道黄风寨如今易主了么?”
他这一问倒叫孤雁儿愣了一愣,她从未有过此想法,便把头转向了牛鼻老大,以眼神询问他。
牛鼻老大素来不在乎这些虚名,手下的兄弟亦是个个对他心悦臣服,见他甘愿让出首座,也从无半句埋怨的话。
他看着黒木道:“现在这位小姑奶奶就代表了我们黄风寨,你们说,是不是!”
“是!”
“是!”
“是!”
......
见黄风寨上下一心,黒木便知分化无效,便怒目道:“你们黄风寨趁我兄弟们外出乘机攻打我们寨子可是违了道上的规矩!”
孤雁儿闻言不禁笑出了声,那笑声清脆如银铃,婉转若莺鸣,异常悦耳动听,倒叫人目光皆往她身上投去。
而那方才卧在马车内的白衣男子被抬进来时便恰巧听见了这银铃笑声,不禁抬起清澈如琉璃般的眸子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少女的天真无邪的笑颜,与这堂子里粗声鄙薄格格不入。
孤雁儿见一人逆光被抬进堂子,立即停止了笑声,打量开去,不禁立时屏住了呼吸。饶是见惯了阿羽那般的天人之姿,亦是难以描摹出眼前之人万一。
阿羽的风姿如冰雪高清,风华昭然,一角雪白衣袂如风化开,临渊而驻,恍若让世人徒生仰望膜拜的九天神祗。
而这个男子却煦如朗月,静如白莲,眉目如画,苍白的面容上一双琉璃般的眼眸,分明清澈可见,下一刻却又仿佛雾色朦胧,难以洞悉。却见那双目中竟闪过一丝笑意,霎时如万千琼花雨落,三月拂柳柔动,莲色万象,暖暖沁入心扉,融入了世间所有的温柔之色,时间轮回皆在这一刻静止。
那极北雪峰万年不消的冰雪可要为之融化?
只听见他清泠之音淡淡传来:“姑娘,我们来谈谈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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