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的遗体被用私家转机运回西京去了。不过,他的灵魂,却已经来到黄泉路上。
这里阴风习习,鬼雾茫茫,暗无天日,遍地萤光。
曲曲折折的黄泉路上,黑无常和白无常用铁鞭子驱赶着一群新死的鬼魂,往奈何桥方向赶。所有的鬼魂都是赤条条的,这叫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王八蛋令狐中也在这群死魂灵之中,也是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在黄泉路上走着的这些新鬼魂,要么痴呆麻木,要么痛哭流涕。但是,令狐中走在鬼魂队伍当中,却显得别具一格。
刚意识到自己死了的时候,他当然也是无比伤心,痛恨自己死得不是时候,在最快活的时候居然突然挂了,太可恨了。
但是,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伤心也好,痛恨也好,死了已经是事实。
虽然死了,首富爸爸没了,高官妈妈没了,他无恶不作巧取豪夺弄来的瑞士银行15亿美元存款也没有了,那帮狗腿子都没有了。但没有了就没有了,也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这家伙倒也不哭不闹,而是到处东张西望。王八蛋本来就喜欢干坏事,喜欢冒险刺激,现在来到黄泉路上,他居然还觉得新鲜着呢。
他很快看到,黑无常和白无常守在黄泉路旁,但凡经过他们身前的新鬼魂,都会被他们狠狠滴抽上一鞭子。这叫“杀威鞭”,目的是让新来的鬼魂们都懂得敬畏。被抽的鬼魂身上鲜血淋漓,堪称惨不忍睹。
眼看就要临到令狐中了。王八蛋突然伸手,敲了左前方一个新鬼魂的后脑勺,然后迅速把自己的头转向别处。
那个被敲的新鬼魂吃痛,回头一看,以为是自己背后的那个新鬼魂打自己,勃然大怒,立即冲着自己背后的那个新鬼魂就是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被打得新鬼魂自然不服,马上反拳相向。两个鬼魂便相互打起来。
新鬼魂的队伍立即乱了。黑白无常大怒,马上过来镇压。令狐中这王八蛋趁机便蹿到了前面去,从别人身上摸了一把血水,抹到自己身上脸上,同时起劲地鬼哭狼嚎起来。
这样,他就躲过了黑白无常的鞭子。而被他捉弄的那两个新鬼魂,却遭到了黑白无常的严惩,差点被抽得魂飞魄散。
混乱之中,也没有鬼发现罪魁恶首就是令狐中这个王八蛋。这家伙,坏呀。
令狐中装模作样地哭喊了一阵,也就不哭了。往前张望,奈何桥就快到了。在桥边,一群鬼差守在那里,对每个即将走上奈何桥的新鬼魂进行检查核对。每个新鬼魂被检查核对过后,要等桥头那个看上去还比较年轻的小鬼吏点头同意,才能走上奈何桥。
这样做,目的是为了防止出错。
因为,新鬼魂一旦过了奈何桥,就算是正式进入阴间,不能复生了,而过桥之后就会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就会彻底忘记生前的事情,那就更加不可逆转。所以,新鬼魂在过奈何桥前,必须由鬼差对照生死薄检查核对一遍,看他们是不是真的阳寿已尽、死得其所,防止有些阳寿还没有尽、尚未到该死时候的人错死枉死,无法挽救。
不过,那些鬼差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搞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检查核对工作,早就无比厌倦,所以检查核对常常是走过过场,未必认真,因此,错死枉死的人从来就不少。
走到这里,令狐中才有点害怕起来。毕竟,他还是留恋人间的荣华富贵、自由放纵。如果真是过了奈何桥,他就由人间一霸成为阴间一鬼,再也没有首富爸爸高官妈妈,那还怎么干坏事呢?
于是,他眼珠一转,又出了幺蛾子。他突然又嘶声裂肺地嚎哭起来,冲出新鬼魂队伍,冲向桥头。
这突如起来的举动,让桥头的鬼差们大惊。他们在奈何桥头当了这么久的差,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鬼差们立即拔出腰刀,拦住令狐中,喝道:“站住!你要干什么?”
“舅舅啊!我的亲娘舅啊!我可找到您哪!”令狐中冲着站在桥头的那个小鬼吏,泪如雨下地哭喊着。那样子,真叫一个惨哪!
鬼差们一听他喊自己的顶头上司为“舅舅”,又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那个小鬼吏最开始看到令狐中不守纪律扰乱队伍秩序,本来正欲发怒;猛然听到这个新来的鬼魂喊自己做舅舅,却也一时狐疑起来。因为,作为鬼吏,他当初早就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失去了对生前的记忆,所以无法马上确认,这个满脸热泪、喊得真诚无比的新鬼魂,究竟是否真是自己在人间时的外甥。
令狐中一见小鬼吏和鬼差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有谱了。趁鬼差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赤条条地扑到小鬼吏身前,哭得更加起劲,喊道:“舅啊!您这是怎么啦?您怎么就不认得您的亲外甥了呀?舅啊,自从您离家出走后,我娘她是茶饭不思、积劳成疾、相思成病,不像个人了呀!她只有您这么一个亲哥哥!我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就您和我娘两兄妹相依为命呀!我娘要我到外边去找您呀!我找了十八个省呀!就是为了找您,我才在路上被人害死的呀!舅啊!我找您找得好苦呀!我娘好想您呀!..”
得,张口就编了个外甥万里找亲舅的苦故事,骗得小鬼吏不能不信以为真。这狗剩的!
小鬼吏记不得前世的事,差点就要承认自己是令狐中的亲舅舅。不过,转念一想,又起了疑,喝问道:“看你的样子,还这么年轻,绝没有超过二十岁,可我都已经死了三四十年,这么可能是你舅舅?”
令狐中都不用眨眼,哭得更伤心了,说:“舅呀,我是您死了后,我娘才嫁人怀胎生下我的呀!”
小鬼吏道:“那也就是说,我还没有死的时候,你根本就没有见过我,又怎么能认出我是你亲舅舅?”
令狐中哭得掏心掏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舅啊,我娘为了让我找到您,专门请人画了您的像呀!我为了找您,天天对着您的画像看,所以才能一眼就认出您呀!再说,在人间,长得像您这么帅的没有了呀!舅呀,我的亲娘舅呀,您可不能不认您的外甥呀!”
小鬼吏当然不记得,人间究竟有没有比自己长得更帅的人,不过,令狐中这话太爱听啊。所以,他就连忙把在地上哭得打滚的令狐中扶起,吩咐鬼差先给令狐中拿来一套衣服穿上,说:“外甥别见怪,我不记得人间的事了,你快给我说说,你娘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