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四周,除了他自身安安稳稳的站在那里,其他的一切,都在黑白两色间变成了微尘渐渐湮灭,那些武道高手,无数的武皇,武君,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来,还在奔行的他们竟然茫然无知,在极速的飞掠中便分解在了空气中,然后一点儿不剩。
直到多年以后,邹岱每每想到那样的一个夜晚,都觉得像是一场噩梦,他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能将武道演绎到那样的极致,然而,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清晰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整个过程不过眨眨眼的功夫,可是它对于邹岱的震撼确实经久不息的,他无法推测那位大人物的修为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那些主神,即便是已经死去的端木熙,面对这样的大人物的时候也要甘拜下风。
在一转眼的功夫,邹岱就觉得自己完全转换了一个空间,他再次看向四周的时候,除了脚下厚厚的黑色灰烬,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层层的灰烬,似乎是岁月无声的铭记,似乎是某个人身体的一部分,也可能是一片树叶,一截草茎,或者,仅仅是废墟的一种思想。
邹岱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心中却并不像表面那样的宁静,更确切的来说,他被吓傻了。
紧接着一阵清风吹过,将厚厚的灰烬吹走,然后在邹岱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一截截草茎冒了出来,树木也重新生长,抽枝发芽,枯死,随后又重复一轮交替。
邹岱的四周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野草,青草和野花的味道反倒让他觉得有些眩晕,他亲眼的见证一棵树的发芽,抽枝,生长,枯死,完成一次生命的交替,而他就好似匆匆光阴之中的过客,默默的看着这一刻。
邹岱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要崩溃了,自己在哪里?这又是怎么了?
一切总有停下来的时候,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黎明的曙光,邹岱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瞪大了眼睛有些滑稽的盯着身边草叶上的一只蚱蜢,看着它一动也不动,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那只蚱蜢忽然伸展开有力的后腿跳走了,草丛中瞬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昆虫叫声。
邹岱心底一松,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感觉浑身都脱了力。
他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低头解下胸前的包袱,看了看里面的孩子。
孩子老老实实的缩在包袱里,因为呼吸困难,脸色微微有些发紫,邹岱帮她顺了顺气,这个孩子才忽然哇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邹岱松了一口气,再一次栽倒在地上,他是真的不打算起来了。
“逃命的滋味……不好吧?”
突然的声音吓了邹岱一跳,他慌忙一转头,就看到一个锦袍男子竟然就站在自己的身前,背后背着一把铁尺,他微微低着头,俯下身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邹岱浑身一个激灵,连忙从地上坐了起来,面对眼前的锦袍男子他竟然莫名的升起一股紧张,抬起头看着这名男子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我叫赤霄子。”那名男子很和善的笑了,随即自己还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没错,赤霄子。”
邹岱反应过来连忙一拱手便道:“阁下……”
自称赤霄子的锦袍男子却陡然一摆手,止住了邹岱的话,随后又指了指怀里。
邹岱这才看到,在赤霄子的怀中,竟然还抱着一件东西,见他看来,赤霄子还特意将包着那件东西的锦缎展开,邹岱看去竟然是一件瓷器。
这件瓷器可谓怪异,通体是血红色的纹络,就好像一条条筋脉一样的爬满了所有的地方,整件瓷器方方正正,没有一点儿瑕疵,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却又没有一个开口。
“这是……”邹岱挤了挤眉毛,他觉得眼前的男子有点儿危险。
赤霄子微微笑了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这件方方正正的瓷器放在邹岱面前,就好像是害怕惊醒了什么东西一样。
赤霄子盯着邹岱,轻声道:“我救了你一命,你要帮我将他养大,然后送到天岚宗上去,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赤霄子说罢便站了起来,悠悠道:“这是我的意思,也是端木熙的意思,你完成这件事,就无需对他有所愧疚了,他的死是自愿的……”
锦袍男子说着迈步走入一片虚空,转眼间消失不见。
剩下邹岱愣愣的坐在那里,只觉得大脑一阵混乱,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救了你一命,你要帮我将他养大,然后送到天岚宗上去,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这是我的意思,也是端木熙的意思,你完成这件事,就无需对他有所愧疚了,他的死是自愿的……”
邹岱忽然感觉一阵头疼,不由得紧紧抱住了脑袋,可是这两句话依然兀自不休的在他耳边回响着。
“我救了你一命,你要帮我将他养大,然后送到天岚宗上去,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这是我的意思,也是端木熙的意思,你完成这件事,就无需对他有所愧疚了,他的死是自愿的……”
“他的死是自愿的……”
“他的死是自愿的……”
“啊!”邹岱陡然仰头大吼了一声,猛的喷出一大口血,然后他便发觉自己仿佛一瞬间衰老了,花白的发丝垂落下来,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病人。
他是谁?
他是谁?
邹岱不断的心中发出这样的疑问,然后他将目光定格在了那件瓷器上,这里面就是他?
“哇!”
怀中的孩子被邹岱刚刚的一声大吼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过此刻的邹岱显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邹岱紧紧的盯着那件瓷器,伸出手轻轻触摸上面的纹路,入手温暖,邹岱不由得一怔,这种感觉……就好像有生命一样…….
邹岱猛的一用力,咔嚓!
这件瓷器就这般碎裂了,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度,就同普通人家的摆件没有什么区别,邹岱正在迟疑间,陡然听到了一阵哭声。
“哇!”
这是婴儿的哭声,邹岱最开始甚至以为这是自己女儿珂儿的声音,不过他忽然就发觉,不对!
在碎裂的瓷片间,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他!
邹岱愣住了,随即脸上爬满惊恐,那个孩子不住的啼哭着,他的皮肤好似透明一样,眉目精致,仿佛未临尘寰的一块美玉,这样的孩子无论是谁看来都会升起一股爱意,可是他为什么会在瓷器里?谁把他封进去的?又怎么能活下来?
一件密不透风的瓷器,竟然就这样封住了一个孩子!
难道自己就要把他送到天岚去?
邹岱小心翼翼的爬过去,看了看那个孩子,确定他不可能忽然间变成妖怪咬死自己之后,才将他用锦缎裹好,抱了起来,现在他居然有两个孩子了,一男一女。
不过邹岱心里清楚,只有自己的女儿算是一个孩子吧,他也不清楚现在手里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他活着是一把刀,或者是一个阴谋。
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陷进去了,而且无法自拔。
邹岱仰头看向天空,他在默默的思索,这个孩子的来历他已经没有心思考虑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手中这块烫手的山芋送出去,可是那位锦袍男子额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他要自己将这个孩子养大,送到天岚宗去,邹岱是断然不敢违抗的。
可是……自己就这样一直养着他?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安心的感觉,一丝丝惊惧不断的在心头环绕。
邹岱忽然灵机一动,对了,冷宥谦!
凭邹岱的手段,想要将一个孩子送进青门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若是还要让他再长大之后到天岚宗这就有些困难了,邹岱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于是在绞尽脑汁的精心设计下,一个以这名孩子为核心的阴谋便开始了,被牵涉其中的,也只不过只有三个人,邹岱,冷宥谦,乔逊。
……
往事犹如烟尘般化作星星点点消散在了岁月中,邹岱平静的看着面前的林羽,道:“不过我始料未及的是,我离开那个地方,小心翼翼回到城中的时候,忽然间发觉,竟然已经过了四百年!”
林羽没有显出惊讶,从刚才邹岱的描述中他就已经猜到了,或许自己四百年的岁月就是在那一场大神通中流失了,而那位锦袍男子做这一切的目的似乎也简单,无非就是为了遮人耳目,掩盖掉自己是使君端木熙之子的事实。
很显然,他成功了。
邹岱叹了一口气,道:“在那个时候,只有我和珂儿没有发生变化,其他的一切都变了,一转眼沧海桑田,真正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不过还好,这一切对我的计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同时我也终于放下了心,四百年的光阴,想必不会再有谁追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