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二都娶妻另过了。老三腿瘸，走路左摇右摆像扭大秧歌似的，人们都叫他三瘸子。
三瘸子说不上媳妇，只好跟爹一起过。
三瘸子遇事，总要找两个哥哥给拿拿主意。俩哥哥觉得三弟拿他们为重，只要找上门的事，都会认真对待的。
这天傍晚，日头不小心把那红红的热量都洒在了爹的身上——脑门子热辣辣地烫，身上火炭儿似的烧！
三瘸子见势就给爹搓。使酒，使小米，前胸后背胳肢窝儿……凡是“火道”都搓遍了，愣是不管事！
三瘸子害怕了。
害怕了的三瘸子就左摇右摆地“跑”进二哥家。
“你去把大哥叫来，”二哥正吃晚饭，听说爹发了高烧，立即撂下碗筷对三弟说，“我俩得喳咕喳咕。”
三瘸子有点儿不耐烦，但又没有别的辙，只好左摇右摆地找来了大哥。
二嫂把大哥让进炕里坐了，就一声不吭地忙着去烧水了——她知道丈夫跟大哥喳咕起事来就能喝水。
二哥收了腿脚，盘腿坐在大哥的对面，倒水、点烟……
一看这架势，三瘸子就不耐烦了，哭腔哭气地说：“咱……快点儿想个法儿吧……爹怕是……怕是……”
“着急有什么用！着急要起作用，什么事情也用不着研究了嘛……”
“那是，着急啥用没有，老三，你先回去照看爹，喳咕完了我俩就过去。”
三瘸子哭哭咧咧地摔门而去。
好在老大老二都理解光棍儿的心，谁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看就得研究着去医院了。”老大放下茶杯，边点烟边说。
“上医院呢，就得先喳咕喳咕上哪个医院。”老二抽了两口烟，边给大哥添茶边说：“梁东隔个大梁，县城又忒远……”
的确，这地方上医院就像产妇难产——不开肠破肚就得豁出一头来！上梁东，要爬座“滚坡梁”。从梁下到梁上，一条蜿蜒小道，几处被光哧溜溜的石板陡坡断开；而且，在这梁上滚了坡的人、牛，在人们的心里都立了一本永不腐烂的账了！去县城呢，就得随山就势地出沟，要200多里呢……
“梁东是不能去的。”老大说，“弄不好滚坡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
“那就喳咕着去县城？”老二说，“使二虎的‘130’得200多块……”
“车费，我与你嫂子研究研究……”
“那……药钱，我跟你弟妹喳咕了！”
哥俩连“喳咕”带“研究”，定下来了。半锅开水下去了，鸡也叫了头遍。
“不算太晚。”老大抬腕看着手表说。
“不算忒晚。”老二望望墙上的挂钟说。
哥俩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爹的院子，一看没掌灯，都吓了一大跳。近前一摸，门也锁着。
哥俩更急了，出了两身冷汗。没有再“研究”，也没再“喳咕”，就都抬脚往外走……
东天燃起了个偌大的火团儿了，哥俩来到了梁东医院。爹头顶上挂着的滴流瓶子里咕咕地冒着泡泡儿，像是诉说又像在嗤笑着什么。三瘸子摇摇晃晃地在爹的头前脚后鼓捣着什么……
“你……你咋整来的？”老二进门就急切地问。
“背来的呗——使绳子把爹揽在腰上……”三瘸子说得很轻松很平淡。
老大想说的话很多很多，却半句也没说出来，泪水模糊的双眼定定地盯在了三弟的双手和双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