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锦城的话还没说完时已经挨上了,他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轰鸣,麻木的脸仿佛一瞬间肿胀起来,缓过神来,见林母右手颤抖着,整个手心都红红的。她这记耳光是用尽全力打出来的,心中余恨依旧不解,却不忍心再打,她怎么也想不到锦城会说出这样的话,显得太没教养、没素质了。
锦城恶狠狠地盯着林母,左手捂着被扇过的脸,嘴里尝到血腥的味道,吐出一口唾液,全是血,牙齿也被染红了,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林母后悔自己下手那么重,忙上前去扶他,而锦城一闪躲过了,锦城转身向楼上跑去,关上门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在卫生间中不断地漱口,望着那大口大口吐出的血水,感觉鼻子麻麻的,有种热胀感,抬头一看镜子中的自己鼻子也流血不止,他开始痛恨这个家了,想离开却不知该去哪儿,血一直流下来,经过下巴滴到衣服上,可他不去止血,反而平静地欣赏着这一幕,他伸出舌头舔舔唇上的血迹,为此他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了。
对于雅菲,他知道自己欠她太多,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究竟是谁策划并导演了这一幕幕呢。
雅菲坐在沙发上,心想为什么?我这么爱他,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锦城用血迹斑斑的双唇含住烟蒂,zippo打火机打了几次都没有打着,记得才买了很短的时间,现在却没液体了,可见这段时间他恋烟的程度,他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又翻出一盒以前用来点蜡烛的火柴,迫不及待地划燃,点燃烟,深深地呼出去,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连续抽了三四根烟,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鼻血流了一段时间也渐渐终止了,他换上浴袍放上一缸热水,泡泡澡,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整张脸埋于水下,没有完全干的血液立即四散开来,用手一抹脸,血液像红绸似的云般渐舒渐散,不一会儿,整缸水都是淡淡的暗红色,这时他听到敲门声,是义健,他此刻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说话,任凭他敲了几分钟,硬是不弄出一点动静,义健悻悻地离开了,不一会毅卿又来敲,同样又吃了闭门羹,直到锦熙艰难地上来敲门时,他勉强说:我在洗澡啊,不方便出去。锦熙叹了口气,便回自己房间了。
锦城洗完澡,站在窗台上,回头又看见那瓶KENZO清泉随意地放在萨克斯旁边。握起香水瓶,小心翼翼地喷向空中,仰着头张开双臂任凭香水雨的洗礼,那一刻亦真亦幻的感觉诗茵离他好近。他越来越爱一切可以产生幻觉的东西,KENZO清泉、香烟、酒,以及萨克斯,他能明显地感觉自己的沉沦,就像掉进了泥潭,懒得挣扎也懒得呼唤,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吞没,那种毫无声张的痛楚,使他迷失,包括这份痛楚,也使他产生关于诗茵的幻觉。
外面依旧依稀可以听见雅菲的说话声,锦城不予理会,取过萨克斯,好像已经两三天没有碰它了,记得上次听雅菲弹琴弹的曲子。他突然就喜欢上了那首曲子,他试着用萨克斯将其奏出来,更是别有一番味道。眯上眼睛,曲子再次从他房间传出去,当他专注于吹萨克斯时,即使周围发生的一切变动他都不会意识到,他曾经开玩笑与朋友说:假如你们要离开我或者要杀我,就在我吹奏萨克斯的时候行动吧,那样我不会感到一丝痛苦。
大家听到这首曲子,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仿佛这个夜晚也为他静谧,来欣赏这才华横溢的天才吹奏出天籁般的曲子。这次去芝加哥面试,其中有一个环节是才艺展示,雅菲给他选择了中华民族流传千百年的曲子《梁祝》。要是真得像那凄美的爱情故事中一样的话,他宁愿与诗茵一起变蝴蝶,哪怕只有短暂的生命。想必诗茵也是这么想的。
他一直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晚上十一点钟,朋友都各自回家了,望着空荡荡的客厅,晚上那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争吵,再次浮现在眼前,他在思考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不断地出现状况?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值得吗?
他坐在电脑前,木讷地盯着屏幕发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脚都麻了也没有任何反应。期间曾打算给诗茵回封邮件,可发生的这一切不知该如何向她描述,他想她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感觉越来越强烈,急迫地想见到她,她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里浮现着挥之不去。不断地向空中喷发KENZO清泉,屋子里充满了浓郁的香水味,桌上的烟灰缸里扔满了烟蒂,几个空烟盒在地上胡乱地躺着,香烟的味道与KENZO相互交替,关掉吊灯,仅从电脑显示屏发出一片微弱的光,情景分外妖烧。
这时手机在桌上振动起来,抬头看看表已经4点钟了,脑子飞速旋转着心想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打电话?取过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会是谁呢?
锦城……手机那边的一个柔柔的痛哭着醉酒的女声,锦城的世界忽然清醒了,仿佛遭到了重创。
你怎么了诗茵?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锦城焦虑地问道。
诗茵却只是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锦城在猜测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使她如此伤心,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接下来,她将要做什么,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追问已是徒劳,隔着电话陪着她等等她哭完发泄完,锦城自小就不会安慰人,或许是与生俱来的笨拙吧。
良久,听她说:锦城,柔柔死了,就在几个小时前,我真没用,眼睁睁看着它死去却无能为力,我曾经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它照顾它,可是我食言了。她接下来又泣不成声。
锦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放心了,不过是一只猫死了而已,可他无法体会到诗茵与那只猫惺惺相惜相依为命的感觉,可以说柔柔是她的精神支柱,锦城听她哭声又渐渐小下来,便问:那它怎么死的?
诗茵慢慢止住哭声,抽咽着回答:大夫说它先天发育不足,肺部有缺陷,那天带它出去淋了雨,后来发烧了,引起肺水肿,短短几天就死了。
锦城握着电话的手心满是汗,心里着急却帮不上忙,便安慰她:你不要太难过,这并不是你的错,假如不是你的话恐怕它早就死了,是你延续了它的生命,它应该感谢你才对,或许是上帝看你太寂寞了就派它下来陪你一段时间,现在它离开你了,你应该把前段时间的快乐当成一种上天的恩赐,而不是一直霸占着它成为无知的索取,你懂吗?
诗茵似懂非懂地答应下来,可懂与接受是完全两个概念,很多时候,大道理懂得比谁都多,就是无法接受,这是必然的。锦城听她口齿不清,愠怒道:你喝酒了?
诗茵说:是啊,喝了,你知道吗?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柔柔就是我的全部……
话还没结束,电话就断了,锦城打过去,那边没人接听,拨114查询却发现是个公用电话,焦急又无奈地合上手机,攥着拳暗暗地说:不,诗茵,你还有我,你等我。
锦城原先跟死了似的,现在他又活过来了,生活又被注进了新的动力,他要走,去诗茵那里,远走他乡,只为心中深爱的姑娘。反正已经和妈妈还有雅菲把关系弄到这一地步了。还有比这更僵化的吗?他不信林母敢对诗茵下毒手,她还是顾忌这个儿子的,从小到大以来,锦城第一次如此顶撞林母,林母也是第一次朝他动手,锦城一想,若不是诗茵及时打来电话,事情的结果将会是怎样呢?或许这辈子就将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锦城打开房间的灯,从衣柜取下一个户外旅行背包,收拾了几套运动服装进去,又放上笔记本电脑、单反相机,MP4、KENZO香水放在小包中……那把谭木匠的梳子也带上,这把梳子与诗茵手中那把是一对,有个浪漫的名字“唇齿相依”,这是去年暑假在王府井逛街时买的,有个很精致的木盒,里面有张卡,仿古纸的形状,写着:唇齿相依无尽时,相携相伴永相随。当时并未多留意这句话,现在却越回味越觉得有味道了。
锦城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一套运动服,脚穿NIKE户外鞋,将架子上的萨克斯装到萨克斯箱里提着,又从咖啡架上取下两大桶咖啡豆装包里,保险柜里为数不多的现金也塞进包里,临走时,犹豫片刻从抽屈里取出前天刚买的三条烟一并带走。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此以后,就不再与这个家有关系了吧,要离家出走了,满心轻松,卸下了所有的包袱,打开门,吓了一跳,门口站着一个人,他绝望了,看来走不了了,听她说:我知道你会跑,所以我一直注视着你房间的一举一动。
锦城眼神黯淡下去,提着包要回屋,她却开口说道:等等,拿着,出门在外一个人注意安全,我这里钱也不多,节约点儿用吧。
锦城惊讶地望着姐姐手里掐着的几摞钱,不知该不该接。拿着,别再耽误时间,妈妈看到了就麻烦了。锦熙催促道,说完便将提包塞到他的大包里,回屋去了。锦城也没再说什么,把门反锁上,从后门翻墙出去,不敢弄出声响来。
现在还不到5点,路上没有出租车,他背着十几公斤重的包,手里提着萨克斯箱,沿着公路向广场走去,那里24小时都有蹲点的出租车,步行的话大约得走半小时左右,温度还很低,凌晨时还会感到凉风微微的刺骨,可不一会儿,由于心里紧张和负重的缘由,额头上很快便布满一层汗珠,当他来到出租车旁边时,司机还将脚放在方向盘上睡觉。锦城拍了好一会儿玻璃,司机才醒过来,警惕地看了锦城一段时间,觉得他不太像抢劫的,才打开车门,毕竟这个时间这个地段鲜有打车的,若不是出租公司规定这里必须有车蹲点,估计没一个司机肯在这候活儿。
机场。锦城平静地说。
司机比较能侃,便与锦城聊起来,锦城从口袋中取出烟,却发现打火机忘家里了,司机从工具盒中拿出自己的递过去说:小兄弟,用我的。
锦城递给他一根烟。那司机接过来看了一眼,惊讶地说:呦,苏烟!谢谢啊。
锦城仅点头微笑,没说什么。他这打火机就5毛钱,而这一支烟就能换好几个这样的打火机,锦城嫌再出去买麻烦,便把还剩小半盒的苏烟递给司机,说:换您这个打火机吧。
司机欣然答应。锦城又嘱咐他假如有人向您打听我是否坐过您的车,您可不要透露。
司机疑惑地看着他,见他眉清目秀,一脸高贵相,不像坏人,便知道是离家出走的,便同意了。接着又说道:您是离家出走的吧?这样的我见多了,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叛逆,不过别太过火,玩够了气消了就早点回家,家里人惦记着呢。
锦城没搭理他,他将头别向窗外,看着天空渐渐发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疲惫罢了,车窗玻璃上突然落上一滴雨,被斜拉成条状,紧接着,零星的雨点,便多了起来。锦城心里发紧,心想不会取消今天飞萧山机场的航班吧。随着雨越来越大,他心变得忐忑不安。这是今年来势凶猛的第一场大雨。
锦城坐在候机厅的茶楼里,点上一杯咖啡,皱着眉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今天飞杭州的航班由于天气不够飞行标准而延迟了。暴雨里夹着闪电,仿佛为锦城这次出行壮声威,锦城闪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气魄,冷冷地笑笑,将要烧尽的烟掐灭弹到烟灰缸中重新点燃一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