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爱”之一字,本就是人世间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一事儿,没有人能准确地预知,它是何时开始,何地开始,怎么开始。
或许就那么一个淡淡的眼神,就那么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传到了恰是你的那个人耳中,便成了你们一生的结。
有些爱,瞬间开始。
有些爱,瞬间结束。
有些爱,一刹那既成沧海。
有些爱,如流星飞纵。
有些爱,如长河细流。
唯一相同的,那都是爱,都是值得我们用心去珍藏的爱。
纳兰照羽是懂爱的人,更懂得如何去回应、保护这份爱,在这一点上,他比燕煌曦确实要强上太多。
爱上燕煌曦的女人,是痛并幸福着;爱上纳兰照羽的女人,是快乐而幸福着。
只是——燕煌曦为什么仍然让那么多女人前赴后继,最后的最后,我会给出答案。
局面陷入了僵持,腐兵们一时之间自然无法进攻,可纳兰照羽一干人等,也被困在御天谱内无法出得去。
这也意谓着,一旦御天谱的力量消失,他们顷刻间就会被数以百万计的腐兵给彻底吞没,现在唯一的办法是,继续保持平衡,等待着燕煌曦“醒”来。
燕煌晔一直关注着燕煌曦的动静,只见他周身的荧光已经由淡青转为浓紫,甚至隐着些许暗红的血色,再联想起纳兰照羽先时那古怪的神情,他愈发觉得不妙,想要上前襄助兄长,却又无处着手,只能在运功的同时,暗暗焦心。
此刻的燕煌曦,已经处于“离魂”状态,将天禅功发挥到最高境界——当年龙谷之中,尧翁在教授功法时曾经亲口告诉他,凡将此功练到最高层,可以“开天眼通地窃,神通乾坤宇内”。
如果不是那场宫廷血变,如果他一直呆在与世隔绝的龙谷之中,也许,他早已开了天眼,通了地窍。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在看到空中那幅展开的卷轴时,他心脉俱震,强烈地感觉到那股铺天盖地的灭杀之气,也瞬间知悉千夜昼连番举动的真正用意何在——他就是要把他们引到这里,困在这里,然后出动数以百万计的腐兵,将乾熙大陆上的诸国各个覆灭,将千年流传的谶语变成现实的写照——神尊出,诸国灭。
有那么一刹那,燕煌曦陷入深渊一般的绝望里,狂怒、激躁、愧悔……他以为自己看穿了所有的一切,却不曾想,自己所走的每一步,其实皆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这对于一向强势的他而言,滋味着实难受。
从发动这一场逆天之变的开始,每一步他都算得很准确——寻找乾坤镜、灵犀剑,平内乱,除外强,御四方,有的没的,他都做了,到头来却重重挨了一闷棍,告诉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那种感觉,简直比活劈了他还狠。
不过,燕煌曦从来不是个服折的人,别人当此大难,或许立马就退缩了。可他是燕煌曦,燕煌曦的字典里,有迂回进取,有改道而行,却从来没有一个“退”字!
短暂的痛苦之后,长期形成的理智再次占据了上风,他很快判断出,局面对自己极为不利——千夜昼很强,任何一方面都很强,在这样的对手面前,他没有丝毫胜算!
正是这样的认知,反倒激发了他无穷的战斗力——这家伙看来是天生爱搏斗的,为江山为红颜,敢拼敢打敢杀敢闯。
这就是我爱的男人。
也是全天下女人所爱的男人。
他豁出去了。
明知道自己的天禅功未能练到最高境界,明知道这样强拼的后果,很可能是力竭而亡,明知道倾尽全力,仍然可能玉石俱焚。
但他决定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别无选择。
另一方面,他也想赌一赌。
赌输了,赔上整个天下。
赌赢了,得到整个天下。
盖世豪情,豪情盖世。
虽然有着几分悲怆。
但——男人的命,本就是用来拼的。
一个男人,若一生从来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拼命,这样的男人,或许一生安康,但在我看来,却不算是男人。
该出手时便出手。
这,才是男人。
燕煌曦一直是个赌徒。
从一无所有,到坐拥天下,再到一无所有,再到坐拥天下……他这一生,注定了与天去争,与命去争,与人去争,这,就是人们甚少明了的,王者之路。
争的是天下,争的,也仅仅是一口,存活于乾坤之间的——气。
他的战场,不在这里,不在云霄山,而在整片乾熙大陆。
他要做的,是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召唤、凝聚起天下人的同心之力,与千夜昼作殊死的拼搏,他深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可是,偏偏他和殷玉瑶,都被困在了云霄山。
千夜昼阴恻恻的笑声一直响个不停,听得他全身冷寒,他拼尽全力抵御着,同时任金龙游走在整片大陆的上空,寻找一个强劲有力的同伴。
他需要同伴,太需要了!
他看到了铁黎,看到了韩之越,看到了很多很多他熟悉的人,可那都不是他想要的——因为他们还不够强大。
在燕煌曦快要绝望的刹那,一抹黑影如呼啸的飓风般穿来,闯入他的视线。
“落——”
只喊了一个字,燕煌曦便闭上了嘴——他差点忘记了,现在自己只是一团无形的“意识”,根本无法显形,要怎么样,才能与落宏天取得联络呢?
落宏天却忽地抬起了头,寒锐目光从广袤的天空中划过,他隐隐感觉到,在那翻滚起伏的云团之中,仿佛有两道熟悉的目光,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浓黑墨眉微扬,他仰天长喊:“燕煌曦,你是死了,还是活着?活着就吱声儿,死了就来世再会!”
燕煌曦忍不住笑了——这家伙,什么时候都这副脾气。
不过,他,他竟然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存在?那太好了!
深深地“注视”着那双漆黑的寒眸,他口形微动,逐字逐句向落宏天传授着御天谱的要义。
落宏天的眉头皱得愈发地紧,他只听得风声聒碎,他只看得见云色弥漫,他只察觉到,身边那一股股流动的,绵绵不绝的气息。
其实这样,便已足够了。
御天谱的最高要义,并非称雄天下,而是兼纳万物。
万物在我心,我心随万物。
最高的要决,是一个变字,一个通字,一个运字,这些,并不是纳兰照羽说的,而是燕煌曦自己领悟出来的。
若他不是困在云霄山,若他能早一刻醒悟,所有的事情,便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不利的局面既然已经造成,只能以积极的思维去逆转。
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扳回一切,而落宏天,正是这个支点。
也是燕煌曦的赌注。
他自己的运筹帷幄,是赌注,与这些人合作,也是赌注,扩大了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成天生活在“赌博”之中,只是那赌那博,你意识不到而已。
终于,落宏天调头而去。
空中的燕煌曦长长叹了口气——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懂,他已经尽力,落宏天,靠你了!
调转方向,他朝着云霄山遽速飞纵而去。
按下云头,燕煌曦与自己的身体迅速合二而一,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
恰在这时,纳兰照羽和容心芷,双双倒地。
气墙破裂,无数的腐兵尖啸嘶叫着,如狼似虎地冲将上来!
平平地,燕煌曦双掌推出,狂猛的王者之力排山倒海,瞬间压倒成片成片的腐兵,无数的断肢被飓风吹向空中,化作阵阵粉末飘散……单手撑着地面,纳兰照羽微微仰头,从偏斜的角度看过去——那个立在狂风之中,衣袍飞扬的男子,真是他所熟悉的燕煌曦吗?
不过短短半日功夫,他的功力再次激增,达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即使是他,集合此处所有人的力量,也难以抗拒他的汹涌澎湃。
那是什么?
那股力量,似乎并非全部来自于他自身,更像是某种天赋地予的浩瀚。
难道他,已经悟到了吗?
悟到了天地万物运转,最大的“道”?
可惜千夜昼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连续发动了第二轮、第三轮进攻。
燕煌曦沉着以对,毫无惧色,那通身的气势,让人远远看着,也肃然起敬。
越来越多的腐兵被罡风毁灭,越来越多的腐兵从四面八方涌来——这场战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灵根!毁灵根!”纳兰照羽摇摇晃晃站起,冲着燕煌曦的背影大声喊道。
背影一震,燕煌曦似是微微点了点头,深提一口气,挥手结出层高墙,然后凌空飞起,再次踏上云端。
纳兰照羽说得没错,只有毁掉这“秘境”赖以存在的“灵根”,才能将千夜昼彻底消灭!
就在他主意拿定,准备发起最后的威猛攻势时,所有的腐兵却忽然间大肆溃退,沉入深黝的陵墓之中。
随着阵阵让人心惊肉跳的呜咽,整个陵墓往下沉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缓缓开启的门——天——国——之——门——燕煌曦抬头看了看日色。
天空一片黯淡的灰黄,只有团团乌炯炯的云。
细细掐指一算,离六月十六,还有最后五日。
可是这天国之门,却偏偏于此时开启,是段鸿遥有意欺骗了自己,还是,千夜昼设下的另一个骗局?
那两扇向下开启的巨门继续嘎嘎地响着,声音低沉而压抑,淡薄的天光从空中投下来,隐约可以看见,那门内一道长长的,向下延伸的石梯,向那些欲探究竟之人,无声发射着邀请的信息。
燕煌曦沉吟着,冷眸寒邃,在一切的谜底终将解开的刹那,他却格外地镇定下来,更可以说,是一种千仞高山般的坚忍。
男人身上最可贵的一种品质,便是坚忍。
坚忍不拔。
纵使山呼海啸,纵使天倾地覆,他站在那里,却仍能挺拔成一根擎天之柱,岿然不动。
要经历怎样的险风恶浪,方才锻得出这样的铁血胆色?
“等我。”转头向纳兰照羽传去两个字,燕煌曦毫不犹豫地踏下云端,跃入那两扇幽森诡谲的大门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