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认出那只不过是某个戏子唱的一出霸王别姬，画师抓住了戏子最富有英气的形态，然后永远保留在了纸上。但他又不愿告诉这个人“随便哪家梨园都有”，反正自己也会这出戏，于是出于玩笑地说：“就是我啊。”
想起当年那个人脸上一瞬的表情，阿耀微微扬起了唇角。真的是很滑稽啊，大秦。你抱得美人归的梦想就这么在我手中破灭了。
可是在我从皇宫逃出来以后，你已经不在我们经常去的梨园看戏咯。你是回罗马了，还是去了别的国家？又或者……你已经死了？
露西亚琢磨不透阿耀忽阴忽晴的表情，只得在一旁看着阿耀，一句话也不说。
不管怎样，他相信阿耀能驾驭一切角色。
“诶阿耀，你要唱霸王别姬的话我们可没有剑啊。”一旁的几个琴师不禁提醒，随即又半开玩笑地说：“要不你就别让虞姬自刎罢！”
“我这里有剑，你们不用担心。”阿耀笑了笑，拿出了两把长剑。
从出匣那一瞬间闪现的冷光可以判断，这两把剑是珍品，用来唱戏真是可惜。
阿耀竟还藏着这种东西，露西亚心中产生了几丝好奇。
“哎呀是真剑吧，这要是被削着一下可不好办呢。”众人看着这两把剑，都有些担忧阿耀。
露西亚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小耀，若是太勉强的话就算了……”
“不会的！”自信地笑了笑，他跳上了舞台，“开始吧，别磨蹭了。”
乐师们很是敬业，立马进去状态，露西亚乐得当一名观众，满天欢喜地看着。
阿耀的功力实在太深，露西亚对台上如梦如幻的一幕幕感到惊讶，尤其是当虞姬持双剑起舞为楚霸王助兴之时，露西亚在心中想，有机会的话一会会从那项羽手中抢下虞姬，这么好的女子，怎有不要的道理？
露西亚看得起劲，外面却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愣，吹拉弹唱的声音全部停止。显得有些慌张。
毕竟……阿耀手中提着的是真剑，宫中可是不允许的。他们原本不以为皇上会来，所以就没在意，但人算不如天算，不该来的总是回来。
“皇上万岁！”众人跪成一行，诚惶诚恐地齐声大喊。
“平身吧。”本田菊不在意这些礼数，偏头望向台子上的阿耀，看清了装束，不禁冷笑几声。“霸王别姬？莫不是唱给亡夫听得？”
“只是突发奇想想要唱的，皇上言重，奴一男子怎会有亡夫一说。”
“呵，你这张嘴真是厉害得紧啊，”本田菊靠近阿耀，虽是面无表情，却也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倒不如和朕解释一下，你手中那是什么东西。”
“……唱戏用的假剑。”阿耀脸色一白，他知道这下难逃过本田菊的责罚了。
“假剑？做得真是逼真啊。”夺过其中一把，本田菊轻抚那剑的刀锋，随即深深刺入了阿耀的大腿，用嘲讽的语气对他说：“你这假剑真是不错呢，竟都可以杀人了，许多宝剑恐怕都比不上吧？”
阿耀痛得说不出话，一层冷汗密布在额头上，却一声都不肯喊出来。其余人看得心惊胆战，同是都在同情阿耀。
“戏子阿耀，有违宫规，杖责六十，在此地进行，以作告诫。钦此。”
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多说，就这样走出了戏院。身后不久便传来了侍卫粗暴地拽着阿耀领罚的声音。隐约似乎传来男子痛到极点而发出了呻/吟。
露西亚目睹了整个过程，为本田菊的手段而感到愤懑，不知为什么，还有些心痛，每听到一声阿耀发出的呻/吟，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脏正随着跳动而感到疼痛。
当那动静停止时，瘦弱的人已是奄奄一息。
阿耀的意识变得昏沉。他何尝不知道，本田菊只是在惩罚自己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人。
隐约听到了呼喊，会是露西亚么？
他没力气看了腿上和背后的痛让他感到呼吸都不顺畅，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大秦，你若仍在，我还会苟活于这宫中么？
他无法克制自己，也没办法忘记那个男人。
“或许在你心里，我只是个戏子……”
露西亚被阿耀断断续续的呓语惊到，心中更加焦急。小耀似乎病得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
王耀昏厥后的晚上开始发热，病态的红色在脸上蔓延。整个人一直不清醒，在睡梦中十分不安，一会笑一会哭，嘴中念念有词，使劲听，似是能听清一个人名。
——大秦。
那是谁呢？他不知道，但很好奇。
露西亚觉得自己可能也病了，心里头从白天就觉得闷得难受。
将阿耀抱到寝室，放在榻上之后，他发疯般向太医院奔去，却在半路上遇见了同往这边赶的太医院最有资历的老太医。更令他惊奇的是，这人正是适才捅了阿耀一刀顺便杖责六十的皇上叫来的。
露西亚大概明白本田菊这么做的目的，按阿耀的说法，本田菊对阿耀迷恋得极深，想通过粗暴的手段让其屈服却又不忍真的废了他，于是还要叫太医来由此证明自己的好。当真是打一巴掌喂一颗枣。
东方人真虚伪。露西亚在心中嘲讽。爱就是爱，做这一套把式有什么意思？不爱就是不爱，没什么必要强求他爱你。
太医给阿耀开了外敷内服的药，林林总总加起来着实不少。
老太医说这唱戏的身子太弱，和前朝皇子王耀有那么点相似，需要多花时间调养。
老太医的眼睛已经花了，隐藏在皱纹之下，散发着混浊的光，他看不出来眼前这人的模样。若是看清了，恐怕会以为自己撞见鬼了吧。
露西亚老老实实地点头，认真地记下医嘱，这段时间肯定是他来照顾阿耀了。
戏院里的其他人没有因这件事而疏远阿耀，毕竟他们中的大多人原先是民间的艺人，艺人最是不怕那些忌讳，就算阿耀现在可能在皇上心里是个危险人物，只要他们喜欢，就会去交好。
但他们每天还要练功，时间实在紧凑，难找出空子来照顾阿耀，露西亚是知道的。
他也挺想和小耀待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