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声，筱汐也不再理会，看着软榻上一沓摆放整齐的书，索性含着一块桃酥糕跃了过去，一本一本摆放成排，喃喃念叨……
走马观花的扫了一些页，筱汐越看越没了吃的兴趣。这些书里的字她并不是都认得，因为她熟悉的繁体字都是生活用语，像这类术业专攻的文字，她连蒙带猜也看不懂。
筱汐呆了一下，合上书，向着屋角道：“影，我吃饱了，你来教我罢。”
“你想学什么？”影妖浮出身影游到榻前，与她对视。
筱汐：“我什么都想学。”
影妖：“你会些什么？”
筱汐：“我什么都不会。”
现下轮到影妖呆愣了，哪有妖灵什么都不会的，那它一身灵力怎么修来的？不死心的细问：“御物，咒术，法诀你会什么？”
筱汐了两眼一翻：“我真的什么都不会，连字都不太认得，我就是一张白纸，你得从头教起。”
“……”
一月后，回风小筑。
筱汐站在细雨疏风的小楼前，甜甜唤道：“圣尊师父。”
她有一月未见到圣尊了，也没见到百里修琏。这一月，她除了练功就是看书，在影妖督促下逐步修习一些基础的入门法诀。今日，便是圣尊定下检阅的日子，她一早便候在这里，巴巴得等着交差。
现下已是中秋，天明水净却添霜，绕了园子一圈的血木树上，绯色的树叶已全然凋零，满目尽是双双对对开得艳绝的鸳尾花，那太浓太纯的色泽红似浮血，就是暮春时节也没有比这更盛的灿烂。
影妖立在筱汐身侧，一派浓黑的面上辨不出神色，只些微紧绷的身形出卖了他隐藏的点点不安。
厅门倏地打开，现出圣尊清冷疏离的身影，白袍若云，青丝如墨，他斜倚榻上，只手浮着一杯茶。
“影妖拜见圣尊。”影妖在进门的一刻立即跪拜行礼，姿态毕恭毕敬。
厅中四面都是棱纹雕花的大幅窗扇，屋里很敞亮，却透不进一丝风，精致的家具和精美的人儿似入了画般，静美得毫无瑕疵。
筱汐觉得眼前的圣尊与一月之前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是些什么，不觉运深了目力盯瞧着。
君墨清淡淡“嗯”了一声，抬眸看向筱汐，他的眼眸太幽深，隔着一层朦胧也带了噬人的魔性，筱汐在对上的一瞬，心跳如鼓，低下头去。
“圣尊，我来交作业了。”
“都学了些什么？”君墨清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问。
“您给我的书都看了，字也基本都认得了，只是那里面的内容太晦涩，有很多我都理解不了。御物倒是会了，飞行术还没学会，不过游泳的速度精进了不少。”筱汐说得坦然，丝毫没觉得不妥，倒有些闲话家常的味道，听得一旁的影妖渐渐低下头，一幅难以言表的摸样。
君墨清饮尽杯中茶，给出两字：“斟茶。”
筱汐瞄了一眼案几上一支琉璃晶莹的茶壶，会意一笑，当下调集灵力锁定茶壶，茶壶凌空飞起，浮至白玉茶杯上壶身缓缓倾斜，一柱浅碧色的水流灌入杯中，发出轻微的”哗“响。
君墨清放下茶杯，语态慵懒：“还有呢？”
筱汐环顾四周，灵力先后锁定一幅笔墨丹青，一盆芝兰玉树，一鼎鎏金香炉，一张金丝楠木凳子，统统运放在圣尊的榻前，些微喘着气问：“够了吗？”
一旁的影妖不知何时矮了身形，头垂得几乎贴近肚子，弯如一把上了年岁的铁钩子，缓缓移动着与筱汐拉开距离。
君墨清看着面前摆成一排的物件，肤白如雪的面色此刻更白了一些，一双淬了冰的眸子凝着影妖，由内而外散出的冰冷之气瞬间冻结了整间屋子的气流，桌上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也立马凉了个透。
筱汐浑身皮毛一紧，担忧的问：“圣尊，我学得御物不对吗？”
“对。”君墨清回了一个字，语气不咸不淡辨不出喜怒。
筱汐却在听到这声应答后拧紧的心松了，微眯着眼睛说道：“我虽然学得不多，但确实用心在学，一心想让圣尊满意讨得您的奖赏。”
她可没忘记，那日水榭中圣尊说过答对有赏，答错便罚。她可是盘算了一小堆的东西等着向圣尊讨要，好为半年后的交银做些赚钱的准备。
影妖感受到那迫人的眸光，一身浓黑似线条收缩般紧了紧，哑着嗓子请罪：“是影妖办事不利，雪貂太笨了，只学会了初级御物，请圣尊宽限些时日，影妖一定加倍督促她。”
这话刚落，筱汐立马不答应了，投像影妖的目光狠狠一瞪：“我哪里笨，是你说话不清不楚，缺字少语让人听不明白。”一转头，继续向着圣尊投诉：“圣尊，这家伙脑子粗线条，解释问题根本表述不到位，我就是天才脑子也毁在听不懂的份上。”
她怒了，这一月她学得多辛苦，那片影子说话像花钱似的能省则省，一句话能让她问出好几个问题，完后还听得似懂非懂。
君墨清抬手抵住额角缓缓揉着，他被她的大嗓门吵得有些闹心，极轻得叹了一丝气，缓缓开口：“你们两合作一月就学了这么点东西，倘若给五岁孩童500年灵力，三天就能学会飞行御物。这不是谁笨，是两个都太废物。”
筱汐一呆，自己辛苦了一月就换来“废物”两字么？
怒了，一抬爪子横指着影妖，筱汐不甘心的道：“不是我的问题，这个老师压根就是个山寨货，不信我证明给您看。”筱汐扭头向着影妖扔出一个问题：“什么是抱元守一？”
“聚气，凝神，灵力循环大小周天。”影妖也怄着一口气，原本平涩的嗓音现在更像被车轮碾过的豆角，干瘪得掉渣。这些天来他每日都要和她争论吵嚷，这只公貂该死的女气，他简直想掐死他。
“如何循环大小周天？”筱汐提着嗓子再问。
影妖漆黑如豆的眼睛凌厉更甚的回瞪她：“运行功法。”
“如何运行功法。”
“聚气，凝神。”
“……”
筱汐嘴角咧出一抹谑笑，收敛性子道：“圣尊师傅，您看明白了罢，确实不是我的问题。”
“你……”
圣尊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影妖将说未说的怒气硬生生顿住。
君墨清染了一丝倦意的声音轻若几滴冰雨：“影妖，你出去。”
“是，影妖告退。”弯腰一礼，影妖退出厅门的一瞬，眼角的余光不忘狠剜了雪貂一眼。
厅门忽的关了，整间房一下子静了，筱汐不自在的抬了前爪，又极轻的放下，再抬，再放，有些站立难安。
不知何时起，她有些害怕独自面对圣尊，尤其在一间被加持了结界的独立空间里，刚才周围那一闪而烁的红芒似一簇小火苗，在她心头烫了一下，让她隐隐不安。
一粒流光宝气的珠子浮到筱汐面前，小如樱桃，珠体上附着雷电之力，流动着一道道细若丝线的暗紫色霹雳。
“把它吃了。”君墨清递出这颗珠子后，起身盘坐，双手放于双膝上，宽大的白袍垂泻于榻，叠出流云交织的纹路，美好如云上谪仙。
他安然盘坐，却莫名的有丝动感，容颜如雾，气韵如冰，整个人宛若藏锋的雪刃，不着尘世半点尘埃。
筱汐觉着有些不真实，她与他不过间隔十步的距离，却似星汉迢迢，举目不可望。
筱汐想着，何时能在那清绝的容颜上烙下一个火焰般殷红的三角兔唇印，把这飘然出尘的人儿狠狠拉下俗尘，弄他个欲罢不能。
龌龊的心思还未延展，那“吃下”两字陡然让她窜起了一身的惊悚——又吃，没这么倒霉罢！
吃第一颗珠子她短命到一百岁，再吃一颗会不会再过十年就夭折？
筱汐心里一阵捉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君墨清没有说话的兴致，曲指弹出一缕银白的射线，将那粒珠子直接射入筱汐口中，咕咚一声滑入腹中。
瞬时，君墨清双手横空交叠，纤长的十指并拢张开，自掌心拉出一团耀眼的红芒，如晨曦的太阳般光芒万丈，带着融化万物的炙热之感向着雪貂笼罩而下。
筱汐体内似有一颗炮弹陡然爆破，周身经脉被炸得寸断，体表又似落入熔岩之中，肌肤焦灼之痛和内脏炸裂之感铺天盖地袭来。
“啊——”凄厉的惨呼自她口中溢出，声音渐弱，到最后仿佛被扼住咽喉般气若游丝。
君墨清的脸色更苍白了，薄抿的薄唇也失了血色。他冷冷看着在赤焰中挣扎无力痛不欲生的雪貂，眸色渐黯，却转瞬即逝，一如亿万年摇挂星空的星子，华美不近半丝人情。
筱汐恨不得自己晕掉或者直接死了，可偏偏头脑清醒无比，生生忍受着这生不如死的折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