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去，回到那条热闹，也算是有点儿熟悉的街，借着也不知是哪里的光，兴许是月光也未可知，他们登上铁楼梯，回到了漆黑一片的世界。“还真没有灯？”很失望的，马腾跃似乎带着一种起初不相信的口气，如今眼见为实。“问题是，真的好热！”小强这样说，的确如此，从一进屋子，就像进入烤箱，宿舍一个人也没有，“人呢？”二人走乏了，懒懒地躺在挨窗的下铺床上，静下来不动身，倒能感到一小股似有还无的微微晚风，透过破窗子逛了进来，正好打在马腾跃淌汗的脸庞上，“这还有风呢？倒能睡人了。”就在希望之花绽放却未完全绽放之际，少说两只，也许是三只，嗡嗡飞的小蚊子，也许是老蚊子，竟专挑在马腾跃最敏感的的耳朵根处悠来荡去地嗡响，啪啪啪！自从进了这漆黑的屋子，小强还没有中断拍打，打得自己胳膊和大腿片片发红，扭过头来对马腾跃讲：“能睡么？”
“可怎么好？”马腾跃说，“去网吧通宵？那儿凉快！可去网吧玩什么呢？”
“我也没什么好玩的。”小强扭过头，挺无趣的。
“你不打你的地下城了？”马腾跃笑问，“怎么这时候倒没什么好玩的了。”
“没趣没趣，现在哪来心情玩那个。”小强扭过身，“以后也不玩了。”
“哦？这是怎么觉悟的。”马腾跃带着打趣的口气。
“唉！”小强叹气道：“想想这个学期，就这么过来了。知道我为什么出来打工么？”小强扭过头，借窗外探照进的月光，马腾跃可以看到他一张一合嘴角的轮廓。
“在家不是嫌无聊么。”马腾跃说出小强曾经告诉自己的一个理由。
“这是一面。还有一面……”小强仰脖，背手枕着脑袋，说：“这个学期过的太荒废了。没办法，就成了这样。满怀空虚，也找不到方向。期待着这次出来走走，兴许能够明悟些东西。清醒清醒，也好想想下学期的事。”
“谁不是呢！相比之下，我就更是雪上加霜了。”马腾跃也叹了一口气，“这学期，大家都一样的心情，没有充实起来，刚刚开始，初步大学，也是刚刚开始，权当做是适应期。关键是我们有现在这份心态，就够了。”马腾跃又叹了一口气，“我出来打工，有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电脑被盗了。”说着拍了大腿一下，继续道，“虽说打工是丢前早就有准备的，不过，这件事，到底让我心里觉得更沉重。”
“不必沉重，这不是就要工作了。”小强一面拍打胳膊，一面开慰，“两个月，有我陪着你，挺过来，电脑钱不就有了。其实陪你，也是我出来的一个原因。”小强说的煽情了。
马腾跃佯装作呕，笑着说：“这里不能睡，咱们还是去网吧吧。”说着又打了一只蚊子，小强打的手发疼，只是晃着手臂呼风，让蚊子们不敢靠近，谁料大腿处还是中了几镖。
“想好玩什么了？”小强问。
“玩什么，图个凉快就是了。咱们两人开它一台机子，坐它半夜，兴许下半夜凉快了咱再回来呢。”
“那玩什么。”小强追问。
“看电影？”
小强摇摇头，忽地拍了大腿下，“怎么？有了？”马腾跃忙问，“没有，打蚊子呢。”
“其实……”马腾跃叹了口气，背着手仰着脖儿说：“我现在很不喜欢网吧。”
“我还好。现在还好。”小强描补。
马腾跃继续顾自地说，“不过记得高中那会儿，尤其是上了高三之后，我是很痴迷网吧的。那时候最享受的是网吧里的那种大靠卧椅，简直舒服极了。我第一次接触网吧，是一个同学带我去的，那是在一个正月十五的夜晚，算下来，那应该是我上高二的下半学期了，学校是在第二天开学，我们提前一天去的，看完大街放完的烟火，我记得那天特别清楚，是因为那天烟火放的特别大，其实，每一年，我们那县城里的烟火都特别大，而那年我想是尤其大的。你知道么？”马腾跃扭过头看小强，继续说，“大家都说看烟火是件很出彩的事，我只说它是一件很危险的出彩的事，因为那晚我分明记得，我被一块从天而降的脱落炮仗给砸中了脑袋，就在额头这里。”说着兀自地摸摸额头，继续说，“当时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是哪个混账东西趁大伙起性儿热闹故意狠狠地铆了我一拳呢，我也不记当时我骂没骂出来，只记得用手一摸，热热湿湿粘糊糊的，我第一反应，就知道那是什么，我记得我喊出来，“血！流血了！”，我害怕的要命，只觉得头黑眩晕，我捂着被砸伤的额头，撕心裂肺地喊得响极了，却好像并没引起大家半点的注意，你知道吗，我那刻的心情简直绝望极了。大家在一片狂欢中，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是我嗓子变哑了，还是大家的耳朵变聋了，还是空气里没了传声的空气介质，我好像被隔离进另一个世界里去了，不，确切的说，那不能算是隔离，顶多是被一层神秘透明的玻璃似的东西给罩住了，却不知罩住的是我还是大家，总之有一个吧，我相信大家都听不见。是的，我承认当时烟火现场的响声真是太聒噪了，聒噪得我的耳鼓都要被震碎了，这突如其来的一个打击又使我一时失去了看烟火的所有兴致，只想安全的逃离出这块儿让我感觉尽是危险的狂热之地，可这时我才发现，我和大家并没有隔离成两个世界，那道幻想的玻璃似的罩子也在我还没挪移身子的时候就给挤碎了，大家只是依旧的狂呼叫好，热拥漫挤地简直不成个样子，我那时，真的很难过，很恐惧，甚至，绝望地想到，今晚我就要死在这里！”马腾跃说到这里，顿住了一下，小强扭脸瞪眼认真听着，“后来呢？”马腾跃舒了口气，接着说，“最终我的同学到底还是听到了我的呼救，说陪我不如说是带我，因为当时我捂着额头，半闭着眼睛，头脑眩晕恐惧地使我整个的身子脚步都失去了主张，再加人头攒动的涌动，哪里还认得前路何方，只是匆匆地，挽着同学的胳膊挤了出去，到了附近的一家挺大医院，哎？你说有趣不，放烟火的地方正挨着这家医院。”
小强笑笑：“这是个阴谋！”马腾跃点点头，“没错，我后来也这样想，不过当时却没顾上想这个有没有趣，阴不阴谋。我记得，医生看了看，说，没事儿，多大点儿伤口，敷敷药就行，破伤风针都不用打，算轻的，只是擦了层皮而已，还说，这样受伤的事儿哪年不得有几起的，有的只比你这严重的还有很多呢，还说，你太幸运了。我太幸运了，天，我都被炮仗给砸了，还成了最幸运的人？我想说，当时是不是就该承蒙他的吉言，去买彩票？”小强咧了下嘴，马腾跃也笑了一下，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医生说的幸运，是看我只是受点儿皮外伤，幸运不用被他们宰多少，知道吗，就在我上完药走出来的时候，一群人拥着一个哭哭涕涕的年轻人急急撞门进去，乱糟糟地说是什么……手指头被炸掉了一根？天……我当时就感觉，的确果然，像受到了幸运女神眷顾，有一股莫大的幸运感瞬时间溢漫了周身。”小强哈哈地笑出来“还有这样的事儿？”马腾跃拍了下胳膊，说，“怎没有。这可不是我亲身经过的事儿。”
“你可真是话唠子！你怎么跟我说起这事儿来了。你不是要讲你第一晚网吧通夜的事儿？”小强拍了马腾跃一巴掌，呵呵的责问起来。
“对呀，上完药出了医院，我是再不敢往人堆儿里起哄看热闹了，我那同学眼见这样，心里也有了抵触，自然也不看了。我们走回学校的路上，正说时间早，回学校没趣儿，就见路旁有家网吧，同学挑唆着进去玩玩，我那时还心存天真，自认为进网吧难免堕落，可最后还是没耐过同学，半惧半兴地走了进去，其实，不消问心说，做出妥协的那刻，也是完全出于对网吧的好奇，后本来说玩一个小时就出来回学校的，可，哪里就坐到了天亮，这一夜，就这样成了我上网的初夜。”马腾跃眼睛瞪着床板，视点却似乎飘到了远方，像又一次看到了那次网吧的初夜。
“可那一夜，你不是受伤了吗？”小强把马腾跃从思绪中拉回来，问：“怎么又一夜不睡，第二天怎么样了？”说完拍了下胳膊，打死了只蚊子。
“能要了命！”马腾跃说：“咱们还是出去吧！别在这里无偿鲜血了，没感觉到这里蚊子越聚越多么？”说着话拍打了好几处，一翻身起来，“也热。怪不得没人回来呢！”
“你才知道呀！”小强半嗔半怪地语气，也一骨碌从床上站起，“刚先你可不这样认为，且只顾自己的说，是不是以为蚊子也听你故事讲的入迷，这会子才想起来亲你了？”
马腾跃晃晃脑袋，“哦忘了”，说着话爬到自己的床铺上，雾浓着讲，“我得先喝了药。”
“那第二天感觉怎么样呀？”小强还在问。
马腾跃先放药入嘴，再就着手里不到半瓶的矿泉水，仰脖儿带水地将药送下，说：“第二天，就后悔了。一夜没得合眼，也不记一夜玩了些什么，兴许就没玩什么，捱了一夜，要说怪没趣儿的，却还兴奋奋的哪里睡得着。到了第二天眼睛沉沉的，顶在额上的那块白绷带，回学校一看，都不成了白色，是呀，网吧里的环境巨差。吸烟的，吃饭的，疯狂的，喊叫的，什么都有，再是热天，还没说，那里面的味儿大得很。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