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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诗人与癞蛤蟆(2)

住在老马家院里,爷爷还是遵循朱子家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除。把大院打扫得干干净净。爷爷一辈子喜爱花草,他一来就把大院的花儿侍弄得花团锦簇,红红火火。同院的其他房客都是南方生意人,他们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爷爷像对自家孩子那样为他们操心,给他们帮忙。这些人虽然都是小老板,但本质上都是农民,他们跟爷爷心意相同,而爷爷的人格魅力使他们如沐春风。房东马大叔就更是如此,他对爷爷的称呼就形象地说明了这一点:一开始他称呼爷爷为“老汉”,不久就变成了“老哥”,不久又变成了“老叔”,最后变成了“老爸”。他对爷爷说:“老爸,干脆咱们合成一家算了,你给我当老爸,我给你养老送终。小飞当我的儿子,将来他给我养老送终!”他说真的是“家有老人是一宝”,他不再要爷爷的房租,经常请爷爷和小飞上他们那儿吃饭。但爷爷坚决不肯,马大叔无奈,只好有什么好吃的给爷爷和小飞端上一碗。即使这样,爷爷也要想法设法还上这个人情。马大叔犟不过爷爷,只好连吃的也不敢端了,因为他知道爷爷还他们的人情那是非常困难的。只有马大婶给爷爷和小飞的缝补拆洗爷爷不拒绝,因为这个他实在做不来呀。

但事情往往是乐极生悲,马大叔想认爷爷做老爹、收马飞做儿子的话传到马家姑娘的耳朵里,就惹出了祸端。

马大叔心宽体胖,马大婶也是笑眯眯的,两人都是一脸的福像,的确他俩很有福——有财运,有钱,但他俩儿孙命薄,只成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就被他俩就惯得不成样子了。

这个姑娘,马飞心里叫她癞蛤蟆,她才是真正的癞蛤蟆呢!《哈利·波特》中魔法部里那个叫乌姆里奇的女巫酷似癞蛤蟆,这个女人跟乌姆里奇简直就像是孪生姐妹。她身体短粗肥胖,双眼外鼓。她早已成家立业,在一家单位还混上一个小头头。这就更了不得了,她将暴发户的骄横,小市民的浅薄,小官吏的愚妄完美地结合在一起。马飞常常想,生物还经常这个癞蛤蟆那个癞蛤蟆,他如果见到这个女人,保证再不会说另外的任何一个人是癞蛤蟆了!

爷爷和马飞一开始住入马家大院,癞蛤蟆就不高兴,因为爷爷和马飞太穷了,丢了她的人!她嘴里嘟嘟囔囔,说什么:“什么人都招,要饭的也招,我家成了收容所了!”马大叔和马大婶都很怕她,好像她是姑奶奶似的!

听到马大叔要认干爹干儿的传言后,她顿时回娘家回得很勤了,她不仅伸手问爹娘要钱要物,见好东西就往外拿,而且还常常站在正房的屋檐下,指桑骂槐,甩盆砸碗,似乎爷爷和马飞蓄意要抢走她的家产,她要将爷爷马飞立马赶走!吓得马大叔马大婶子一个捂她的嘴,一个把她往屋里拽,生怕爷爷和马飞听见。癞蛤蟆来一次,马大叔马大婶脸上的愧色就重一次,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爷爷的脸色,对爷爷更加客气,对马飞更加亲热。

但爷爷却毫不在意,根本没有听见似的。马飞气得发抖,他心中的火焰狼崽又跳了出来,它只想扑向这个蠢女人,咬住她的猪脖子!唉,这狼崽不仅是生物打出来的,也是此人不断喂养的;它不仅将回报生物,也将回报这个蠢女人!

断,也是对付,但看见爷爷心如止水的样子,他只能把气咽进肚子,把狼崽的咆哮压在心中。只有一次马飞气得实在不行了,爷爷才说:

“这个女娃啊,你别看她这样,其实她心里最苦了!”爷爷居然还是一副悲悯的神情。而马飞则嘴里不停地念着:“揪住她的头发,砰砰砰砰一顿饼,然后一个面子锤,一个面子脚!”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好受一点。

福无双止,祸不单行,漏屋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最近癞蛤蟆来得越来越勤,话骂得越来越难听,脸色扎得越来越恶心,看来这个城市也无法再呆了!

爷爷一年四季给马飞做的是揪面片,他们也只能吃起这个饭。爷爷却乐呵呵地说:“不错的,不错的!顿顿白面,比旧社会的地主吃得还要好!”爷爷知道娃娃家要多吃菜,便每天午后去菜市场买点降价的菜,煮到面里。他也知道小飞在长身体,需要营养,便尽量让马飞能吃上点荤腥。有时候是面片中窝一个鸡蛋,有时是一小块肉。今天则是煮得烂烂的一点肉皮,切成一小碟,马飞觉得很好吃。

唉,可怜的马飞如果一直在山村倒也罢了,但他却生活在都市中,城市生活与他反差太大了,比如王鹏飞的一套名牌运动服比马飞和爷爷一年的生活费还要高!这倒也罢了,最要命的是城市中有多少好吃的东西呀!同学们每天吃喝的饮料雪糕冰淇淋,特别是那些蛋糕店面包房西饼屋中的各式蛋糕甜点面包,那可真是美妙无比,美轮美奂!每次从那此橱窗走过,马飞都感到一种心痛。对糖果甜点哪个孩子不渴望啊,这不仅是他们身体的需要,也是精神的需求,马飞因为吃不起而更加渴望。每次他都暗暗发誓,自己考上大学挣了钱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上一大包这样的糕点,请爷爷尝第一块,然后自己和爷爷一起吃个够!别的什么都不吃,就专吃这些东西!然后他每天都保证爷爷吃上这些糕点,以补偿爷爷这些年为他做出的牺牲。

马飞吃完饭洗完碗,院子里的马大家和其他叔叔又喊他出去。这些叔叔们每天晚上都要围着爷爷聊天,爷爷并不多说话,只是乐呵呵地听着大家讲,这些人在爷爷跟前有着说不完的话,把心里的话非要倒出来不可。这是他们的一种享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维生素和维量元素一样。这在城市生活中已很少见,是很奢侈的。

马飞走了出去。这些叔叔们又喊了起来:

“小状元,你什么时候才接受我的派克笔呀?不要叫我等得太久!”这是浙江的林叔叔。他在义乌商品城开着一片笔店。他一直要送马飞一只派克笔,据说很高档,但被爷爷坚决拒绝了。他好说歹说,总算说通了马飞考上高中就接受他这件礼物。

“还有我的书包和全套的文具!”这是福建的陶叔叔,他在家具城开着一家洁具店。

“小飞早日考上大学,给爷爷买房子。说好了那时即使你们在天涯海角,我都要去给你和爷爷装房子!”这是湖北的刘叔叔。他是搞装修的。

马飞照例跑到爷爷的背后,抱住爷爷的腰,把头埋在爷爷腰里。唉,每天都是这个样子,自己可能要被劝退的事怎能说出口啊!马飞心中愁苦极了,但随着爷爷心血传输到他的体内,他暂时忘却了他满腹的忧愁和痛苦,也忘却了每天所受的冷漠和屈辱,平息了他心中的那匹狼崽。爷爷的心血真的是花儿的洪流啊,它们传到马飞的心中,这些花儿旋转着,起伏着,它们温暖着马飞心中的凄凉,熨慰着马飞心中的愁苦,甜蜜着马飞的心——它们是马飞的糖果甜点啊!啊,马飞突然明白了,对于这个巨大的残酷的世界,自己并不是完全束手无策,爷爷传给他的花儿心血还可以与之对抗,虽然它只是暂时的。

晚上那些难题使马飞又回到冷酷的现实中。不光是数理和英语,就连语文也是拦路虎。说来也怪,马飞喜欢诗词,也读过不少书,但语文考试却考不好,他觉得语文考试和语文简直就是两回事!望着一只只难路虎,马飞不由地想起了马良的神笔,如果神笔在手,这些拦路虎算得了什么?神笔会将它们一个个挑于马下!十二点过后马飞临帖时——他今天临的是颜真卿的《颜勤礼碑》——他对神笔的渴望达到了顶点。对于神笔他近来还做过功课——他在老江书摊上查过相关的资料,有关神笔的传说其实还真不少,不光是马良神笔一家。

最有名的是“梦笔生花”的故事。这个故事有三个版本,既它的主人公有三:江淹,纪少瑜,以及诗仙李白。

南朝江淹,少年丧父,家境贫寒,但苦学不缀。有天夜里梦见神人授他五彩神笔,从此江淹文思如泉,成为一代著名作家。

纪少瑜的故事与此相似。同朝代的纪少瑜小时才华也不出众,但他非常刻苦用功。他的诚心感动了文神,有天夜里他梦见有人送他一支五彩神笔。纪少瑜梦醒之后,发现枕边果然有一支非凡的笔。从此纪少瑜文章大进,成为了一个著名作家。

李白则是在少年时,梦见他的笔笔头生花,然后他才华横溢,从而名闻天下。

黄山上有一孤立石峰,形同倒立的毛笔,峰顶即笔尖上巧生奇松如花,此景被名为“梦笔生花”。宋朝张孝祥也曾词云:“忆昔彤庭望日华,匆匆枯笔梦生花”。

对这三个版本,马飞最喜欢江淹的。因为李白天生奇才,谪仙人呀,这个故事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对江淹和纪少瑜则是雪里送炭。而马飞与江淹遭遇相似,更有认同感。

而且江淹还有后续的故事,说一天晚上,他梦见一人自称郭璞——晋代文学家,对他说:‘我的笔在你那儿已多年了,现在可以还了。’江淹从怀中掏出五彩笔还给了对方。从此他再也写不出好的诗文了。这就是“江郎才尽”的故事。

息灯睡下后,马飞多么渴望自己也梦见有神人授以五彩神笔,或自己的笔笔头生花呀,而不总是夜夜都要攀爬永远爬不上去的高山,或跋涉永远走不出去的沼泽,或面对着刀枪林立、擂木炮石堆积的雄壮狰狞的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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