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花的脸色黯下来,说:“是他自己放弃的,你有什么对不起他?他现在事业、家庭都有了,听说他太太还怀了孕,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轻轻笑一下,“我们不说他了,他早已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了。现在,我只求你永远都别抛弃我。”
黎志深停下脚步,望着草上花的眼睛:“答应我,不要再做这样的担心,你只要记住,我会永远爱你。”
草上花怔怔地看着他:“求你别再这样看着我,说这么好听的话好吗?我觉得自己要变成呆瓜了。”
黎志深献出笑意:“你这样觉得?那么我告诉你,我也是……”他说着俯身拥吻草上花。
两个人都沉醉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林立诺。
啪,啪。林立诺缓慢地鼓掌,把紧拥在一起的两人惊散。
他的嘴角挂着冷笑:“多么感人哪,我真是有幸,听到了这么动人的告白。”
“老林,你……你怎么来了?”黎志深心虚地问。
“老黎,我的的老大哥,我最信任的朋友,我还以为没有你能看上的女人呢。原来你的眼光如此独特,喜欢离过婚的女人。你早说,做兄弟的说什么也要帮你去找啊。不对,我忘了,不是所有这样的女人你都喜欢,你是喜欢抢你好朋友的女人,还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朋友妻,不可戏’,原来却是早有预谋了!可笑我还把我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把我最爱的人毫无戒心地托付给你。”
草上花感到自己受到了羞辱,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她觉得是自己给黎志深带来了羞辱。她含着泪说:“林立诺,是你抛弃了我,又什么资格来说这些?”
“我抛弃你?”林立诺看着草上花,眼中流献出无限哀伤。“你以为我真的抛弃了你吗?我没有!我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否则我也不会把你托付给这个人!不错,我跟你离了婚,娶了花美玉,那是因为我糊涂了,以为自己除了花美玉,不会再爱上别人。可是我错了,当我离开你,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舍不得你,才知道我真正爱的是你而不再是花美玉。我一直在努力,希望能早一天挣脱花美玉的束缚,然后把你接回我身边。老黎,这些我都跟你说明白了不是吗?我真是想不到,你会趁机把小花占为己有……”
黎志深内疚地说:“老林,我真的很抱歉,我也不想这样,你不知道我挣扎的多么痛苦。但你有好些日子都没问我小花的事,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你说美玉怀孕了,我觉得你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
“你不必找借口了!老黎,我那么信任你,我做梦都不会想到你能这样做,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有些日子没向你问小花的事不假,那是因为她已经离开你那儿去了医院工作,我了解她的情况不再需要通过你。而且,我为提高自己在厂里的地位,整天忙着工作……”
“林立诺,你不必说这么多了。”草上花打断他,“我早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走吧。”
林立诺悲伤地望着草上花:“小花,不要说这么绝情的话好吗?我知道你因为我受了很多苦,每每想起花美玉逼着你吃堕胎药的情景我都心痛得要命。你相信我,我现在就快要成功了,很快就不用再受花美玉的控制,到时我一定把你受的委屈都加倍补偿回来。”
草上花痛苦地摇了摇头:“我所受的委屈你补偿不了,就象你不能让那个孩子重新回到我肚子里一样。你提这些往事做什么呢?那是我想都不愿想起的记忆,你为什么要把那些伤疤重新揭开呢?”
“我们的往事真的都是痛苦的记忆吗?”林立诺突然逮住草上花的双肩,盯着她说:“难道你忘了我们在冰河上划爬犁的快乐时光吗?还有那个夜晚,银色的月光洒满雪山和冰河,闪着魔幻般的光辉,我们走在冰河上,就象是走在一个童话的世界里。我们把我们的躯体印在雪地上,两个雪印,手牵着手。那幅画虽然早已消失了,但它永远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草上花的泪水早已流了出来,那如梦一般的往事此刻是那样清晰,刺痛了她的心。“是啊,那是一个多么美的梦境。可是,你亲手把它给扯碎了。”她推开他,“你走吧,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你真的这样绝情?”林立诺的眼神灰暗起来,手指着黎志深:“就因为他是吗?不错,他比我有钱,有地位。不过,我的能力并不比他差。你看着好了,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他!”他说完恨恨地看了黎志深一眼,掉头快步走去。
黎志深向他喊:“老林,我希望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林立诺却没有应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志深心情很糟,轻声说:“难道我就这样失去老林了吗?”
草上花哼一声:“他这么一个自私的人,用不着为了他难过。”她嘴上这样说,心里也难免有一些悲凉。
黎志深叹了口气,说:“我送你回宿舍吧。”
林立诺快步走着,完全没有要去哪里的意识。心中只是在重复地喊着:黎志深,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他一直走到码头,双手握住海边的栏杆,他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抖动。这样不行,他对自己说。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对付黎志深,让草上花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一艘货船发出启航的笛声,缓缓向深海驶去。
黎志深把草上花送回宿舍,然后一个人落莫地向家走去。
他一直没敢把自己和草上花恋爱的事情告诉林立诺,只是自欺欺人地认为林立诺早把草上花忘了。但他没想到,林立诺对这件事的反应居然如此强烈。对好朋友的愧疚感令他的心情矛盾至极。
若以他从前的个性,既然知道林立诺还喜欢草上花,他会毫不犹豫地自己退出。但这次,他是如此地舍不得!现在让他把草上花再还给林立诺,还不如干脆杀了自己更容易忍受。天哪,自己该怎么办?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发现李爱华正在那里等他。
“黎先生,我等你很久了。”
黎志深笑着说:“怎么,还想向我倾诉你失恋的烦恼?”
李爱华淡淡笑一下:“那些事不要提了,我来是向你告别,我明天要走了。”
黎志深一愣:“哦?你要回国了?”
“不是,我要到青海去传教。”
“什么?”黎志深瞪大了眼睛,“你要到青海?你知道那边有多穷,条件有多差吗?听我说,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姑娘不多的是?你没必要为一个女人做这样的决定。”
李爱华摇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失恋才做这样的决定,这其实就是我来中国的最终目的。我到秦海只是一个开始,我的理想是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传福音,就连我学医也是为了这个理想。小红的出现,差一点就动摇了我的决心,还好,她拒绝了我,倒使我可以没有牵绊地离开。现在,教会已答应我的申请,由副院长顶替我的职务,我也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黎志深听得有些心酸,说:“以你的才华,做什么不行,为什么一定要……”
李爱华打断他:“你也许觉得这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却是最神圣的事业。”
“李爱华,不是我想阻拦你传教,青海不象沿海这样开放,没有你们国家的使馆,没有人能保护你,那里的人也未必会象我们对你这样友善,你到那里会非常危险的。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的亲人想一想,他们一定盼着你平安地回去。”
“你知道宣教士的精神吗?他们离开家乡的时候,就没打算再回去。从利玛窦、郎士宁到戴德生先生,他们最后都是死在中国。上帝把传福音的使命放在我们身上,我们不能辱没这使命。那里没有使馆没有关系,只要有上帝。”
“但你在这里一样可以传教,这里一样有许多人需要你的帮助。”
李爱华摇摇头:“我的主意已定,现在这里教会已经办得不错,我要到更需要我的地方去。”
黎志深知道拦不住他,叹了口气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这只有上帝知道。”李爱华站起来告辞:“很晚了,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
黎志深起身送他到门外,问:“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我把医院的事交接完就出发,我特地来和你告别,你不用再送我了。”李爱华握着黎志深的手说:“我走了,再见。”
黎志深突然一阵心酸:“答应我,一定要回来看我。”
“那你就为这件事向上帝祈祷吧,我也会为你祷告的。”李爱华笑着拍拍黎志深的手:“愿上帝的爱与你同在。”
李爱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志深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似乎在为李爱华的选择不值。但他知道,在李爱华的心中,那是他最神圣、最值得自己付出一生的努力乃至生命的抉择。
李爱华从黎志深家里出来,径直来到小红家的门外。他在那里驻足良久,默默地向心爱的人告别。
李爱华回到宿舍,发现草上花站在门口等他。
草上花从凯莉那得到李爱华要走的消息,就急忙来找他。她觉得,不能再为小红隐瞒了,否则那将成为一个永远的遗憾。
“院长,你真的要走了?”
李爱华点点头,微笑道:“凯莉真是的,告诉她先不要说,等明天到医院和大家一起告别的。”
“你走了,小红姐怎么办?她那样爱你,你就这样走了,她得多难过呀。”
李爱华苦笑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拒绝了我的求婚。她对我所做的只是出于感激,不是爱我。”
“不是的,小红姐拒绝你,是因为她太爱你。她因为自己做过舞女,怕别人笑话你才说不爱你的。她还说,你这么好的人,应该和一个纯洁美丽的新娘走进结婚礼堂,她不忍心毁坏那美好的一幕。”
李爱华完全愣了,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是小红姐亲口对我说的。她拒绝了你,自己伤心得要命,却不让我告诉你。可是你现在要走了,如果我再不说出来,就没机会了。”
李爱华的眼中泛起泪光,他缓缓摇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不会因此留下来。去青海是我早已计划好了的,因为爱上小红,我曾动摇过,但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要走宣教的路,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包括爱情。”
李爱华那心痛的声音令草上花的心酸酸的,她问:“那你带着她一起走不行吗?”
“可以吗?”李爱华轻轻叹息,“就算她愿意跟我走,但我又怎么能让她跟着我去那些又苦又危险的地方,过漂泊无定的生活呢?能拥有这份爱,我已经非常感恩了。先不要告诉小红我走了,这件事,就这样吧。”他推开门,“太晚了,你快回去睡吧,别耽误了明天的工作。”
“可是……”草上花想再说些什么,李爱华已经进去,把门关上了。
她没有看到,李爱华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泪水已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