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璘见她没像上次那样大哭微觉诧异,就问她:“我是不是话说狠了?”
佳音摇摇头,说:“没有,是我不好。每次都想的不周全,害得你老操心。我就是想帮你做些什么,但总做不好。”
“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知道吗?不然你若有什么闪失教我如何心安呢?”靖璘被佳音的眼泪牵到了伤处,继续帮她擦着泪水,说着,又问她:“今天是不是看到死人了?”
佳音听到此话,眼里布满颤抖的光,看着靖璘慌道:“是有人死了,我没看到,但是我听到枪声了,日本人杀人了,好多人都死了。”
“佳音,你看着我的眼睛。”他抓着佳音的肩膀,深沉地望着她说:“而今日本人已经进到中国的腹地了,有他们在,必有牺牲,如果没有死亡,哪里来的民族解放?不能害怕,知道吗?他们的死亡才能换来其他人的觉醒,救亡图存才有希望,你要是觉得难受,你就哭出来,你就为他们祈福,祝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平安快乐。”
佳音担心地说:“那你不能死。”
“好,我不死。你放心了吧。”
佳音慢慢靠在他的胸膛里:“你不能丢下我,我害怕。”
他没再说话,胸腔里深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过了很久,久得让人怀疑过了一个世纪了,他才慢慢地,艰涩地说:“好,我一直都在。”又说:“以后再做这种事情得先跟我说一下,知道吗?”
佳音无声地点点头,头挨着他靠得更近了。
几天的沉寂后,佳音说出了一个让大家都惊讶但无不赞同的想法:开办文学社。这样不只是将文学停留在口头的交谈上,而是真刀实干,将自己的思想,不论是以诗、散文还是小说的形式,将他们写出来,流传到大街小巷,让思想得以传播,让文化得以传承。
端木更是兴奋,他提议说还要创办自己的刊物,不仅要写纯文学之作,还要作民族救亡之作,当然要慎而重之,但这唤醒民族救亡图存意识的大举怎能只流于口头形式,更要用文字的笔刀戳民族的硬伤软肋,激起全民族的斗志。这一番提议大家又是拍手称赞,靖瑶和佳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与自信,因为这件事情靖璘是同意他们做的,只要小心行事,不要牵扯到吕家他们大可以尽心地去挥毫洒墨,为国家做文人所能尽到的贡献。但是文学社不是说办就能办的,所以大家先将此列为重大计划中,等到过完年了再开始筹措。
因为这次的游行牵扯到吕家,吕敬之和靖璘又是一阵繁琐忙碌,事情才算得以基本平定。但是佳音的生日却又错过了,靖璘心里实在老大不忍,决定之后选一天在公馆里请一班戏曲班子闹一场,算是庆祝此次事情的圆满解决,顺便补过佳音的生日。
只是到了这日,靖瑶和佳音因为这天的座谈会散得比往日晚了些,二人到公馆时天已经大黑了。车子要开进去的时候被门旁的一人拦了下来,随即打开门将二人引了下来,却原来是靖璘他让车子先进去,然后对靖瑶说:“你先进去,我陪你嫂子后面进去。”
“为什么?我想陪着嫂子进去。”
靖璘就说他:“你少混账!小心母亲起疑心。”
靖瑶奇怪地看了看他,却忽然有些了解,不再说什么,便先一步进去了。这里靖璘就陪着佳音在后面慢走着。佳音本来急切地想要早点过来,偏偏今日座谈会郭新建诗兴大发,借着前几天游行的事情大发感慨,直做了五首诗,并要他们一一点评,这样一来众人一一评说完已是夜幕四合,赶过来已是晚矣。
今天她的心情可谓兴奋至极雀跃至极,这般繁忙,他还想着要给她不过生日不说,到了这细微之处,他还如此体贴,要亲自陪她进去,如何叫她心里不暖出一汪花来。
只是到了庭院里座席处,正好上一出戏刚结束,下一出还得一会才上演的一个空档,佳音也才知道为何靖璘执意要陪她一起过来。大太太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什么,只说了一句话,却人人都听出来矛头直指佳音和靖瑶,晦暗处点出两人走得太近。
佳音心里一惊非小,身上直冒着冷汗,却不知要如何辩解。靖瑶听了愤慨地说:“妈,这是你从哪里听来的话?我和我嫂子清清白白的,天地良心。我们在一起只是谈论文学,况且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一大帮子人呢!每个人都是我们的证人。”
大太太不言语,只是看着靖璘靖璘一早来就听靖玿说起此事,早料到如今太太没说一句话,恐怕要说也就是这件事了,却不知道是谁给太太露的风声,还是这般离谱的传闻。见太太看他,知道是要他一个态度,便笑道:“妈,她你还不相信吗?我自己选的老婆,艾帮主的侄女,你得相信我的眼光啊。再说了是我让她去那个座谈会的,也是怕她在家里闷得慌。”说完又笑着补充道:“再说我们家老五心早跑到北平去了,还能留在别人身上吗?”
他这说完,大家哈哈笑起来,靖瑶撇了他一眼,怪他多嘴。佳音看他替自己解围,语中言及自己处皆是诙谐的溢美之词,心下大喜,不自禁地伸手去握着他的手,却被他反握住,不禁又是喜上加喜。
这亲昵的动作终究逃不过四姨太的眼睛,她忙叫起来:“哟!瞧他们两个那样子,这都结婚两年了,比老四他们两个还要矫情。”
这话一出,靖瑫和娜娜还没做反应呢,太太又突然开口说:“结婚两年了,怎么到如今都没有动静呢?”
佳音听这话,脸上瞬间就潮红了。靖璘忙解释道:“我们还年轻啊……”
却不待他说完,大太太继续道:“年轻什么呀,过几年就老了。我看再不成的话就纳个小的,毕竟子嗣要紧。”
佳音只觉得脑袋里一群蜜蜂盘旋在一团乱麻上,嗡嗡作响,一片杂乱引起心中隐隐镇痛。
靖璘说道:“母亲,这我不能答应,这都民国了,讲究开明,孩子以后可以有,但是妻子只能有一个。”
这话一出,佳音脑里的繁杂瞬间灰飞烟灭了,心路也舒坦了,阑珊处,隐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回吕敬之开口了:“这个不好,传出去让人笑话,他们兄弟都得要一夫一妻才好。”
这话也就搁下不提了,大家继续坐下看戏。大太太的话着实让佳音心里慌乱不堪,刺痛至深,只是心里冥冥之中还有一些安慰与希望,也终于不负所望,靖璘的回答就是刻在三生石上的亘古不变的誓言,让她心有所托,情有所寄,成了她人生最大的寄托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