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羽诗突然惊醒了,她做了个恶梦。醒来后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大口地喘息,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是在家里,她自己的床上。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长出了口气,孤单,是多么的幸运。没有坏事,就是最大的好事!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仰脖子全喝了下去,然后她才真正的醒了过来,镇定了下来。她向四周打量,灯还在亮着,可窗外漆黑一片,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正是午夜,十一点刚过。
曾羽诗的心突然掠过一阵奇异的感觉,像是极端的厌恶,又像是克制不住的喜欢,她要骂自己,但是又真的止不住自己的欲望。她望着电话机,她一点一点地向它靠了过去,她喘息着,矛盾着,但最终还是拿起了听筒,手指颤抖着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听筒里出现了忙音,连续不断。这不奇怪,现在是真正的夜晚了,人们应该早就都睡了,还会有谁会接听呢?而她又是打给谁的呢?不知道,但是曾羽诗始终没有挂断,她听着连续不断的忙音,心跳加速,脸色潮红,她的额头和鼻尖竟然出现了汗珠……突然间电话通了,曾羽诗迟疑着“喂”了一声,但是再也没有回声。她紧紧把听筒靠近耳朵,电话那边没有人说话,但是通了。
万籁俱寂的夜晚,曾羽诗的听觉发挥到了极致,她真的是竖起了耳朵在听着,她真的听到了,电话那边传来了一种模糊的,难以言传的声音。像是野兽们在挣扎着,厮咬着,互相蹂躏着,在黑暗的世界里疯狂地交配着!
曾羽诗惊呆了,她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她千真万确地又回到了昨天晚上,那张颠簸起伏、震动不休的床上,听着床下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那种含糊不清的,像是极度的痛苦又像是极度的亢奋的声音让她再次颤栗!
她刚才是不由自主地给谢长芳打了电话,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她真没有料到,她听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了她的脑袋,让她不寒而栗――刚才是谁拿起了谢长芳房间里的电话听筒,让她听到了这些声音?!
是谢长芳吗?还是……还是那个男人?!
曾羽诗都快疯了,她不知道如果是那个男人拿起了听筒,接通了电话的话,是为了什么?他不怕是警察吗?他难道是知道打电话的人一定是她吗?!
他还想对她做什么?!
曾羽诗一瞬间觉得天地之大,无处容身,似乎那个男人已经知道了她是谁,掌握了她的行踪,明白她想做什么……老天知道,那天晚上,曾羽诗像中了魔一样,她一直心惊胆战,面无人色的听着,心里对自己不断地提醒,不断地咒骂,告诉自己应该马上挂断电话,然后报警,就算不报警,也要放下电话!
可是鬼使神差的,曾羽诗就这样一直听着,像是昨天晚上一样,从始至终地听着……快天亮时,声音终于消失了。
曾羽诗失魂落魄地放下了听筒,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走向了浴室。那天,她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自己很脏,非常脏。
天刚亮,曾羽诗就上班了。她来到了公司,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开始了工作。一连四天,她长在了职场,把所有的员工甚至客户都纠缠得烦不胜烦。连续四天,她一直在外面,没有回家过夜。
她不能停下来,她不能让自己感觉孤独。她笑语盈盈,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不停地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就连不得已的睡觉,都在办公室里解决。
她不能回家,不能一个人呆着。她心里总是盘旋着一句话,精明强干的女人,普通的女人,胆子一样的小,这简直就是女人的通病——就像了不起的军事家,或许本身的战斗力连个普通士兵都不如。
但是第五天,她实在支撑不住了,只得回家,她需要在私密的情况下通通快快的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而且,她问过自己,总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吧?她可不想就此崩溃疯掉!
一觉醒来,又是午夜。曾羽诗在床上无奈地拉紧了被子,翻来覆去,她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会折磨自己。如果能像从前那样一觉睡到天亮,该有多好。她发现,无论多么诡异,多么可怖的事情,一但阳光出现了,就仿佛都烟消云散,都过去了。
难怪老话里,把鬼崇的事称做是见不得光的。
但她无论如何都再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痛苦不堪,最后索性坐了起来,把台灯拧亮,不睡就不睡,坐到天亮又怎样。可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台灯下面的电话上,又是这部电话,这部冷冰冰的死物静静地一直放在那里,像是一直在等着她!
曾羽诗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妖异的气氛从电话上弥漫开,一阵若有若无的杂乱无章的,像哭又像笑的声音渐渐从远方飘了过来,就从遥远的胡家的方向飘了过来!
就在此刻,在胡家楼上,谢长芳的房间里,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事?!
曾羽诗脸色苍白了,她向后缩着,去躲那部电话。她觉得呼吸困难,那只扼得她全身瘫软,眼冒金星,只能任人宰割的大手就仿佛隐藏在那里面,随时都会突然间伸出来,再次把她扼住,死死地摁倒……曾羽诗呻吟了一声,软倒在床上,双手掩住了耳朵,掩住了脸面,她要崩溃了。
可她的心里像是有颗罪恶的奇怪的种子,以前不知道存放在哪里,现在却已经萌芽长大了,它在催促她,逼迫她,让她去做她绝不应该去做的事!
她的手颤抖着,剧烈地抖动着,又向电话伸了过去,她又拨打了那个号码,电话里又连续不断地出现了待机的声音。曾羽诗就这样屏息凝神的,全神贯注地等着,她有着强烈的预感,电话一定会通的,一定会通的……
电话真的通了,一瞬间曾羽诗的呼吸都要停顿了,她的耳边嗡嗡作响,没有声音,是真的没有声音,还是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心一下子急燥了起来,她恨不得钻进电话里去,随着电话线从那一端探出头,好好看清楚胡家谢长芳的房间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喂,喂?你是谁?说话……”曾羽诗的耳朵渐渐地恢复了功能,她听见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在说话。这是谁?她直觉地认为很熟悉,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电话里的男人又问了好几声,曾羽诗的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男人仍然含糊地问着什么,她猛地把电话挂断了。曾羽诗长出了口气,瘫患一样地倒回了床上。
刚才的男人是谁?为什么这次他出声了?还问她是谁……她像无意识一样的想着,突然间她想起来了,这个熟悉的男人声音是谁,是胡善方。谢长芳的丈夫,他回来了?!
曾羽诗一下子又坐了起来,她重新拨打了这个号码,她有太多的话要对他说。电话马上就通了,胡善方的声音有些愤怒地传来,“喂,你是谁?半夜打电话骚扰别人,太过份了吧!你……”
“谢大哥,是我,我是曾羽诗。”曾羽诗及时打断了他,她惊讶自己怎么会一下子就回复平静了,至少她说话时一点都没有异样。
相反胡善方的声音变得很是异样,“曾羽诗?是你?你……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我,”曾羽诗说不出话了,她有很多很多的话,但是突然间觉得没法说。要她怎么说?问胡善方,你妻子还好吗?就在现在,你房间里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这让她怎么问得出口,好半天,她才说,“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才回来,曾羽诗,你有事吗?”胡善方的口气变得很是温柔,他一定是以为曾羽诗这么晚打来电话,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了。老实说,这么多年来,曾羽诗和他之间连个人的手机号都互不知道,已经像是陌生人一样了。
“我……”曾羽诗还是迟疑着,她的心越发的乱了,这时她想的更多,矛盾更多——她能把谢长芳的事告诉胡善方吗?按理说应该。但是她可以肯定,谢长芳绝对不会对胡善方说出这些天真实发生的事的。原因很简单,就像她没有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孙杰一样,女人不会也永远不可能把这种事主动告诉她的男人的!
但是她却没法不说出来,这也是为了谢长芳好吧?事情不能再这样恶化下去了,她一定要说,她在制止一件坏事,对不对?对谁都有好处,这是肯定的……曾羽诗不停地对自己这样说着,但话到了嘴边,仍然还是变了。“谢大哥,明天我们见个面好吗?”
“好啊。”胡善方一口答应,这么多年都是曾羽诗在躲着他,他一直都非常想念她。
“明天我们早些见面,尽可量早些。”曾羽诗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胡善方。
第二天,天几乎刚刚亮,曾羽诗的手机就响了,他们约在一个街心的小公园见面。
“曾羽诗,你瘦了,脸色也不好,出什么事了吗?”见面后胡善方很认真地打量她,她看得出,他的态度是真诚的。
曾羽诗也在打量着胡善方。他几乎没有变化,高高的个子,有些棱角但很文雅的五官,据说这都和胡老先生年青时很像。快十年了,成功的男人不衰老。这么想着,曾羽诗就有些苦笑,但她忍住了没有让情绪泛上来。
“我没什么事,”她摇头,“前些天,我遇见了胡叔叔,还去了你们家。”她把话题直接引入正轨。
“是吗?”胡善方笑了,曾羽诗在晨光中看见胡善方非常惊喜的笑了,看来他是真的高兴。“这太好了,你早就该这样。来看看我父亲,也……”他笑着接不下去了,有些不好意思。
曾羽诗也笑了笑,“我也见到了嫂子……”话一出口,她猛地看到胡善方的神色黯了一下,虽然马上就平复了,但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嫂子,”她又说,“也瘦了,像是不大好。”
“她没把你怎么样吧?”胡善方有些紧张。
“没有,她,她对我挺好的。”曾羽诗急忙否认,她苦于没法把话接到真正的正题上去,她有些急,而且非常的窘。她暗示过了,可是为什么胡善方无动于衷?难道他昨晚回到家,没有看见谢长芳是什么样子吗?
一个念头突然泛了上来,曾羽诗暗中冷笑了一下,不会是这几天谢长芳恢复“正常”了吧?这个会作戏的女人,什么都能忍下去,更别说骗骗自己的丈夫了。
“那天晚上,我是在你们家过的。”曾羽诗收起了笑容,看着胡善方。“就在你们的房间里。你知道吗?”
胡善方摇头,他有些迷惑,像是不知道曾羽诗是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曾羽诗仍然有些难以措词,但她很快就说,“那天晚上,有一个男人,半夜进了房间……”她徒然住口了,她看见胡善方的脸色变了,一下子就变得扭曲,脸色铁青。这让她害怕,由此可见胡善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刚才他都是在刻意地掩饰。她不说话了,直视着胡善方,相信他已经明白。
“你们……你们怎么了?”胡善方脸上的肌肉纠结变形,一个文雅的男人,在早晨的太阳下显得有些狰狞,前后的差别实在太大了。
但曾羽诗没有害怕,她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扭开了脸,极明显地拒绝回答。两人僵住了,好一会儿,胡善方转过了身,他向自己的汽车快步走去。但是曾羽诗叫住了他,“谢大哥,你,你想怎么办?我想帮你。”
胡善方站住了,虽然是背对着她,曾羽诗仍然能看出来胡善方有多么苦恼,多么的愤恨。又是好久,胡善方终于平静了些,他又走向汽车,说,“我们不在这儿谈。”
他们上了各自的车,向市中心驶去。
市中心一个高档茶楼的雅座里,胡善方支着头坐在角落里,曾羽诗与他保持着距离,坐在另一边。她小心地观察他,从他胳膊的缝隙里隐约看到了胡善方铁青的脸色,一条青筋在他额角上明显地凸出,在轻微的颤动。房间里很静,自从他们进来,就谁也没有说话。
“我才不过出去了半个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胡善方终于说话了,声音苦涩愤瞒,不像是他本人的。曾羽诗在这一瞬间突然想到这个男人昨天晚上是什么样子的?他在他受伤的妻子面前是怎样的?而他刚才与她初见面时又是如此的欣喜,看上去自然而然,这真让她无法想象。
但她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她平静地问。“你走之前,什么异常都没有吗?”
胡善方看了她一眼,摇头。
“你现在怎么想?我是说……你……”曾羽诗觉得尴尬,接不下去,她迎着胡善方的目光变得不知所措。但她终于还是说,“我想查下去,你想吗?”
这句话让胡善方好受了些,曾羽诗灵机一动这样说,让胡善方想起来,这件事上不仅仅只有他才是受害者,她在那晚是当事者,屈辱也好,惊吓也好,她比他更甚。
她看见胡善方的气息像是平缓了些。
“你想会是谁做的?”她问。
胡善方迟疑,像是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会是你家里人吗?”曾羽诗直接问。
胡善方徒然间转头看着她,目光骇人。“不会!那不可能!”他厉声否定,但马上就犹疑了,“你……你想说是谁?”他问。
“王洪,你们的管家。”曾羽诗明白无误地说出自己的怀疑。往下她不用再说了,她相信胡善方的心智如果正常,那么她想到的,他也都会明白。
胡善方又低下了头,他深深地呼吸着,像是用力地在想。好一会儿,他摇了摇头,“不会,不会是他。”他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曾羽诗认真地说。那样子非常肯定。
“那就是外来的人了?”曾羽诗有些冷笑,如果是外来的人,那就只好报警,因为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了!
没想到胡善方竟然缓缓地点了点头,“嗯,外来的人,”他像是无意识地重复,“家里倒真的有外来的人……”
“是谁?”曾羽诗急忙问。
“说是给雨轩请来的家教,不知怎么搞的,竟然让他住在家里,就在雨轩和她妈妈中间的那间房里……”
胡善方往下又说了些什么,曾羽诗都没有听清,她的心一下子乱了。金长宇,那个骑轮滑打篮球的男孩儿,真的是住在了胡家里。至少在那天晚上,他就在她的隔壁!
真的会是他吗?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曾羽诗像是突然间回到了那天晚上,漆黑的房间,突然扼住她的男人的大手……她的呼吸困难,但是一个大大的问号跳了出来——那天晚上,金长宇真的只是和她一墙之隔,那么她在床上听到的声音,他会一点都没有知觉?
“不,不会是他,他还只是个孩子……”曾羽诗喃喃自语,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胡善方正用奇特的眼光地看着她。曾羽诗立即有些慌乱,她努力地镇静着,认真地对胡善方又重复了一遍。她真的以为那不是金长宇做的!
她却看到胡善方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她诧异,但是她终究是成年女性,很快就明白了。此时的胡善方已经是头标准的雄性动物,金长宇在他的眼睛里,和在她的眼睛里是绝对不一样的。金长宇年青,力壮,已经成年,拥有侵犯女性的能力,而且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住在了他妻子女儿的隔壁。这些就足够了,足够让他感到危险,产生敌意,做出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