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箭擦着伊尼戈的耳朵飞了过去。
所以伊尼戈现在可以躲在大车后面尽情地大骂。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龟孙，普列斯①的恶魔子孙！竟敢白日里截取正派圣教教徒的财产！你们就不怕遭天谴？！你们这群乌龟王八蛋！上帝诅咒你们，愿你们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呃，查理，给我点儿酒，这骂的我嗓子都冒烟儿了，你们接着骂。”
伊尼戈接过酒来，一饮而尽，然后就听自己手下的几个小伙子在那儿叫骂。
从亚伦出发，直到过了伊欧薇雅，走了这一个礼拜，一路都无事。伊尼戈他们在伊欧薇雅停了一天，歇歇脚，顺便看看有没有人要帮忙捎东西。十八岁时伊尼戈从他父亲手里接过这货运的买卖，先是由父亲陪着，然后是自己来，转眼就已经过去了两年。这两年来，伊尼戈学得很快，对这路上的各种事情，对生意上的各种窍门，都弄了个精熟。他们家从他祖父时起就开始做这货运的买卖，先从短途的开始，然后是长途，几年下来，钱没赚多少（都是些小本买卖），勉强衣食无忧。不过即使没落了，好歹也是贵族之家，在艾尔贝尔当地，人们对他家指指点点，因为如果一个贵族没落到要靠地产以外的别的东西来过活的话，就说明此人违背了先辈的规矩，更别说还是经商了。
老老艾尔贝尔为了避开这些闲言碎语，更为了能更好地做生意，就从偏僻的艾尔贝尔搬到了维达。这里离帕拉汶很近，又处在商路的要冲，事实证明老老艾尔贝尔的决定是对的。虽然还是没能大富大贵，没有重振家族的声誉，但毕竟比以前富了，在维达当地也算个殷实人家。到了伊尼戈这辈，家里已经积累了不少财产，商队的规模也比以前大了一倍。他们除了正经运货外，还帮人捎带东西，都是些小物件，比如说一封信，一张兽皮之类。有时还带个远行的赶路人，毕竟这世道不太平，孤身旅客，要没个伴当，总是不敢上路。伊尼戈自不必说，从小虽然父亲老艾尔贝尔在别的事上都不怎么约束他，可唯有一件事，即武艺，是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的，因为这据说是贵人的日常，就跟吃饭喝酒一样。在父亲的严格训练下，伊尼戈练的不错，据老艾尔贝尔说，勉强达到骑士的标准。伊尼戈手下，时常有二三十人，人够多，又是常年在外跑的，经验门道都不缺，老艾尔贝尔又招了几个维达当地的有经验的猎手，更充实了商队的武力。他家做了这么久，也有了名声，一般盗匪倒也不来招惹他们。
在伊欧薇雅歇息的时候，从当地人那里，伊尼戈打听到前路直到莱芜伦都没什么匪盗，所以心情放松地就上了路。不想走了没一半路，就被人给堵了。从早上到中午，双方就在这儿僵持着。伊尼戈他们学着罗多克人的做法，把大车头尾相连，围成了一个圆圈，他们就躲在里边。而盗匪那边，也是奇怪，大半天了，只是跟伊尼戈他们对骂，别的就什么动静都没了。
伊尼戈把酒杯放下，悄悄抬头，又观察了一眼外面，看看还是没人，就一屁股坐在从大车上拿下来的毯子上，倚着大车，嘴里不停地发牢骚：
“这些伊欧薇雅人肯定跟盗贼是一伙儿的，混蛋！说什么路上没问题，放心走就行了。妈的我看他们就是想让咱们掉以轻心，然后好趁机抢我们的东西。这帮无赖！”
“伊尼戈，你没觉得这伙人有点儿奇怪吗？”维达的老猎人博尔萨说道。
“哦，博尔萨大叔，你说的没错。我也不是头一次遇贼了，可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
“恩，我也是。只是围着咱，也不来进攻，这伙人在打什么主意？”
“甭管打什么主意，我们只管不露头就行，”伊尼戈说着，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耗呗，这帮人有弓箭，咱们可不出去触这个霉头。”
“伊尼戈，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
“什么？”
“我觉得这帮人，是不是，”老博尔萨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没几个人啊？”
伊尼戈听了，一愣。盯着博尔萨看了一会儿，说道：
“你是说他们没多少人？哎，对啊，他们是不是只有几个人啊！”
这话一说，周围人都看着伊尼戈。伊尼戈转向大家，说道：“哥几个，听我说，从刚才我就一直觉得哪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听博尔萨大叔这么一说，我一下明白过来了。妈的，这帮人是不是人手少得可怜，是不是只有几个人，所以他们才在外边就这么耗着？！”
大伙儿听了，纷纷点头。伊尼戈还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人喊道：
“哎，里面的人听着，我们头领说了，你们可以离开，但是要留下一车东西。拉车的马也得留下。”
“嗨，狗贼，爷爷我马毛都不会给你一根！”伊尼戈骂道。
“哎，你听着，算老子晦气，******干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碰见你们这样的。哎，你们把东西留下点儿，我们就不为难你们了。交点儿买路钱就放你们走，这点儿规矩都不懂吗？”
“嗨，狗贼，这路是你修的吗？你就敢在这儿要什么买路钱。我的买路钱早就交了，交到格特拉斯公爵②那儿了，你要是有种，就去问他要吧！”
博尔萨凑近伊尼戈，说道：
“伊尼戈，他们这么一说，我更确信了。他们人少。可能连十个人都没有。”
“我们有三十几个。”
“我们还有剑。”
伊尼戈笑了。
“出去搞他们？”
“出去搞他们！”
两人正说着，外面又传来喊声。
“哎，你们留下点儿东西，我们就放你们走。”
“当真？”伊尼戈回道。
“妈的，没空跟你瞎扯淡！”对方急了。
“放屁，我想说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你们留下一车东西，拉车马也得留下，剩下的你们就拉走吧。”
“你发誓？”
“发誓。以圣父和圣尼古莱的名义。”
“呸！圣尼古莱只保佑你，可不保佑我。”
“好啦，誓也发啦，别废话啦，你们走吧。”
“嗨，对面的人听着，我信不过你们，万一我们走的时候你们再偷袭我们怎么办？这样，你我双方，各出一个人，站到外面来，双方各有人拿弓箭守着。这样直到我们走出一段路程，确认安全即可。怎么样？”
对面一阵沉默，似乎是在商量。
“好吧，我们同意。各出一个人，不能带武器。”
“好的，不能带武器。你们先出来。”
从那茂密的石楠丛里，嗖的钻出一个人来。这人身材消瘦，衣着破烂，拿顶快洗成灰色的黑风帽包着头，连嘴巴一起包着，只露出两只眼睛。他走到中间的那块空地上，站住了。
伊尼戈看对方出来了，对手下人说道：
“各位，听好了，等下我出去，博尔萨大叔，你跟几个箭法好的，专一盯着树丛，哪里有露头的就射他一脸。查理，你领几个人，每人带一面盾，待会看我把对方打倒，你们就大喊着冲出来，注意拿盾保护好自己。好了，麦尔斯大叔，不用紧张，也不用劝我。相信我，我会给他们点儿盐儿醋儿尝尝的③。”
伊尼戈说完，站起身来，猫着腰，解下佩剑，接过手下人递来的一柄短刀，把它插在后腰上。紧了紧亚麻衫，对外面喊道：
“不要放箭，我这就出来啦。”
说完，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大伙儿朝伊尼戈点点头，伊尼戈也点了点头，就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伊尼戈背着个手，做出很轻松的样子，走向对方，他看那人也是什么没带，但腰间明显鼓鼓囊囊的，一只手老是按在那儿。伊尼戈笑了。他走近对方，说道：
“嗨，老兄，赞美圣父！”
“永生永世！”
“老兄，我有话直说，你们五个人就敢打劫我们？”
对方听了这话，明显慌乱起来，脸上一阵红。
“胡说！我们比你们人多，你可小心点儿。咱也别在这儿废话，叫你的人赶紧走。”
“好的，我这就叫他们走。”
伊尼戈说着，作势举起左手，做出要发信号的样子。对方看看他，又看看大车那面，就在这一瞬间，伊尼戈突然飞起一脚，正踹在对方肚子上。对方吃了这一下，向后倒退几步，手就要拔刀。伊尼戈哪等他拔出刀来，紧赶上去，又踹了一脚，就把对方踹倒在地。不想对方虽倒地，刀却已经拔了出来。伊尼戈见状，也拔出刀来，大喝一声：
“弟兄们，杀！”
同时对着正要挣扎着起来的对手的头部就是一刀，对方闷哼了一声，就趴在了地上。大车这边的人们看伊尼戈得手，也大喊一声，就按照先前布置的行动起来。查理领着十几个人，举着盾，就朝伊尼戈跑来。
伊尼戈看砍翻了对方，急忙猫下腰，来回地不停移动着，同时眼睛紧盯着树丛。对方的弓箭手一直让他心里紧张。突然，右手边，眼看着一张人脸，同时还有一张拉满的弓。还没等伊尼戈闪向一边，就见那张脸猛地晃了一下，弓弦也松了，那箭就胡乱地飞到了一边。那张脸就消失在树丛中。博尔萨得手了！
这时，查理等人赶到，伊尼戈接过他们递过来的一面盾，大喊道：
“三人一组，冲！”
注释①普列斯，《圣传》中的魔王，是上帝的敌人。
②格特拉斯公爵，亚伦城的领主。
③即给对方一个教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