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海冥谷毗邻,掌控了整个极南大陆,世人却只道极南大陆盘踞了破晓庄与鬼医谷两大派。
北堂闻倾与北门先后离开了无名小客栈,妃岑几人随着越笙正式踏进了冥谷。
越笙是这一任的冥谷谷主,与卓不染同是前任谷主的弟子,明老头至今已然历经三任谷主。
当日,妃岑与天幕子合力控制住了阑叙体内的剧毒,需要在半月内服食圣药千年百忧果。可眼下整个极南大陆只冥谷藏有一颗,妃岑只得动用了封在域主陵墓七百年之久的幽冥令,这也是两方几百年来不相往来却仍能一拍即合的原因。
老祖宗留下的手稿里提及幽冥令却是十分忌惮,隐约是幽冥一族的至宝,幽海冥谷的两位老祖据传是双生兄弟,不知何故,弟弟来到了极南大陆创建了幽海海域,搅乱了这一方,生灵涂炭,不过十余年,却在毗邻的山谷里多了一座冥谷,有传闻说是哥哥来追讨被兄弟盗走的镇族之宝。两边相对峙了数十年,却在某一日和解了,哥哥亦未再追寻幽冥令,更留在了冥谷,两人去世后,幽海冥谷便未再这样正式往来过。
然,这谷却让妃岑很是自在,好似他们来到了第二个幽海。
雾龙峡里,厚重的雾气萦绕。
妃岑不适地皱了皱眉,眉眼发梢沾满了雾水,连鼻尖都布满了水气。
拢了拢那轻薄的皮毡,妃岑略微感激地瞧了瞧走在一旁的卓不染。
一行人中,除了她,甚至连凌阳都有着一定的内力。
越笙对于妃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事实明显极为讶异,堂堂幽海域主竟是这般一个弱女子!
卓不染在入谷前回到车中取出这件他很是宝贝的银狐皮毡时,她还不解再怎么宝贝这东西,但在这温暖的极南之地拿它作什么?却不想是给她准备的!
不只越笙疑惑,妃岑也是满腹狐疑,她可以确定,明越笙从碰面到入这雾龙峡,她绝没怀疑过她是毫无内力的人,单凭她幽海域主的名头也鲜少有人会疑心。而这不染公子的修为应该同她师姐差不离几分,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认得顾家妃岑!
步入雾龙峡中心,一幢高有十丈,宽约八丈的竹制角楼伫立,角楼上挂有一琉璃牌,上书‘玲楼’二字。
妃岑暗道:果然!雾龙岛有珑城,雾龙峡里玲楼筑。现下,若水同阑舒上善不免诧色。
入得厅来,妃岑将皮飐递到卓不染跟前,两人不过半尺距离,妃岑鼻尖微动,卓不染眼眸一暗,接过毡子连退三步走到明老头面前交给他。
明老头凝视两人,一脸凝重,笙丫头注定一场空。若非为了幽冥令,他并不希望她出现。
幽冥令,他和她、志在必得!
越笙瞧着越发觉着卓不染与平日极为不同,自见了幽绯珞,举止说不出的古怪。
妃岑见他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心下了然!只觉胸口那物什变得有些烫人。
“绯珞妹妹!”越笙收回思绪,“百忧果由师傅她老人家亲自收藏,可能要妹妹在谷中小住几日了!”
妃岑压下胸中的动荡,“哦?小住小妹自是欣然,只不知……”
“师傅于三月前便闭关了,还有三日便可出关,到时便可各取所需。”越笙直白道。
其实,她并不知师傅为何那么重视幽海的幽冥令,连唯一的一株千年百忧果也可以让人?但这是师傅的决定,她必定不会违背!自懂事起她的记忆力便只有亦师亦母的师傅和明爷爷,直到十岁那年又多了一个他。
妃岑颔首,阑叙的伤势已稳定,倒也不急在一时。
雾龙峡的夜很安静,同样望不见满夜的星月。妃岑披了件外衣施施然走向庭院。不意外的,那抹同样淡然的身影入了眼。
妃岑不禁暗嘲,他们还真是了解对方。
毫不避讳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里,如同敲在心间,正视这个让他挂念了许久的少女,“怎么发现的?”他自信他的改装没有人能认出来!
妃岑终是笑出了声,默默地盯着这张萦绕在心头,却又不甚熟悉的脸,“先生下次要记得把身上的味道去掉。”
好看的眉间蹙了起来,“味道?”他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我有没有说过,你身上有一股鸢尾花的味道。就如同你那时的名字。”
“鸢尾花?”
“另外,下次说话的尾音最好也稍微改改,虽然尾音微微上挑也不是只先生一人!”
卓不染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一直细心地连眼神都收敛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破绽!
妃岑转身在木栏上坐下,“逐鸢,卓不染?不知哪个才是你?”
卓不染苦笑,“丑儿,我只是你的逐先生!”
妃岑闻言下意识得抚上了胸口,她……
“青莲--”
一声娇呼打断了她本欲出口的话语。
一袭青衣的越笙遥遥走来。
青莲?原来,最笨的那个从来都是她!
“岑儿!我……”他蓦地捕捉到了妃岑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嘲讽,霎时没了声。
“莲!”越笙好似不经意地来到两人跟前,“绯珞妹妹,这么晚了,你和莲怎么还在院里?”
妃岑优然起身,不期然,一股疏离之气若隐若现。
“笙姐姐同公子慢慢聊,妹妹回房歇息了!”一句话未说完,便已越过了两人。
卓青莲面色阴郁,他知道,他真正伤到她了!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做这种事了?”
这是越笙十五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冰冷!
“她是顾家妃岑?”越笙面色同样不善,自从两年多前他回来后,她知道他变了,为了一个叫顾妃岑的小女孩。“原来,她就是你的丑儿!”
卓青莲暗自叹气,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定,“是,她就是我的丑儿,顾家妃岑。”
“卓青莲!”越笙忍耐不住喝道,“从小到大,我为你做的还不够么?不染公子,我一直以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染的你是无心的,现在,我才知道,只是你不愿!”
“笙儿,不要伤害她!”
“她就那么好么?你就那么喜欢她?”
卓青莲突然觉得深深地无奈,为何她是幽海绯珞?“她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从来不喜欢我!”六年的相处,她的针锋相对从没停止过,现在亦然。
越笙看着一脸无奈地卓青莲,想到妃岑,原来,他的喜欢从来只藏在心里!他甚至比自己更可悲!
他竟然从没想过她是喜欢他的!
她不会让他有机会知道!
幽深的洞门轰轰开启,越笙驾轻就熟地避过重重机关阵法跃入洞中。明艳的双眸不自觉的紧随着那个在壁画前来回走动的伛偻身影。
“婆婆!”
壁画前的身影并未受到这声柔暖呼唤的影响,仍旧研究着壁中那些微微扭扭的蝌蚪符文。
越笙略显失落,从小,她便知道婆婆比起她来更重视这一面墙,却仍不禁会自嘲。但,婆婆始终是她唯一的婆婆,就算是青莲也无法相提并论。
“不是让你三日后再来么?”平坦的语调,完全听不出老人的喜怒,可越笙仍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只因那冰冷的声线。
“婆婆,你是否早知道幽绯珞就是顾家妃岑?”越笙终是没能忍住。
“呵呵!知道与否与你有何干系!”转过身来,一张脸红润却仍掩不住岁月的侵蚀,斑驳的银发细致地被一支金凤钗固定在脑后,伛偻的身影慢慢走到小机前的蒲团上坐下,“你现在是来质问我的么?”
越笙急急跪倒在老人跟前,“婆婆,笙儿怎敢?……只是青莲……”
老人眯起那双依旧眼神烁烁所谓眸眼,笑道:“就算是青莲,他又能如何?”自打他在刑场上被带到冥谷,他便只能是卓不染。
越笙闻言,亦是面露笑颜,是啊,她怎么忘了,卓家青莲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他是冥谷不染公子!至于顾家妃岑,却是幽海绯珞……
“你不会就是因为顾家妃岑就罔顾老婆子我的命令?”到底不如那丫头!
越笙垂首,“笙儿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到三日后,婆婆才会去见幽绯珞?”
老人默默,偏首望着那面壁画,露出一幅不明所以的笑容……最终,那把‘钥匙’还是她的!绯珞,你离开有多久了……
阑舒皱起了好看的眉心,只眼巴巴地盯着靠着窗榧的妃岑。
妃岑遥想着当年那个总爱逗着她的身影,只觉愈来愈模糊,心头烦躁,卓青莲,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年被斩首的卓家小子便名青莲,且不论是顾老爹的说辞还是他们的表现处处均符合!唯独她,从一开始便被蒙在了鼓里。
素手不禁狠狠将胸前的玉玦扯落,也不顾脖后被丝绦勒得通红。
细细瞧着握在手心的玉玦,好似更加通透了。妃岑苦笑,这就是她的命运么?为何她总是重复着前世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