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韬听刘知远说完,却是哈哈一笑说:“这事情其实简单,朝廷的圣旨,只不过看看河东是否听话,并不用太过担心他们是否回还军粮。赵德钧上奏章说契丹入侵,要朝廷增派粮草,朝廷便可向我们借;我们将来也可以效仿,朝廷也必然会想法设法满足我们要求的。所以,这粮草是一定要借的。而且,朝廷要我们借粮草,是想一举三得,我们大大方方出借,却也是一举三得。”
“张韬,你倒说说看,我们借粮草能有哪三得?”刘知远追问道。
“这第一得,是我们痛快出借粮草,能够笼络人心,契丹入侵是事实,边境军士吃紧,没有足够的军粮,赵德钧也很难支持。想要图谋大事,第一步就是要笼络人心,将来我们也不要赵德钧帮忙,只要他不扯后腿就行;第二,既然没有这许多粮草,自然就得加紧征收,自然就要得罪百姓,这屎盆子尽可以扣到李从珂的脑袋上,主公在适当的时候出面抚慰一下,百姓们还不是要感动万分。人心向背也是决定事情成败的关键;第三,我们也可以借此机会,来探测一下,军中对于起兵反唐有着什么样的反应。我们在做事之前,一定要了解下面人的想法,因为他们是整个事情的参与者和执行者,若是不了解他们的想法,贸然行事,那可就好像从厚一样,派了十五万大军围剿从珂二万兵马,结果好像送给从珂十五万生力军一般。这样的错误,我们是绝对不能犯的。”
刘知远钦佩的点点头,觉得张韬说的有理,当即站起身来,领着张韬和陈晖去找桑维翰,把张韬的想法告诉了他。桑维翰听了以后豁然开朗,拉着张韬的手说,你说得不错,这件事情的动机并不是要我们的万担军粮,而是要考察我们的态度。我怎么开始就钻了牛角尖呢?张韬你年纪虽然不大,怎么对权谋之术钻研的如此之深,你从来也不肯告诉我们你的身世,也没有听你说过你的家人,其实我们大家都很好奇,包括主公在内,我们一直猜想,张韬估计不是你的真名,可能是你的真实姓名会引发我们对你身世的猜测,所以你就隐去了是不是?张韬只微笑着不说话。当他闭上嘴的时候,任何人都能看的出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不会让他再开口了。桑维翰只得自嘲的笑笑,随后甩着他那张长脸就去找石敬瑭了。
过了多时,桑维翰方才满面春风的回来,告诉刘知远他们三人说,主公已经决定依计行事,这催逼粮草的工作,便交由陈晖去做,务求要让人人都以为是李从珂催逼,让人人都对李从珂恨之入骨;刘知远则去军中安排,就在明日军中领夏衣时,便要突发事件,观看众军士的反应;至于张韬,则去准备一封书信,等到军粮凑齐了,便交由押粮官带给赵德钧,此信务必要刚柔并济,软硬兼施,既要让赵德钧知道我们并不傻,也要让他清楚,我们并没有那么自私,最后要让他明白,幽州和晋阳,井水不犯河水,你赵德钧在你的地上种什么我们不管,但是河东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情,你赵德钧将来也少插手。
第二天清晨开始,晋阳校军场上就开始聚集兵丁,最后,除了站岗放哨的巡逻的,几乎所有城内的兵丁都已经站在了校军场上,把个大场子挤的是满满当当。昨天大家已经得到通知,今天要给大家发送夏天的军衣,这个时候都在场上暗序列排开,等待着钦差来宣旨,然后按照顺序去领衣服。钦差还没有来,军士们便在场上交头接耳的互相谈论起来。最近这段日子,几乎所有兵丁的任务,都是向管辖范围内的老百姓催要军粮。要说这些兵士都是本地人,老百姓们都是他们的父老乡亲。百姓们的情况他们都了解,但是官令所派,官兵们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去下乡催要。有那不愿意出钱的,官兵们便硬起心肠,一根铁链锁了,百姓们苦苦哀求,有时反倒把这些官兵围住:“你们光想着为皇上立功,却让你们的父老乡亲们每天遭受酷刑,家徒四壁,连饭都吃不上了。难道你们就忍心么?”这些兵丁听了以后内心各自惭愧,这时正好凑在一起,便互相向对方打听自家的情况。一听之下,原来家家户户的情况都差不多,自己在这边催逼,自家人也在被他人催逼。都是有父有母的儿郎,此刻由不住心潮澎湃,便在这时,刘知远按照张韬的吩咐,安排了一百多个刚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百姓,让他们来教军场找自己的子女来诉苦。这帮老人遍体鳞伤,两眼垂泪,颤颤巍巍的来到教军场,在偌大的人群中又如何能找得到自家子女,当即便做到在地,哭成一团。军士们诧异之下,将他们团团围住,了解情况。过不了多时,各自的子女得到消息,都远远跑来,看到自家老人如此惨况,也是痛不欲生,一时间教军场上愁云密布,惨雾横生。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的士兵们现在都默不作声,他们仿佛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就等着一个导火索来点燃了。
刘知远站在高处,把兵士们的反应看得是一清二楚,看情况如同自己预料的那样发生,心中是暗自高兴,他早就已经在军中联络好了一群兵士,让他们在适当的时候,出来蛊惑一下人心。现在看机会已到,于是在人群中搜寻着,并且向他们使了个眼色。那些兵士们心领神会,当即就喧哗起来。有一个兵士大声喊道:“幽州战事吃紧,皇帝不给他们增派粮草,却非要借我们河东的粮草。不知道皇上居心何在?”又有一个军士喊道:“皇上难道是没有粮草么,他自从进了洛阳,金银珠宝不知道拿了多少,后宫中每日花天酒地,现在前方战事需要粮饷了,他却推托没有,反而向我们索取。这等昏君,我们还保他做什么,倒不如就此反了吧,拉着人马上洛阳,把李从珂赶跑。”士兵们受到蛊惑,个个群情振奋,纷纷叫嚷起来,教军场上一片喧嚣之声。大有立刻便出兵之意。这时又有一个士兵爬上台子,振臂高呼道:“我们的主公石郎,本是明宗的女婿,又是几朝重臣,怎么都比那李从珂要强上百倍,却要受这鸟皇上的窝囊气,不如我们这边拥戴主公为君,随着他打上京城,弟兄们可就都是开国元勋了。“众人这时哪还有一点理智,轰然响应,便在场上叫起万岁来,声如雷动,全城的老百姓都能听得到。
李从珂派来的钦差,这时刚刚从府里动身,听到远处传来震天响般的呼喊万岁的声音,以为真是李从珂突然来到呢。连忙命人加快速度,三步并作两步就赶到了校军场内。到了中间放眼观看,并不见皇帝銮驾,只见下面众兵士群情激奋,挥舞着刀枪呐喊个不停。连忙派从人去打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吓得脸色发白,转头看见刘知远微笑着看着下面,连忙走过来说:“刘将军,河东军如此犯上作乱,怎么刘将军竟然丝毫不加以制止,而如此纵容他们继续胡闹呢?”刘知远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众军士若是一两个如此说,我还有办法,现在大家都怎么喊,我一个人也没有办法阻止。大人您说怎么办呢?”
“哼,我看你分明就是有意纵容。今天是皇上给众将士添夏衣的日子,大家应该高兴才对,怎么竟然惹出了如此事端,我看必然是有人谋划,有人挑头,我这便去面见石敬瑭,让他把为首的好好处罚才行。”钦差说完,也不理刘知远,掉头扬长而去。刘知远见他走远,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完全明白下一步将会是什么样子,钦差必然去找石敬瑭,石敬瑭当然故作不知,然后把自己叫过去,让自己查出为首的兵士来,然后进行惩罚。想到这里,刘知远的心中短暂的泛起了一阵怜悯。这次自己找这些挑头闹事的士兵,事前告诉他们说只是随便叫叫,事后便安排他们出去躲风头,不会有任何事情。但是事情的状态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要比想象的效果好的多,当然,这也就意味着惩罚要重的多,依刚才钦差的那副气极败坏的样子看,恐怕这些兄弟们的人头都保不住了。可是,为了让自己的目标能够早日实现,也只有委屈他们了。就算我刘知远借你们的,日后我刘知远定当给你们做一场隆重的法事,让你们在阴曹地府不至于委屈就是了。刘知远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就此下定了决心。
事情果然如同刘知远预想的这样发生了。钦差先去找到石敬瑭,对他横加指责,说他纵容手下将士造反,竟然想要上洛阳逼宫。石敬瑭听说后,自然装出一副惊诧的样子来,他这时还躺在病榻上,便连滚带爬的下了床,跪倒在钦差面前,气喘吁吁的诉说自己是如何忠诚,钦差对自己是如何误解,想必是有人居心叵测,想要挑拨我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因此搞出这件事情来,我这便让人去一查到底,非要把事情查出个水落石出,然后把为首的全部枭首之类。说这些期间,尚且没有忘记装病,几次都背过气去。钦差也吓得不轻,毕竟自己还在人家地盘上,若是真的把石敬瑭逼出个什么毛病来,那可就走不脱了。于是反而温言劝慰,说石郎你重病在床,自然不知道军中出了乱子,只是要尽快处理才是。石敬瑭当即便把刘知远叫到眼前,吩咐他去查处军中闹事的首要分子,然后全部斩首。刘知远答应了,出了节度使府,回到军营中,便让人把自己当时安排的那些军士全部叫到自己帐中,一共三十六位。摆开酒席招待大家,等到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刘知远这才起身告诉大家,说事情闹大了,钦差如果把此事回复给皇上,恐怕主公立刻就有危险,现在只有借你们的头颅一用,以消解钦差的怒火。军士们一听这和先前说好的可不大一样啊,哪里肯干。可是酒中早已经被刘知远下了软药,一个个瘫倒在座位上动弹不得。被刘知远叫人进来,全部五花大绑,又害怕他们胡说,把嘴里面全部塞满了破布。然后拉到校军场上,让钦差在旁观看,三声号炮响过,便把三十六颗头颅砍了下来。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惜这三十六条冤魂,便这样不明不白的做了石敬瑭称帝道路上的垫脚石。而其他军士不晓得内情,眼看三十六个兄弟身亡,这笔帐自然是又记在了李从珂的头上。刘知远也假惺惺的掉了几滴泪,吩咐将这些人厚葬,妻儿老小全部由军中出钱供养,又替石敬瑭拉了一把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