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们都认识天一，此刻也不怕被监工的妖责罚，一个个都跳下来围在天一身边。有一只小妖伸出鼻子嗅嗅奇怪道：“咦？天一大修，你身上的味道怎么变了。而且好淡，就像快消失了一样。”
天一面不改色微微笑着：“你的鼻子越发灵了。”他越过这些妖，走到妖魔之屏前面。石屏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缝，向里面望去隐隐可见一团白色。
这里的小妖无拘无束，比在紫山上飞飞他们几个天天想着往上修的小妖要活泼得多。跟着天一呼啦啦就围了一圈。天一回头唤殷小神：“过来。”
殷小神乖乖走过去，天一冲着小妖们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将手伸进裂缝里。还没等众小妖看清，呲溜一下，天一与殷小神消失不见。去了那边。
监工的小妖跑去向妖王禀报。妖王下令：“继续修补。”他看天一身上的气息有崩散的征兆，似乎不大好。此行魔界很有可能回不来。妖王暗自惋惜：上一代妖王救了这么一个人，可惜却没办法延续。
殷小神与天一穿过这道山屏，非常讶异的。这个世界触目所见全都是白色的。只有天空暗沉沉的,仿佛是冬日里截取的一段侯雪时光。
因此殷小神显得很是兴致勃勃。天一却是神情凝重。殷小神道：“道长，没想到妖界跟魔界反差好大。根本完全相反。魔界看起来清清淡淡的，妖界反而触目惊心。”
天一没想到殷小神能看出来：“你看得没错，原本这里才是妖界。这不过是一个互相鸠占鹊巢的老故事罢了。”
殷小神从这只言片语里勾勒出一个颇为幽默的故事。
天一指指天，“这里就快下雪了。”两人一边走一边就留了心看四周是否有适宜停下的地方。可惜，这里只是看起来像人间冬日的时光。地形却完全不像。
一路平坦，而地上那些看起来白白的像是雪一样的东西经过验证只是土。两人想找个山坳靠一靠的想法完全被打消了。
天一一边走一边道：“原本妖界一年两季，春秋交替。美轮美奂。自被魔界霸占，渐渐变成了这样。魔界人的磁场与这世界并不吻合。而自从妖界的子民去了魔界的地盘，好些妖衍生出了很多异能。不过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是魔界的水土被调弄的富饶适宜耕作。虽然还是有局限但比从前好太多了。像这样的事随便一抓都是一个故事。过去的妖魔界可比现在这般针锋相对好多了。”
殷小神不解：“难道两界还曾经和平共处过？”
天一哂笑：“和平倒是谈不上。但各自平和没有必打必杀的念头倒是真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殷小神已经从天一讲述自己的过去中得知，天一曾经被上一代的妖王救过。既然是救，那又为什么会受伤呢？
殷小神没话找话道：“道长觉得妖界好还是魔界好？”天一笑笑：“那时我心性还不够广阔，只觉得妖界极好，但近些年总觉得哪里不对。我有这念头自然便不再固执认为谁对谁错。”
说到这里，天一停下来深呼吸，然后指了指一个方向。两人一同过去。刚走几步，一丝凉意钻入脖子。殷小神手一摸，是一片白雪。好大。
仰头望去，阴沉的天空终于释放出积压了许久的雪意。
殷小神倍感亲切熟悉，正想招呼天一。天一已经走远了。连忙跟上。
地势渐渐低了点，面前出现一个斜坡。殷小神见雪已有些厚度刚想提醒天一小心脚下。前面天一就势一蹲就这么滚了下去。
殷小神傻了眼，一着急不假思索就扑上去抓。自然脚下不稳骨碌碌也跟着滑下去。
好长的一面坡。经过松垮垮的雪片的倾覆，变得滑不溜丢的。
天一直接滚到了坡下。此生除了在妖界养伤的那段日子，很少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还好，天一在心里想着：这里没什么人。不算什么大事。正想着，就听见素素素的声音，殷小神从坡上滚下来，撞到天一被卡了一下，惯性太大，直接扑出去老远。
天一忽然笑起来，还越来越大声。殷小神拍着身上的浮土浮雪恶狠狠道：“有什么好笑的。”天一道：“本来觉得自己挺惨，看见你比我更惨。开心了。”
殷小神站起来。有点生气。但是深层次一纠结好像还挺开心的。真是一种莫名的情绪。
殷小神走过去道：“你快起来吧，继续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走。要是还像刚才那般又是跳水又是穿山过缝的那可得抓紧时间。”
天一的声音懒懒的有点低沉：“这里的时间流逝比人界快，此时人界该不到正午吧。”
天一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殷小神就这么站着。天一就这么坐着。
天一忽然很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他消散了，会不会有人为了曾经伴着与自己走过一段而哭。
魂体透支过度，天一已经能感受到由内而外的消融。
这一次还有转机吗？
天一忽然的沉默安静，让殷小神想起了很多事。面前这个人有伤呢。
这一下安静竟让自己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殷小神忽然开口道：“别把我丢下。天一道长。”
天一微微垂下头，看起来似乎有点累了。
殷小神蹲下，拉平两人的高度。她仔细的伸出手捧起天一的脸。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此时她也说不清了。因为接下来的发现令她伤心欲绝。
天一没有反抗没有睁眼，整个身体忽然软下来。准确来说，好像，是在，消失。
一股巨大的难过席卷了殷小神整个心房。随后她想起来这里是魔界。是一个对她来说未知的世界。
就这样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愣愣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只余地上摊落的一堆衣服。
不敢置信，不敢触碰。
殷小神脑中响起小时候曾经听到的道家超度的法令。她微微张嘴小声的乱七八糟胡念一通。脑子里乱七八糟却在想，天一活了那么久，这些法令对他有用吗？他还能被超度吗？
就这么胡乱发泄了一通。
殷小神收起袍子扔进自己的小空间里。
心情很是复杂，轻声道：“走了，祝我好运。接下来要去找鬼尊，要去找魔君。这些都是我的事。我还得回紫山给自己锻塑身体，以后慢慢修成灵。走了，走了。”
殷小神一连说了好几个走了。终于走动起来。
身后是茫茫平原被覆盖着层层浮雪。
已经消散了的“天一”如是想着，这女子没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