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说这话,我手一抖,差点把他的伤口再弄裂。
我瞪他一眼,沈陆仍然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言未发。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的眼前基本什么也看不见了。
上一世我便有些夜盲,这一世虽然近视眼没了,但是夜盲更严重了——天天吃的不是红薯就是青菜,这营养更跟不上了。于是手中破布一扔,我又开始打火,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在这黑暗之中,总算没再把自己手给敲到。
眼前蹦出火光过后,我急急忙忙把火度了过去,当火光蹿起的时候我才舒了一口气。
一转眼去看那沈陆,他又是那副表情盯着我。整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我也只能再夸一次他天性乐观性情豪迈了。
我面无表情重新蹲在他的身边,将全是血的破布透了透,把这些血都洗净,继续给他擦洗伤口。
于是我再问了沈陆一遍:“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他却干巴巴地再回答了一遍:“你是想跟我私奔吗?”
谈话实在是毫无进展。
我眼睛一睁,擦洗他伤口的手一停:“带我离开这里之后,我断不会跟你有丝毫联系,绝对不会纠缠你,这也算是还我的救命之恩。”
我一顿,看着他的脸:“你说呢?”
莹莹闪烁的火光跳跃,在他的脸上留下或深或浅的阴翳,他的上半部分脸都藏在黑暗中,半晌我都没听见他吭声,然后我看见火红的颜色映在了他的唇角,沈陆脸上又荡漾起了一抹笑,他说道:“小姑娘,你搞错你的立场了。”
在这一刻,一股细腻的恐惧感爬到了我的身上来。现在的沈陆身上,包裹着一层浓厚的戾气。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为了抹杀我还活着这一件事,我可能会杀了你。”他的头微微一斜,黑暗在他的脸上流走了一些,他的右边眼睛露了出来,原本的那一双桃花眼,略一勾勒便凌厉了起来。
只是这威胁根本没有吓住我。
而且听见他这威胁,无名火就冒上了我的心头来——这在村子里本来就够憋屈,被他这一吓唬,我心中就更火冒三丈了。
我一把将手中湿漉漉的破布扔到了沈陆脸上去,那破布啪叽一声掉在沈陆脑门上,我怒火冲天地说道:“自己擦!”
“哈哈哈哈!”天性乐观的沈陆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本包裹他的那一身戾气尽数消失,他把破布从脑门上拿起来,将水拧干后,不擦伤口反倒是擦脸去了,他说道,“恩人,开玩笑而已。”
我坐在一边狠狠地瞪着他。
他笑盈盈地说道:“姑娘,您是我的恩人,我又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刚刚他浑身萦绕的那一股戾气,绝对不是什么玩笑话。
他慢慢讲脸擦洗完毕过后,手一过来,便自然而然地想将破布递给我。
呵,还是大少爷习性,把我当丫鬟了啊。
我抄着手坐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原本沈陆的脸上全部都是一些灰尘和血渍,这擦洗了脸部之后,算是半还原了他的原本面貌。
不过男人虽美,我现在这一介农女可招惹不起。
见我盯着他的脸,沈陆的脸上又荡起了笑颜,他笑盈盈地看着我说道:“恩人,爱上我了吗?”
他还厚颜无耻地说道:“爱上我了便帮我再透透帕子吧。”
手上没了破布可以扔,我手一端桶,真想把这桶水泼他身上去。
跟他再坐在山洞里的这一夜,我从他的口中终于知道了世界的格局。
这是架空的年代,我们这国度叫做崇丘国,年轻的皇帝刚刚登基,周边仍有几国势力,但是经济发展都相当,暂时还算是天下太平。这山村的方位处于崇丘国的中部,离这里最近的城市叫做明城,那里有官府有机构,算是配备了国家机器的基本配置。
本来我还想问更多阶级斗争的事情,却总是被沈陆话题一歪,东扯西扯怎么也到不了主题了。
我犹豫了再三,还是向沈陆表达了我的忧虑——那二癞子总是缠着我。
其实这件事不关沈陆一毛钱关系,可是我东拉西扯都必须扯到他的身上去,不然他肯定不会帮我。
我对他说:“假若我是被他给强行娶了,那我肯定没了人身自由,没了我谁来给你吃的呢?你会饿死的。所以我的命就是你的命,我的事就是你的事。”
沈陆蹭起身子来,眼睛一眨眼里全部都是笑意:“真的吗?”
然后他假惺惺地摸摸下巴,然后说道:“可是倘若你若嫁了,那伙食必定会好许多,给我的可就不只有青菜了。”
我把破碗也从他的身边拿走:“既然这么看不起青菜的话,那么连青菜也没了。”
“我开个玩笑而已,恩人何必当真。”沈陆又玩世不恭地笑了起来,他摆摆手说道,“那我给恩人你一个宝物罢。”
我看着他。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个香囊来。
天啦,好娘。
沈陆当然看见我脸上的嫌恶之色,然后他打开香囊,从中居然拿出了一个药囊来,他将这小小的药囊递给了我,沈陆笑盈盈地说道:“恩人,这药囊里有几株小香,晚上点上便不惧怕了。”
我接过来又查看了一番,虽然什么也瞧不出来,不过聊胜于无。
既然正儿八经的事情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我便只觉得到困顿。
于是躺在沈陆的身边,地上凹凸不平一点也不舒服,把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抢过来盖在了自己的身上,便闭着眼睛想要睡觉。我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全身心都在提防二癞子,这在个身受重伤的人身边,反倒是觉得舒坦了。
本来我想把沈陆踹开,但是想着这么个人应该也没啥行动力,于是便罢了。
刚刚闭着眼睛,脑子里就一团迷糊了。这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夜晚仍然发冷,我手脚也开始发凉了,而沈陆在我的一边。
他在发烧,所以他很暖和。
于是我本能地便慢慢朝他挪了过去,冰凉的手啪地覆在他的伤口上面,真暖和。
沈陆忽然一笑,他想要说什么,但是见我困得迷迷糊糊了,便什么也没有说。这脑袋枕在地面上实在是要命,我又蹭了蹭,把盖着的衣裳叠了些在脑后,这才又舒服了一些。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居然像八爪鱼一样攀附在沈陆的身上!
“啊。”我轻轻叫了一声,赶紧松开了拽着他的手。
蹑手蹑脚地站起来,想着该偷偷回村子里去了,我想了想,又在洞口处放置了一块比较大的石头,作为标记。刚刚想走,沈陆居然轻轻开口了。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他语带笑意,轻轻地说了一句:“早安。”
其实如果沈陆现在洗白白等着我,说不准我会扑上去。
可是他现在还是伤患病人,我还指望着这大哥带我走呢,还是不要因为寂寞发展额外关系了。
于是我也不急不恼,咧开嘴巴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也回了一句:“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