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
没什么不同的星期五。
自习课快要放学,苏珑拉着我偷偷躲过班长的视线,从后门溜出去,唰地跑过关上的前门,咚咚咚咚一口气就跑到了楼下,兴高采烈地朝我炫耀:“我帅吗?”我甚艰难地从头看她到脚,痛心疾首的说:“帅死我了,苏姑娘我好崇拜你。”
她疑惑地看我痛苦的表情,一脸地关心:“喔,但你这个要孕吐的表情是什么?”
吐你大爷,我又没?令尊令堂,孕吐个大头鬼啊!?
甚遗憾的是她不懂得读心术,反而一脸宽慰的表情拍拍我的肩:“我懂,我懂。”
可惜我此刻跑步累得连拍下她凤爪的力气都没有,任由她的瓜子贼兮兮地在我身上吃豆腐。想要酝酿起眼神里的怒火来恐吓她的时候,她突然拉起我撒丫子就跑,我还没回过神就已经在另个一个班的队里,一眼的怒火硬生生被搅成了妩媚情波。
她还笑嘻嘻地悄悄告诉我:“这是第一个出门的队,让我们赶上了。”
我咬牙切齿:“一会上了我车子我保证不把你摔死。”
她一脸懵懂:“你当然不能把我摔死了,要赔好多钱的。不过嘛,”她恢复了些正经神色,“你为什么要这么快就走?”
“因为……有不想见到的人。”我不再说话,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苏珑似乎也没了动静,没有再深究,一只手悄悄拉住了我,有点薄汗,暖和和。
出了校门,我飞快地取了车子蹲在路口等姜煦白推车,哗啦啦的人潮拍打上岸,我和苏珑无可奈何的推着车顺着人流漂泊,很快过了路口。
抬头看到姜煦白蹦蹦跳跳在马路对面挥手,我停在原地,等人潮缓缓褪去,穿过步履匆匆的行人和斑马线,也朝她挥了挥手。
我敛下眉眼,蓦然想起傅邦亦怜悯的眼神,带着那句“你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鼻翼有些酸涩,我小心翼翼的眨了眨眼睛。恍然间“匡”的一声,电动车撞上了前面的变速车。
我迅速回过神来,带着点自己都不为所知的哽咽破口大骂:“不长眼吗?你妈都被炸了赶紧走快点回家拯救你妈去行不行?”
前面白衬衫的男孩子侧过身回头看了一眼,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不带任何情绪,淡淡的看我一眼,傍晚的霓虹灯芒懒懒撒在他挽起的袖边,一双手依然骨节修长,即便弓腰骑车仍然显高。他却骑了车子不顾不管穿过斑马线,没有再回头。
一眼万年。
苏珑絮絮叨叨的安慰在耳边浅浅低下去,我拉住她的手,咬着唇,忽然眼睛涩涩的。
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呢,怎么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么坏脾气的自己,都被他看见了吧。
我设想过无数次重逢,唯一没有想到此刻,人潮拥挤,万幸相遇,然后回头。
然后陌路。
我慢慢蹲下来,咬住手背,不甘心的说,
“我们走吧。”
她拉我上车:“好,”她叹息,揉揉我的脸,“但我总得哄哄你。”
她一个意气风发就闯了红灯,拽着姜煦白七扭八歪停到了学校门口。我坐在车上看见她一蹦一跳买了一根冰棍递给我,骑着自行车在后面终于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姜煦白哭丧着脸抓了抓头发投诉:“我的呢?”
她笑一笑:“没有。”
放学已经很久,学生两两三三地在门口要么等公交,要么买东西,五颜六色的彩灯漫不经心投在漆黑的马路上,难以言说的一种好看。我咬着冰棍抬头,忽然看见一个人蹲在路边的花坛上,仍是叼着根一模一样的冰棍,却被四周店铺的彩灯映得斑斓。
忽然想起那年盛夏,他换成我蹲在路边,午后的阳光很衬他,我只要一仰头,就能看见他好看的笑,发梢有碎碎的光,一双桃花眼灼灼其华。
那,原来你还在这里。
冰棍化了我满手,我眯眼对着方向比了半天,把小棍扔了出去,他却离我太远,再也够不到了。
姜煦白看我一副营养不良的样,拉着我要去她家,指天誓地家里人要很晚才会回来,我无奈从了她。
骑着电动车载我,声音飘散在风里,
“那个白衬衫是谁?”
我没有回答,倚在她身上数羊,
“一只黑羊,两只黑羊,三只黑羊,四只黑羊……四十七只配序,四十八只配序,四十九只配序……”
她不耐烦地打断我:“不是黑羊吗?怎么变配序?那是谁?”
我乐呵呵抱住她:“比金城武陈奕迅都帅的人啊!”
她翻个白眼:“明明是权志龙最帅。”
我撇撇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我侧着头看路,手却紧紧拽着她的衣角,闭上眼睛吹风。
蓦地,我好像听见有人低低地唤我。
“温迩。”
我睁开眼,他站在路边倚着车,眉眼弯弯,笑意难敛,一双璀璨的眸子安静看我。
我愣了,不受控制的几乎就要跳下车来,姜煦白却在此刻拉住我,
“别去。”
我几乎要哭出来,“你为什么?”她反问我,“你凭什么?”
我呆住了,她又冷笑提醒我:“蒋柠才是他女朋友。”
是了,蒋柠。无论如何,我们中间都不会再怎么了。当年有孟祁,如今亦有蒋柠。
不论过了多少光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永远都不是他的对手。
然后三次重逢,我还是输的那个人。
到姜家后,我给爸妈打了电话。
姜煦白兴致勃勃翻箱倒柜拆了五个箱子终于找到了藏起来的啤酒,豪气地保证:“绝对没有过期,放心喝!”
我哭笑不得地接过来,她笑眯眯地举杯:“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单恋一枝花!”
我毫不留情拆她台:“语文真差。”
她灌了一口:“那你说?”
我星星眼地望着她,半晌笑了,
“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
她又喝下一大口,手指戳一戳我的脸,
“什么意思嘛?”
我打掉她的手,声音低下去,“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偏偏不喜欢我呢?”
她抢过我手中空空的酒瓶,皱了皱眉,“一瓶醉?酒量真差。”又豪情万丈拍拍我的肩,“那你就告诉他好了。”
我听话的摇摇晃晃拿过来手机,倚在她肩上给他发消息。
“好久不见。”
她捏捏我的脸,“还有呢?”
我想了想又发,
“别来无恙。”
姜煦白盯着我红红的眼睛,“然后?”
我抹了脸上的湿哒哒的水,笑一笑,终于点击发送。
“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