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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楼兰劫

盈盈飞舞间,看见,红衣倾国佳人。楼兰古国,神秘而又悠久,原来竟藏着这样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苍王,还是伊人,前世还是今生。我们都逃不过宿命的安排,只因为天注定。赶赴一场穿越千古的盛会,那些遥远的过去仿佛是深处的一幅巨大壁画,被火把照亮明艳动人,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生生世世,何以情堪?

希望大家多支持我的新书《新魔力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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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我在前世浅斟低唱哀叹,

一个我想今生梦回楼兰太难。

——题记

(一)暮光倾城

暮光经久弥漫的天空,是灰暗低沉的颜色,白日里曾经有过的明媚光芒,如同飞鸟一般掠过,不留痕迹。那隐藏在灰色后面的也许就是一段璀璨的记忆,等待着某一个时刻,某一个人,轻轻地拂去上面的尘埃,再次将它打开。

目之所及的一切,永远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相逢,别离,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可是依然会发现,所有无法预知的暗流都会朝着一个结局訇然倾泻,仿佛受到某种牵引,可是,我们身在其中,浑然不知。

只是,有些时候,会茫然失措,一如突然断掉的琴弦,不可预知。

我静静地坐在街角一家小小的咖啡店里,在面前咖啡氤氲的温香气息中构思着我要写的一篇小说,关于荒原,关于苍狼。只是这淡淡的温香并未能激发我的灵感,反而和咖啡店里特有的静谧融在一起,让我的思绪有些倦怠和恍惚------此时,咖啡店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携着冬日寒冷的空气走进,霎时,咖啡店里暖和慵懒的空气被带动,让小小的空间因这个人的到来而越发显得逼仄。

兀自沉迷,谁来谁走,与我无关。

只是没有料到,那个人却径直坐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我望向窗外的视线——他是一个黑衣如墨的男子,魁梧,神秘,浓浓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让人无法洞悉他的内心。

“对不起,先生,我没有等任何人。”我淡淡地说道。

他并不言语,只是微微笑着,略显刚硬的面部线条浮现出一种遥远的温柔,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店内,只有我一个客人,小服务生也不知跑到了哪里。我突然有些忐忑,但与畏惧无关。

“你并不受欢迎,先生。”我冷眼望着他,口气十分不友好。

他依然不回答我的话,却直视着我的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我的爱人曾含泪

将我埋藏

用珠玉用乳香

将我光滑的身躯包裹

再用颤抖的手将鸟羽

插在我如缎的发上

------”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让我的心突然莫名地狂躁起来,我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他轻轻阖上我的双眼

知道他是我眼中

最后的形象

把鲜花洒满在我胸前

同时洒落的

还有他的爱和忧伤

------”

他的眼睛依然望着我,但是眼眸深处却有了轻微的变化,那是一种冰与火的纠缠,碰撞,争斗,继而是是两团青绿的火苗在微微窜动------我的心突然由狂躁转为安静,然后被一种莫名的忧伤和疼痛所替代------

“夕阳西下

楼兰空自繁华

我的爱人孤独地离去

遗我以亘古的黑暗

和亘古的甜蜜与悲凄

------”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说什么?”无力挣扎的我艾艾地问道。

“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关于荒原,关于苍狼,而你不正是苦于没有灵感吗?”在他充满魅惑的声音里,我所有的疑惑和戒备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来自灵魂深处的一种渴望和聆听------

此时,窗外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雪花,它们的盈盈飞舞似乎是为了赶赴一场穿越千古的盛会。

而那些遥远的过去仿佛是藏在洞窟深处的一幅巨大壁画,在被火把照亮的瞬间,徐徐展现,辉煌壮丽,触手可及。

(二)楼兰往事

1

毒辣的日光毫无遮掩地照射着一望无垠的大漠,遍地黄沙都被镀上了一层明晃晃的颜色,再衬上白的发亮的天空,让人宛若身处在光和热的幻境里,头脑发胀,眼睛生疼,神情恍惚。

倒是希望有风吹过,哪怕是一丝丝的风,来惊扰这支静默行走着的大汉送亲队伍——曾经红妆蔓延十里的华丽繁荣和旌旗飘扬,在西出嘉峪关踏进沙漠的那一刻便减缩成百十头骆驼的无奈行走——然,在烈日和黄沙的逼仄下,风退却了,它静静地躲在人们感知不到的地方,兀自慵懒。只有驼铃在骆驼的行走间,微微发出响动,压抑却也悠长。

突然,在驼队两侧延绵的沙丘后面,涌出无数头戴皮帽,身穿紧袖长袍的壮硕蒙面人来,他们站在沙丘之上形成两条长长的黑线,而手中所持强弩,箭尖所指正是送亲队伍。

这样的局面,顿时让整个驼队从恍惚中惊醒,进行高度战备。

“来者何人,你可知我们乃是大汉的送亲使?!”驼队里一位长官模样的人冲蒙面人喝道。

“我们劫的就是你们,留下公主和秘方,我们放你们走!”为首的蒙面人用生硬的汉话喊道。

“休想!”这位长官怒道,并随即下令“保护公主!”

顿时,从驼背上跳下数十名身手矫健的兵将,纷纷奔向驼队中间的位置,并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围住了一个端坐在驼背上轻纱遮面的红装女子,毋庸置疑,这便是那位和亲公主,所谓的凤冠霞帔妆容华贵,都与那十里红妆一起遁为遥远长安的记忆。

“放箭!”为首的蒙面人一声令下,顿时,黑色的箭雨直接袭向那蜿蜒的驼队——虽然,送亲队伍中不乏身手了得的兵将,但是单凭刀光剑影舞出的屏障却难以罩起偌大的驼队,顷刻间,已有少半数人中箭倒地,而那些骆驼更是死伤一片,侥幸未受伤的骆驼却也受了惊,哀嚎着四下奔散,这样一来,整个送亲队伍便彻底乱作了一团。

而那些身着异族服饰的蒙面人在箭雨过后,便立刻亮出兵刃,冲下沙丘,趁乱来袭——顿时,骄阳似火的大漠上,沙尘四起,杀声震天,血光飞溅。

厮杀过程中,因为双方人数的悬殊,保护公主的圈子在不断缩小,乃至有几个蒙面人突破了包围圈,直奔驼背上惊惶无措的公主而来——就在这紧急关头,在送亲队伍中突然跳出一个体格健硕、行动敏捷的年轻人来,只见他几个箭步便冲到了那几个意欲掠走公主的蒙面人之前,长刀一挥,快若闪电,那几个蒙面人便顷刻倒地毙命。

“再下冒犯了,公主请跟我来!”言语间,年轻人飞身上前,长臂一伸,便将公主从驼背上掳下,然后挟着公主冲破蒙面人的截击,向前方逃奔出去。此间,又有蒙面人追杀过来,却都被这个年轻人一一砍倒在地。

翻过几个沙丘,也不知跑了多远,那厮杀的声音似乎都隐约不见了,年轻男子才停下,将公主轻轻放在地上。

“再下无意冒犯公主,实乃情况危急,请公主恕罪!”年轻男子跪在公主面前。俯首称罪。

“哎——”好半天,这个被称为公主的红妆女子才缓过一口气来,面纱下,她开口幽幽说道:“你救了盖长,盖长应该谢你才是,不必多礼,只是你这般的身手和面目,好像不是中原人士。”

“公主慧眼!”青年男子微微抬头,西移的日影勾勒出一张浓眉深目、古铜面色、轮廓硬朗的脸,“在下乃楼兰王身边的一名侍卫,此次奉命随楼兰使团一路保护引领大汉送亲队伍。”

“你叫什么名字?”盖长公主问道。

“在下------平来。”青年男子恭敬答道。

“平身吧,此般情景不必拘于礼节。”盖长公主环顾西周茫茫大漠,叹道:“不知道送亲使团现在怎样了------他们找得到我们吗?”

“公主不必担心,如果脱离危险,他们自会寻到这里。”言毕,平来站起身,双手合拢于嘴边,胸膛发力,随即发出一声凌厉的鹰啸,响彻四野。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等,送亲使团中还有几位同我一样的楼兰侍卫,只要他们活着,就能带领驼队找到我们。”平来坐在离公主不远的沙地之上,面向西方,双目微闭,似在歇息,又似在沉思。

当苍凉的暮色终于覆盖了整个沙漠的时候,空气中不见了燥热,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清凉。这时,一位身形相对瘦削、面目跟平来相近,浑身血迹斑斑的年轻人寻到了这里,应该是幸存下来的楼兰侍卫。

“介子!”平来站起身,上前挽住来者,目光中是深深的忧虑。

盖长公主也站起身,颤着声音问道:“------那些将士们都------”

介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痛欲绝,“禀公主,大汉送亲将士和其余的几位楼兰侍卫都英勇战死------厮杀中,我受伤后昏倒,被一头死骆驼挡住,侥幸保全性命------蒙面人走时还席卷走了我们所有的物品。”

盖长公主没有任何言语,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有泪****了她的面纱。

平来亦是一声叹息,久久无语。

“一定是匈奴派人来的,一看他们的衣着便知,他们不愿意让楼兰与大汉交好,故而从中破坏!”介子愤愤说道。

“此事蹊跷,不能妄下结论!”平来冷冷说道:“现在我们要想的是如何捱过这一夜。”此言一出,盖长和介子皆惊,谁都知道沙漠昼夜温差大,若无御寒之物,非被冻死不可!

只见盖长公主思忖半晌,从宽大的袍袖中掏出一包东西来,道:“这是一些刀创药,我先把介子的伤口处理一下,稍作歇息,我们就一起出发回到被劫杀之地——我想,死了的骆驼他们总不会带走吧,我们倒是可以勉强靠在死骆驼身边度过一晚,而食物和水------”

“死骆驼便是我们的食物和水。”平来接下盖长的话,冷冷说道。

“公主奇谋!”介子满脸敬佩,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蒙面人绝对想不到他们会再次回到被劫杀之地。

看着盖长公主帮介子上药、包扎伤口,平来的面色更加阴郁。

“事不宜迟,趁着暮色,我们赶紧出发吧!”介子在伤口被处理好后,开口说道。

“慢着!”平来突然扬起手中长刀,用刀刃逼向了盖长公主的脖颈,阴沉冷酷地说道:“你,不是盖长公主,你是谁?!”

2

“平来,你------”介子想上前阻拦,却被平来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止住。

“我不是盖长公主,何以见得?”暮色下,红装女子轻笑出声,她无视平来闪着寒光的刀刃,慢慢地摘下面上轻纱——一张风餐露宿和艰难凶险未曾黯淡的容颜,虽非倾国倾城之绝色,却也是温婉娴雅,玉净花明。

“你与盖长公主虽然外貌神似,但是有两件事足以证明你并非盖长!”平来仍然刀指红装女子,冷冷说道:“其一,面对蒙面人劫杀,你虽也惊恐,但却能在被我一路挟逃的过程中注意到我并非中原人士,还有你刚才提出的建议——这些绝非汉室那些娇生惯养、弱不禁风的公主们所能表现出来的,何况是尤为胆小娇弱的盖长公主?其二,这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身为堂堂大汉皇室的盖长公主,随身携带大汉提供给楼兰的秘方倒还可以理解,但怎会随身携带刀创之药?”

“不愧为楼兰王身边的侍卫!”红装女子正色说道:“我的确不是盖长公主,我只是汉宫内一个普通的宫女,因为家中世代行医,所以倒也粗通些医术,上路前之所以携带一些药品,是考虑到此行路途遥远,唯恐途中送亲将士会有什么不适------数月前,皇上决定以和亲方式来与楼兰结好,使之不再叛归匈奴,名义上许给楼兰王的是盖长公主即皇帝的姐姐,实则娇贵的公主是万万不会远嫁的,只是寻了一个长得与公主相似的宫女来代替,于是便寻到了我。”

“你如此直言不讳,不怕我会杀了你吗?”平来冷道。

“首先,你是没有权利来杀‘假公主’的,只有楼兰王才会有这个权利,其次,汉代和亲的公主颇多,却大都是宗室之女或者普通宫女,这也是和亲双方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以小女子拙见,和亲只是形式,嫁的是谁娶的是谁不必苛责,而和亲双方需要维持边界和平,让边疆百姓不再饱受战乱之苦,安居乐业才是实情。”

“你叫什么名字?”听及此,平来不禁放下手中长刀,眯起了双眼,似乎被面前女子的坦诚所震动,“楼兰离长安六千一百里,风俗人情与中原大有不同,况且人人传言楼兰王面貌丑陋,性情凶残,你怎会答应远嫁楼兰?”

“小女子名叫茜儿,之所以会远嫁楼兰,也是有原因的,我与盖长公主神似,容不得我不嫁,若是违背圣意,恐怕会株连亲族,另外,我自幼对楼兰便向往之极,若真能嫁给楼兰王,纵然他丑陋凶残,我也会尽己之力劝慰他爱惜百姓,交好邻国,德行天下。”

平来的眼中闪出一丝异样的光彩,但转瞬即逝,他依然面沉似水的说道:“如此说来公主是假倒也可以理解,但那根治瘟疫的秘方可是真?”

“秘方?”茜儿不禁睁大了如水双眸,一脸茫然,“哪有什么根治瘟疫的秘方,从来未有人对我提起过——不过我倒是懂些医术,只要不是疑难杂症------”

“事情复杂了------”平来不由得紧锁双眉,他焦虑的神情被茜儿和介子尽收眼底。

“不用说,此次和亲,汉室大肆宣扬和亲公主随身携带根治瘟疫的秘方远嫁楼兰,其实是为了让同样备受瘟疫困扰的匈奴知道此消息,然后半路截杀我们,目的是让楼兰与匈奴结下仇怨!”介子在一旁愤愤说道。

“也许是吧!”平来含糊答道,“我们先捱过这一夜,然后要尽快赶回楼兰!”随即,他率先向被截杀之地走去,而茜儿和介子则紧跟其身后。

可是没走出多远,刚刚翻过两个沙丘,平来便突然站住了,苍茫的夜色下,他吐出了一句比此时初上的寒意更令人冰冷彻骨的话:“我们此行真是劫难重重------”

一弯隐隐的月惨淡地照亮了对面的沙丘,沙丘上蹲伏着几十只灰黄的身影——它们正是凶残无比的沙漠土狼!

“嗷——”看见了平来等三人,领头的那只土狼对着天空发出悠长的一嚎,似在示威,而群狼也随之嚎叫起来,顿时狼嚎之声此起彼伏,充斥于耳,在静寂的沙漠之中听起来格外凄厉恐怖。

“平来------我们怎么办?”介子见此情形,也不由得惊惶无措起来。

“这群土狼一定是被截杀之地的血腥之气吸引来的------恐怕此时的截杀之地已尽剩森森白骨------”平来的语气中颇有无奈。

“而我们又不幸与它们狭路相逢,”茜儿哀哀说道:“看来,楼兰真的是我今生的一个梦了。”

“如果,今晚是月圆之夜,倒也未必。”平来依然语气淡淡,“介子,我们将茜儿护在中间,时刻注意那头狼的动静。”

“好!”介子应道。

于是三人保持高度警惕站在这边的沙丘上与群狼保持对峙。

或许是刚才已经饱餐一顿,这群狼并不忙于进攻,一阵嚎叫过后它们依然静静地蹲伏在那里,甚至那头狼还微微闭上了眼,似乎在假寐。

但是,越是这样,平来三人就越是小心,他们知道若是他们有半点疏忽或是放松警惕,那群狼就会趁机扑过来,将三人分食殆尽——即使,它们并不忙于进攻,但是单凭三人身上单薄的衣裳又怎能捱过这漫漫寒夜,即使侥幸能捱过这漫漫寒夜,他们三人在无水无食物的情况下又能走得了多远,而土狼只需一路跟踪他们,便终会等来吃掉他们的机会。

此时,夜色更浓,惨淡的月光下大漠凝霜。

“确实很冷------”茜儿不禁抱住了双臂,微微屈身,纵然身上是华丽汉锦,却也难抵大漠夜间寒冷。

平来和介子无奈地对望了一眼,没有言语,谁的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衣物可以脱下来给茜儿御寒。

看着茜儿几乎要冻成一团,平来终于开口道:“你若是不忌讳,可以靠过来在我身边取下暖。”说着他把后背向茜儿身边挪了挪。

闻听此言,茜儿不禁羞红了脸,但是刻骨的寒意还是迫使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背靠在了平来的背上——在感受到一片坚实的同时,亦有一丝淡淡的暖沁入身心,让她的神思瞬间有些恍惚------但是即使这样也根本无法对抗骤降的气温,茜儿在思忖了片刻后说道:“我倒是有一种方式可以让自己暖和起来------也请两位壮士不要见笑------不管我们还有没有明天,今夜我都要为二位献上一支歌舞——这是先帝时期,宫廷乐师李延年所做,正因此曲,其妹被先帝召见而立为李夫人。”

言罢,茜儿走到平来和介子面前,款款说道:“献丑了!”随即,在平来和介子有些愕然的目光中,茜儿一身红装,在清冷的月辉下,开始翩翩起舞,伴着轻盈的步履和翻飞的衣袂,一首低沉婉转、韵味悠长的歌从她的喉中逸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悲凉大气的歌声一唱三叹,在寂寥空旷的大漠里余音袅袅,令人闻之怅然不已——北国苍莽,雪肤冰姿、妆淡情深的佳人今在何方,那种让人魂牵梦萦的美是否一如晶莹素洁的雪般飘落尘世,却终无痕迹?

而那群沙漠土狼也静静地看着茜儿歌舞,没有任何反应。

舞着舞着,月亮突然明媚起来,那阙弯弯似乎也丰盈了许多,而平来的脸上竟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经意间,茜儿瞥见了平来的笑颜——深邃的眼眸悄悄泛起多情的雾霭,微微翘起的嘴角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平日线条硬朗的一张脸此时竟化为月色下无限温柔的吸引------霎时,茜儿心跳如鼓,无法言说的情愫伴着女儿的娇憨再次羞红了她的面颊。

慌乱间,茜儿忘了歌舞,她只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讪讪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怎么,月儿要圆了?”

“是啊,月儿要圆了,我们有希望了!”平来不禁面带喜色。

3

此时,对面沙丘上那只蹲伏着的土狼突然焦躁不安起来,继而它前爪放低,用嘴抵地,发出了一声长嚎,“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群狼听此号令,立即抖擞精神,目露凶光,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奔这边沙丘上的三人而来!

见情形不妙,平来和介子忙把茜儿护在中间,舞起手中长刀,直接劈向冲在最前面的那几只狼,刹那间,血光四溅,几只狼被锋利刀刃砍中头颅或脖颈,非死即伤,摔倒在地。但是后面的群狼却并不畏惧,它们依然迎着平来和介子的刀锋扑去,这样一来,纵然平来和介子把长刀舞得上下翻飞,呼呼作响,却依然没有起到击退狼群的效果——但是,狼群也没有在攻击中占到上风,因为它们的对手正是骁勇善战的楼兰勇士!

而那头狼,并未参与到攻击平来和介子的战斗当中去,而是趁着平来和介子与狼群的正面鏖战之机,狼头一转,率领几只狼从沙丘的侧面包抄过去,然后,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獠牙,恶狠狠地直奔茜儿而去,它的目的就是要突破三人当中最薄弱的一环——茜儿一时手足无措,呆立在平来和介子身后,眼睁睁地看着转瞬及至的恶狼即将咬住自己,甚至忘了呼喊救命——千钧一发之际,平来扭转刀锋已然来不及,他便熊腰一扭,愣是把半边臂膀横挡在茜儿身前,而那头狼的血口便狠狠地咬住了平来的右肩——狼牙深深地嵌进了皮肉里,钻心的剧痛几乎使平来手中的长刀脱手!一旁的介子倒也反应迅捷,他见那头狼咬住平来不放,便趁群狼攻击的间隙,一个转身把刀砍在了那头狼的后腿上,只听得那头狼一声惨叫,松开了咬住平来肩头的巨嘴,颓然倒地,但是它依然趁势在平来肩上咬下一块皮肉来!而那群狼一看头狼受伤,竟纷纷停下进攻,慢慢地退缩到几米之外,静观其变。只见那头狼哀嚎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在几只土狼的护卫下,拖着流血不止的后腿慢慢挪回狼群。但是,群狼依然没有退去的意思。

此时,夜空竟然无比澄净,一轮圆如银盘的皓月正当空。

只见平来不顾鲜血淋漓的半个臂膀,而是突然蹲伏下来,双手着地,仰头向月,以狼的姿态对着月亮发出一声高昂悠长的嚎叫,“嗷——”,未等茜儿和介子反应过来,只见对面的狼群便开始焦躁不安起来,继而如潮水般向后退去。与此同时,遥远天际亦传来一阵阵高昂悠长的狼嚎,似在回应平来的呼唤,少顷,只见平地风卷黄沙,一大片沙尘眨眼间便由远及近——待烟尘散尽,便有数十只身形高大、毛色青黑。气势威猛的苍狼出现在平来三人面前!

茜儿和介子紧张地看着平来,更加不知所措,却见平来站起身,向那群苍狼点头示意,而那群苍狼则是一齐以头抵地,似乎是在还予礼节,继而它们狼头一昂,目露凶光,喉中咕咕作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向了那群正在退缩着的沙漠土狼——再看那群土狼顿时仓皇四散,慌乱逃命,气势全无,逃得快的也快不过苍狼,迅速赶上的苍狼巨口一张,瞬间便扼住了土狼之咽喉,只听得格格几声响,是尖牙穿透骨骼的声音,那土狼便顷刻毙命,而逃的慢的土狼则干脆被苍狼分食殆尽,不出片刻便只剩下森森白骨!

血腥之气伴着沙尘在空气中弥漫,眼前这骇人的场景和苍狼之猛捷霸气让茜儿和介子目瞪口呆,无法言语。

倒是平来面色沉静地说道:“你们不必诧异,它们就是传说中的‘荒原苍狼’,我家祖上与之有一段渊源,所以每逢月圆之夜,我便拥有召唤荒原苍狼的能力——而这群荒原苍狼不同于普通的狼群,它们血缘纯正,外形威猛,并且来无踪去无影,从不主动攻击异类和其他狼群,除非是为了保护有恩于它们的人——正所谓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风卷残云的功夫,荒原苍狼便成功解决掉了那群沙漠土狼,随即它们迅速向平来三人汇聚过来,然后一只紧挨一只,头向外背向内,蹲伏成一层又一层的圈子,把三个人围在了中间——它们的目的十分明显,是想为平来三人抵御大漠夜间的寒气。

平来招呼茜儿和介子坐下来,靠在最里面那几只苍狼的背上取暖,介子在犹豫了片刻后,也小心地学着平来,依偎在了苍狼背上,而茜儿则连忙拿出一些药粉来帮平来处理伤口。

“谢谢你救了我!”茜儿望着平来肩膀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感激而愧疚地说道。

平来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微微笑了笑却并不答言,只是静静地看着茜儿用扯下的裙裾帮他包扎好伤口后,轻轻地坐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依靠在了一只苍狼的背上。

“你,不是普通的楼兰侍卫吧?”茜儿小声说道,月色下她微微侧着头,观察着平来。

沉默了片刻,平来终于颔首,道:“是的,茜儿,现在我没必要再瞒你——我就是楼兰之王安归,介子可以证明。”

此言一出,茜儿惊得差点从地上跳起,她把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有些茫然而疑惑地望着平来,“平安归来?平来?安归?”

“正是此意,”平来淡淡说道:“楼兰深受瘟疫‘热窝子病’的困扰,大汉趁机提出与楼兰和亲并送之与根治瘟疫的秘方,条件就是楼兰不再归附于匈奴,而与大汉结好,从而为汉朝军队和商旅提供西行的休憩之所。”

“然,西域三十六国均遭受过此瘟疫之害,特别是匈奴,所以窥视此秘方者大有人在,不得已,为以防万一,我化装成普通的楼兰侍卫随婚使来到大汉,只为沿途保护公主和其随身携带的秘方不遭劫持——谁知却根本不存在什么秘方,唉,楼兰恐怕此次是凶多吉少了!”平来微微叹息,颇有无奈。

“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既然和亲却又不给秘方------”茜儿摇头表示不解,随即她问道:“你若真是楼兰王安归,我倒有两个问题来问你,其一,你们楼兰既然知道自先帝起大汉便国力强盛,致力于‘大一统’,卫青大将军和霍去病大将军更是三次痛击匈奴,为什么还会在先帝驾崩后叛归匈奴呢?其二,你说你是楼兰王,单凭一个介子怎能证明,况且你与传说中的那个楼兰王一点也不一样啊?”

“审时度势,我懂,只是茜儿你可曾知道,那匈奴族的祖先正是苍狼的后代,而我刚才说过我们的祖上也与苍狼有一段渊源,血缘上的相吸有时胜过政治上的明断,那真的是一种来自内心的呼唤,故大汉视我楼兰为臣子,而匈奴视我楼兰为兄弟------”

“第二个问题,我倒是乐于回答你——相传,凡是被楼兰王吻过的人,便可以在月圆之夜看到自己的前世------”说着,平来突然欺身上前,未待茜儿反应过来,便在她小巧的唇瓣上印下轻轻一吻。

“你!”茜儿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只好慌乱地把头转向一边,紧紧地依偎在一只苍狼的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呵呵——”见到茜儿的窘态,平来忍不住轻笑出声,过了一会,他戏谑地问道:“茜儿,你看见你的前世了吗?”

“------什么也没有看见!”茜儿不敢看平来灼热的眼神,只是含糊其辞地答道。

平来也不追问,只是兀自言道:“大汉和亲并大肆宣扬公主随身携带秘方,实则却是公主假、秘方无,而那些貌似匈奴人的截杀者却个个蒙面------事情恐怕远比想象的复杂!介子,你说呢?”平来把目光转向了身边不远处的介子,却发现介子靠在一只苍狼的背上已然睡得沉沉,并且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4

大漠的黎明,褪去黑暗设置的层层叠嶂,把夜色留在了时光的原地。五彩的朝霞曾是一多情女子,内心永远有填不满的缺口,无以诉说,只能隐秘在暗处独自神伤,可是,她偏偏遇上了今日的一束晨光,即便微弱,抑或太过炽热,她都已然呈现出自己生命中所有的绚烂,紧紧追随,不顾一切——此刻的天地,纵然目之所及处没有绿色,却也是温柔壮丽,无比澄净,昨夜的血腥、搏斗、喧嚣都被明媚的晨曦筛成细细的尘埃,悄然落定。

平来被肩头传来的剧痛疼醒,他睁开眼,看见原本靠在苍狼背上睡着的茜儿不知何时已把头偎在了他的肩上,而他亦是平躺在沙地上——那群呵护他们的苍狼已在黎明的前夕悄然离去。微微的霞光轻柔地照着茜儿的脸,呵护出一张如婴儿般恬静纯美的容颜,平来本想挪动一下疼痛的肩膀,却瞥见茜儿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是梦见了她儿时玩耍贪恋的故乡,还是梦见了她如今神思驰往的楼兰?平来那颗被尘世纷扰坚硬起来的心突然被一种异样的温柔所取代,他真的想就这样拥着身边的女子,一生一世,所以,他忍着疼痛不去挪动半分,只为给茜儿一个最舒适的依靠。

一旁的介子也醒了,他看见那群苍狼已然不再便轻松地出了一口气,虽然那群苍狼能听从平来的指令,但是“与狼共睡”的感觉还是很忐忑。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转过身看着平来和茜儿,轻声问道:“你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假公主?”

平来没有作声。

“没有携带秘方的假公主,对我们楼兰国毫无用处!”介子补充道。

“我知道。”平来淡淡地答道,他的眼神深不可测。

这时,茜儿也醒了,她发现自己和平来的姿势如此暧昧,不由得羞红了脸,忙从地上站起,有些不知所措。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平来站起身,假装没有看见茜儿的窘态,淡淡地说道。

经过了一夜的休憩,三个人的体力都恢复了一些,于是趁着天气还不算太热,继续向西行进。

“给我说说楼兰好吗?”茜儿好奇地追问着平来,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我知道楼兰位于蒲昌海也就是盐泽的西北角,《山海经》中认为蒲昌海是黄河的源头,而楼兰所处之地便是众河汇聚之处,西有塔里木河、孔雀河、车尔臣河,东有疏勒河,所以楼兰一定是灵性之地,对吗?”

“你已经知道很多了。”平来微微笑道。

“我还知道楼兰城占地十多万平方米,依山傍水,气势恢宏壮丽,东通敦煌、西北到焉耆、尉犁,西南到若羌、且末,丝绸之路于此分为南北两道------”茜儿有些得意更有些沉醉地滔滔不绝,“楼兰城外有纵横的水渠和千里沃野,一望无垠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城内佛乐飘散,随处可见诵读经文的佛僧------整齐的街道两旁是雕刻着奇特花纹的房屋,房屋前则陈列着色泽鲜艳的丝、毛、棉、麻织物,镶嵌精细的金银宝石首饰,还有来自遥远西方的玻璃器皿和波斯风格的狮子头图案的陶器------甚至,楼兰国的钱币都是那样种类繁多,有来自大汉的五铢钱,有铸佉卢文的大月氏贵霜王朝的铜币,还有来自外地的海贝、海蚌、珊瑚------还有那美丽的楼兰姑娘,面纱下动人的脸庞若隐若现,含情的眼眸里折射出楼兰神秘的光芒------”

平来的笑意更深了,“你把楼兰说得比真正的楼兰还要美------怎么不说了?”他望向稍稍落后的茜儿,但是随即他明白了,长时间滴水未进,让脸色苍白的茜儿强装出来的乐观无法继续。

“介子,我们得想办法弄到水和食物。”平来叫住走在前面的介子,“我们两个倒是可以挺上一段时间,但是茜儿不行。”

介子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看逐渐亮起来的日头,忧虑地说道:“我们离水源恐怕还有一段距离------”

此时,沙漠中的气温骤然升上来,翻腾的热气紧紧地环绕着三个人。

“还好,我这里还有一小袋水。”介子说着,从衣襟内探出一只小小的皮袋来,“这是我从截杀之地逃出来时捡到的,你们先喝吧!”言罢,他把水袋递给了茜儿。

茜儿正要伸手去接那只皮袋,却听平来低声说道:“慢着——”茜儿不解地望着平来,不知他是何意。

倒是介子会意,他大咧咧地拔开皮袋的塞子,喝了一口水,然后又把皮袋递给了茜儿,“我们谁也不知这只捡来的皮袋里的水,会有什么危险。”

茜儿接过水袋,喝了一小口,然后便把皮袋递给了平来,道:“你也喝点水吧!”

平来推辞道:“我不渴,还是你多喝些吧!”

“不行,你昨晚受伤了,怎么说也得喝点水!”茜儿强行把皮袋塞进了平来的手中,霸道地说道,其实,她知道平来是想把这仅有的一点水都留给她。

平来见茜儿气鼓鼓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他只好接过皮袋送至嘴边,想要顺应茜儿的好意去喝口水——

“不要喝!”只见茜儿突然脸色大变,上前一把打掉了平来手中的水袋,然后双手抱头摔倒在地,痛苦地说道:“------水里------有毒------”

再看一旁的介子,竟也是颓然倒地,双手抚胸,呼吸困难,艰难地说道:“真的------有毒!”

平来一惊,忙上前将茜儿扶起,焦急地说道:“茜儿,你不是懂些医术吗,快说这种毒怎么解,啊?”

只见茜儿呼吸沉重,全身发紧,她微微地摇头道:“平来------这种毒应该是番木鳖,最后会让人窒息而死------可用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生姜各适量水煎服解之------但是这里没有啊------好在我和介子喝的水都很少,也许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不出我所料,那些追杀的人应该快到了吧------”说着,茜儿艰难地抬手指了指平来的身后。

平来眉峰紧蹙,将茜儿慢慢地放到地上,一字一顿地说道:“茜儿,介子,你们等我!”言罢,他手提长刀,猛然转身,目光直逼在沙丘之后现出的十几个头戴皮帽,身穿紧袖长袍的蒙面人!

只见那群蒙面人个个手举环首长刀,蹑手轻步,呈半月形向平来徐徐靠近——想必在截杀之地他们已然见识了平来的威猛,所以此时此刻不由得小心翼翼,没有轻举妄动。

倒是平来,料定那水中之毒是蒙面人所下,所以他不禁气冲两肋血往上涌,提刀直接杀向蒙面人的半月队形,刹时,似火骄阳下,竟是一路杀气卷起的满满尘沙,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萧杀之意。而尘沙中平来矫健的身影则快若离弦之箭,刺碎了面前这轮弯弯半月,然后刀人合一,化作一道长虹,将碎月的光影一一吞噬殆尽!再看此时的烈日,竟也是迸射出夺目的凶光,伴着每一次利刃的光芒恶狠狠地闪动,而每一次闪动都有血珠喷洒,血花飞溅。不出片刻,荒凉的沙地上,全是浓稠之极的血,在白日的强光下,泛着一种异样的色彩,宛若一匹被撕裂的

红色布帛,破碎支离,却也是触目惊心!

混战中,虽然十几个蒙面人非死即伤,但是平来右肩的伤口则是再次绽裂,淋淋鲜血染红了他的大半个衣襟,他浑然不顾肩头传来的剧痛,而是用刀尖指向了一个重伤倒地的蒙面人,冷冷问道:“番木鳖的解药,你们可有?”蒙面人艰难地摇摇头,不知道是没有还是没解平来的意思——平来也不多言,手起刀落,结果了那个蒙面人的性命,然后奔向了下一个奄奄一息的蒙面人。

可是,平来几乎问遍了那几个尚有一丝气息的蒙面人,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气愤而失望地用刀尖挑落了其中一个蒙面人的面巾,随即他愣住了——面巾下,不是脸阔鼻宽,颧骨高耸的匈奴面目,而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士!

5

平来连忙将十几个蒙面人的面巾一一挑落——他终于明白这些人为何会身着匈奴服饰却蒙面的原因了,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匈奴人,他们之所以要在沙漠里劫杀和亲使团,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嫁祸给匈奴人,而最希望楼兰与匈奴结怨的就是大汉王朝!这样一来,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大汉的假公主,还有根本不存在的秘方,只是为了迎合大漠里“匈奴人”的一场劫杀,然后让楼兰与匈奴结怨,最终归附大汉。

可是,既然大汉可以用和亲方式来与楼兰交好,又为什么非得再用一次自导自演的劫杀,让自己损兵折将只为嫁祸匈奴?

另,如果半路劫杀嫁祸匈奴的目的已然达到,又为什么还会有人在他们喝的水里下毒,并且还会有蒙面人再次拦截他们意在斩草除根?

平来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他带着疑惑向茜儿和介子所在地走去——当他看到茜儿和介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平来不禁悲从心来,再加上刚才搏斗过程中的大量失血,所以,一阵眩晕袭来,他勉强用长刀撑住地面,半跪在地。

“平来------”茜儿微弱地叫着平来。

平来将身体挪到茜儿身边,愧疚地将茜儿拥起,道:“对不起------”

“我不会死的,平来,我会和你到楼兰去------”茜儿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你知道吗,在你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但是我知道我们不能相爱,因为我要嫁的是楼兰王------后来,你说你就是楼兰王安归,我虽然有些相信,但还是不敢确认,直到你突然吻了我------那一刻,我真的看到了我的前世,原来我的前世是一只白狐,却爱上了一只苍狼,后来苍狼为了救白狐而被猎人杀死,白狐在阵阵哀鸣中许下承诺,来世一定要遇到苍狼,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来爱它------月圆之夜你拥有召唤苍狼的能力,我知道你就是上辈子救我的那只苍狼------感谢上苍,让我今生能遇到你------”

“茜儿------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要带你回到楼兰!”平来强忍住心中巨大的悲痛,却忍不住眼中滚烫的热泪。

“只怕你们今生今世是回不去了!”平来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无比阴鸷的声音,随即,平来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是冰冷的刀刃——只见介子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站起,完好地站在平来的身后,手提长刀直指平来脖颈!

“你?!”平来一惊,他把茜儿轻轻地放在地上,想转身面对介子。

“不要动,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介子冷冷地威胁道。

平来依然半跪在地上,没有挪动丝毫,只是无比痛惜地说道:“介子,其实我一直怀疑为什么只有你能从那次劫杀之中逃出来,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你跟随我数年,情同手足,绝不会背叛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平来——楼兰王安归,你还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吗,‘血缘上的相吸有时胜过政治上的明断’,你对我一直深信厚待,可我却是易容之后被大汉安排在你身边数年的汉族人傅介子!”介子的眼底亦闪过一丝愧疚,“说实话,我敬佩你的为人,安归,可是我必须要完成主人赋予我的使命!”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请你告诉我这个阴谋的来龙去脉,好吗?”安归平静地说道。

“这样说吧,大汉朝廷之内对此次和亲有三种不同建议:其一,便是真和亲真秘方,以真诚之心来与楼兰交好,使之不再归附匈奴;其二,便是假和亲无秘方,半路截杀嫁祸给匈奴,使楼兰与匈奴结怨,大汉坐收渔翁之利;其三,便是趁此和亲之机,将你楼兰王安归诱出楼兰城,在半路截杀的过程中将你除掉,然后在楼兰另立听从大汉的新君!”介子和盘托出。

“以此来看,第三种意见最终占了上风!”安归微微叹道。

“不,大汉天子最终采取的是第二种建议,因为和亲只能交好一个楼兰,而让楼兰和匈奴结怨,互相牵制削弱,才有利于大汉在西域势力的发展。”介子说道。

“那么你是------”安归不解。

“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我真正的主人是谁,他只是将计就计,在劫杀的过程中派他的人来执行第三个方案,然后在楼兰另立对他言听计从的新君,以此来发展自己在大汉王朝的势力,此计策若能实现,我的主人不仅可以权倾朝野,更可以因为控制楼兰要地而富可敌国!”介子似乎有些得意了,因为他也想到了自己来日的飞黄腾达。

“为什么才动手?”安归依然平静地问道。

“劫杀之地你逃了出来,我寻到你本该找机会动手,但是却碰上了狼群,为保命只好与你们一同与狼群鏖战——而那些蒙面人其实一直未曾走远,只是他们想让你葬身狼腹,便也不肯出手来救我——好在,你有召唤苍狼的能力,我们幸免于难。”

“皮袋里的水是有毒不假,可是我早已经吃过解药,只为让你中毒后我再下手,因为你武功高强,我怕不是你的对手,不料茜儿发现的早没让你喝水,没办法我只好也装作中毒,免得你怀疑我。”介子暗叹自己的聪明。

“那你现在不怕打不过我吗?”安归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

“刚才你和蒙面人的那番打斗,让你消耗了大量体力,况且我也看出你也因失血过多而元气大伤——这样的你,怎能是我的对手呢?”介子不仅哈哈大笑起来。

“那可未必——”话音未落,只见安归一个闪身,让介子架在他脖颈的刀刃落空,随即他飞快地从地上站起,一记横踢直奔介子持刀的手腕——介子倒也灵敏,他旋身后退,避开安归的横扫,然后挥刀上前,直奔安归的面门而来,再看安归脚尖点地,向侧面轻轻一跃,躲过介子刀锋,顺势拔出插在沙地上的长刀,与介子战在了一起。

昔日兄弟反目成仇,情深似海化为刀刀夺命,一瞬间,天地为之变色,如火的骄阳似乎正在急速西沉,只为不愿见到一场疼痛的背叛!

虽然,安归体力不支,但是介子却依然没有在打斗中占到上风,只见介子蓦地长刀一收,跳出安归的凌厉刀风,然后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安归停下攻击,在平复呼吸的间歇,他看到介子身后的沙丘上又出现了数十名蒙面人,不用说,依然是介子那个神秘主人派出的中原武士!

“本来想亲手取你的性命,看来我还不是你的对手,那么就由这些人来吧!”介子闪到一边,让安归与那数十名蒙面人对峙。

有几个蒙面人冲上来,却都被安归砍翻在地。

“来多少,我杀多少!”安归手提长刀,血染衣襟,却是目眦欲裂。

“那么,安归,我只杀这一个怎样?”介子的声音从安归的身后传来,伴着阴险的笑。

安归转过身,却看见介子一手挟着昏迷过去的茜儿,一手把刀架在了茜儿的颈旁。

“不要杀她,介子!”安归愤愤地说道,并且想上前营救茜儿——

“你不要过来!”介子的刀锋在茜儿的玉颈上轻微一划,一道血红的印子便赫然出现在那片雪白上,“我不想杀她,她的死活对于我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安归,你要是想让她活,你必须死!”

“好吧,我若死,请你给她解药,带她离开沙漠,给她自由。”安归一字一顿地说道。

“安归,你放心,我会守信。”介子应道。

就在安归举起手中长刀抹向自己脖颈的时候,茜儿突然清醒了,她大喊一声:“平来,你不能!”

安归停下手中动作,对着茜儿深情一笑,道:“茜儿,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见到楼兰的。”

“可是------没有你的楼兰于我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平来,你必须活着,我要你带我去楼兰!”说着,茜儿没待介子和安归反应过来,便将自己的脖颈向前一送——介子的刀锋深深地嵌进了茜儿的咽喉,介子一松手,那袭红衣便颓然倒地。

“茜儿——”见此情景,安归扔掉手中长刀,疯狂地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茜儿,“你为什么要救我?傻姑娘------”安归悲痛欲绝的脸上是纵横的泪水,男儿的伤心之泪。

鲜血自茜儿的项间汩汩流出,安归的大手可提刀斩劲敌,却按不住那小小的伤口------许久许久,茜儿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安归吃力地说道:“------这一世------楼兰是梦了------来生------我们还能相遇吗------”

“茜儿------我一定要带你到楼兰去------你记住,来生,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寻到你!”安归铮铮誓言,却是泣不成声。

茜儿没再言语,而是微微笑着,在安归的怀中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茜儿——”安归不禁仰天长啸,霎时,大漠上空有乌云翻滚,隐起西下的烈阳,狂风大作,卷起平地黄沙,在天昏地暗的间隙,只听得遥远天际传来凄厉悲怆的狼嚎,一声高过一声,由远及近,转瞬便到了跟前——

介子和那群蒙面人被眼前的情景惊骇,不知所措,待到想起要逃命时,却看见在那翻涌的沙尘之中,有无数身形高大的青黑色苍狼,它们的眼底燃烧着悲痛和仇恨的火焰,只为焚烧世间的一切丑恶!

在漫天沙尘之中,安归抱起茜儿,向着西方一路行进,他坚信,沙漠、河流、关卡、驼队、胡杨都会被他们甩在身后,他们一定会到达那美丽而神秘的楼兰------在那里,他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给茜儿的身边放满珠玉和乳香,然后在她的发间插上五彩的鸟羽,让她做自己最美的新娘。

而他的茜儿一定会在月圆之夜,身着红装,为他盈盈歌舞: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三)荒原苍狼

咖啡店里亮起了橘黄色的灯光,暖暖的,柔柔的,把我的思绪从荒凉的大漠拉向了温馨的现实,刚才所听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长长的梦,可是,我却无比真实地感觉到有两行清泪正沿着我的面颊缓缓滑落。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面前的黑衣男子。

“正《汉书》卷九十六《西域传》“鄯善国“条载:楼兰国为匈奴反间,数次截杀汉使。元凤四年(公元前77年)汉遣平乐监傅介子刺杀楼兰王,立前已降汉之王弟尉屠者为王,更其国名为“鄯善“,自此,楼兰国不存,而为傅介子所刺杀者即成为末代楼兰王——这是史书上的记载。”黑衣男子淡淡说道。

“故事讲完了,我该走了。”他望了望窗外,站起身。

“可是------”我望着面前男子深邃的眼神,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内心的澎湃。

他微微笑了,嘴角向上挑起,勾勒出迷人的弧度,然后他用指尖蘸着我杯中冷掉的咖啡在桌上写出了两个字——茜儿。写完后,他微微俯身,未待我反应过来,在我的唇瓣上印下轻轻一吻,随即快步走出了咖啡店。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急剧膨胀,而这种膨胀竟让我如此坦然地接受了一个陌生男子的亲吻!

低下头,“茜儿”两个字映入眼帘,电闪火花间,我突然想到了中国传统的五行学说——“茜”字的草字头,正是旺盛的草木“芊芊”,草字头下面的“西”字,在五行中代表“金”,而“金”的颜色正是白,我的笔名不正是“芊芊白狐”吗?

想及此,我连忙从座位上站起,因久坐而麻木的双腿让我在向咖啡店门外奔跑的过程中几欲摔倒,但我还是忙不迭地推开了面前的那扇玻璃门——

门外,不见了高楼大厦和笔直的街道,而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无垠荒原,一轮圆如银盘的皓月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上,倾泻着如水的清辉,而在那月亮下面,则是一个男子和一只苍狼伫立着的身影,那身影是如此熟悉,仿佛千百年间一直在心底盘旋!

“相传,凡是被楼兰王吻过的人,便可以在月圆之夜看到自己的前世。”我的耳畔突然响起了故事中楼兰王的话,那么——低下头,我看见的是自己一身的红妆,抚上长发,发间竟插有无数鸟羽。

“嗷——”月色下那只青黑色的苍狼发出高昂悠长的一呼。

顿时,有猎猎的风掠过荒原,让我的裙裾翻飞如雪,而我的血液则在我的体内奔流呐喊,我必须要跑起来,舞起来,向着月亮的方向,向着那个男子和苍狼所在的方向,才能无比清晰地听到灵魂深处吟诵的凄美诗行:

谁谁谁

能还我千年旧梦

我应仍是楼兰的新娘

(完)

附注(真实的历史):

1、盖长公主:鄂邑公主(?-前80年),汉朝公主,汉武帝的女儿,生母可能是李姬。因为嫁给盖侯,所以又称盖公主、盖长公主。鄂邑公主曾经抚养幼弟汉昭帝,帮助上官桀、上官安,使上官安的女儿上官氏成为皇后。她向大将军霍光为自己的情夫丁外人求官,遭到拒绝。于是联合上官父子、燕王刘旦、桑弘羊刺杀霍光,事情败露,长公主被迫自杀。

2、《魏书·高车传》匈奴单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国人皆以为神,单于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将以与天。”乃筑高台,置二女其上,曰“请天自迎之”。经三年,复一年,乃有一老狼,昼夜守台嗥呼。其小女曰:“吾父使我处此,欲以与天,而今狼来,或神物天使之然”。下为狼妻,而产子。后遂繁衍成国,故其人好引声长歌,又似狼嗥。

3、正《汉书》卷九十六《西域传》“鄯善国“条载:楼兰国为匈奴反间,数次截杀汉使。元凤四年(公元前77年)汉遣平乐监傅介子刺杀楼兰王,立前已降汉之王弟尉屠者为王,更其国名为“鄯善“。自此,楼兰国不存,而为傅介子所刺杀者即成为末代楼兰王。对该王之名,《西域传》日:“介子遂斩王尝归首,驰传诣阙,悬首北阙下。”“颜师古注曰:“‘尝归’者,其王名也。《昭纪》作‘安归’。纪传不同,当有误者。”据此,末代楼兰王之名有“尝归”、“安归”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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