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凉,风冷意寒;新月微笑,青石孤影;化思成忆,梦回当年;双泪并流,碎落长石……
她,一个美人。
星光璀璨,不及她回眸一笑;晶石闪烁,不及她月下珠泪;琴声悠悠,不及她耳边呢喃。多少风流君王望与她长相厮守,然而,她的心,早已被一人占得满满的,不留一丝空闲之地。
九月的风,冷冷地,直直地吹进她的心里。她站在桥上,没了一丝赏景的雅兴。她要嫁人了,可是嫁的却不是自己苦苦等待的那个人,她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孩子,你必须嫁,你知道吗?爹娘也舍不得你,可人家是王爷,是皇上身边的人,他开了玉口要你,你若是不嫁,九族的人都命不久矣!唉,我的好闺女,不要再等了,他是不会回来了。当年他家道中落,逃命时连个屁都没留下,却带走了你这痴女的心。你一等就是十二年,黄花闺女都要等成老太婆了!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们全家的性命想想啊。这些年来,我们家可待你不薄,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切,爹娘就这么怕皇上怪罪吗?当年伊家家大业大的时候,没少给你们好处吧?如今世道一变,才十二年,昔日所谓的浑厚情意竟不及外人的一句口谕。我是青楼出身,可我的贞洁,不是能被你们二老说卖就能卖的!
风起,月明。一身的红嫁衣在风中舞动着它妖艳的身姿,那张晳白如玉的脸庞在月色中尽显倾国本色。一滴泪,鲛人的泪,随着发簪的应声落地,开满了一座桥,开满了一世界。
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身后的那座楼内,有人听尽了她的心声。
“王爷,都安排好了。按照您的吩咐,亲信们道了贺,留了贺礼之后,就都被安排到王爷府去等着了。如今,这酒楼只剩下一些您贴身的家丁随时待命了。”
“嗯,好。那消息呢,你确定封锁透彻了?新娘子……也还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了,王爷!那日青楼选花魁,王爷您一眼就看中了新娘子,事后瞒着皇上两人偷偷来往了数次。半个时辰后,若新娘子在洞房时看到是您,还不……”
“多嘴!下去做事!”
“是。”管家不敢再多言,应声退下。
呵呵,若真像他说的一般该多好。只是,你我最多只能算是知己之交,我明白,在你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个人,我要你强嫁给我真的好吗?以你的性子,此刻,恐怕都做好了与未来的“夫君”同归于尽的准备了吧……
那人慢慢向窗外靠去,凄凄的月光同样打在他的脸上——那同是一张多么精致的脸啊。只是,或是因琐事的操劳,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但下一秒,一切都变了……
“晔!”新娘子呆呆地看着一个人从桥的那端向他奔来,抓起她的手。
“跟我走!”
“不行!”
“为什么?”
“我要嫁人了……”
“可你不爱他!”
“可我不想连累你!忘了那日青楼一见吧……”
“可我想保护你……”
新娘子无言以对。那人将她横抱起跑着。
她一直看着他。如果没有他,她或许会爱他吧。回想往事还历历在目。
那日青楼——她原本不想再涉足此地,可是为了生计,她不得不回到这里——她意外当选花魁,本想拿了银子就走人,没想到下场后竟被人调戏,要不是晔——他与她等的人长得是如此相似,她不敢想像接下去还会发生些什么。自此,她也有幸得了一位知己。
“安全了。上了马车快走!”
晔带着新娘子跑到一处偏僻的竹林,里面有一辆马车静候着他们。
“和我一起走!”新娘子哀求着。
“不,我还有我的事要做。”晔无奈道,“记住,从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出城,出城后三十里有一村庄,你要等的人——伊,就在那里。别怪他,其实他也很想来找你……”
说着,晔突然哽咽。继而转头看一眼马夫:“拜托了!”
“晔——”
呼唤声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告诉她,她要嫁的人,就是他。为什么?怕她万一不愿意,从此恨他;更怕从此失去一个心爱的知己……
多少次的午夜梦醒,他脑海中抹不去的是她那日倚在窗边对他笑。月光冷冷的,照在窗上凄凄的,可照在她脸上美美的,照得他心底暖暖的。
悲痛未去,突然,竹林深处一枝暗箭向他飞来,直中要害——心脏!
“你……你!”晔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他的管家。
“为什么……”晔心痛不已。
“我要你的王位!这本就是我的!”
“这不是你……”
“没错,因为我就是伊!”
晔惊愕。
“再或者说,你才是伊!是你当年的一句话害我被抄家。既然你选择当晔,选择权位,就要走晔该走的路,付出该付出的代价!”
是吗?可是为什么,晔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很美的画面。
一棵樱花树飘落着点点花瓣,两个小男孩在树下捉迷藏。
“晔哥哥,我想做你,想跟着父王走……”突然,其中一个男孩子就地坐下。
另一个也跑过来。“为什么,伊,你不要燕妹妹了吗?”
“哥哥,你不是喜欢燕妹妹吗?当年母后把她从青楼赎回来当我的贴身玩童,哥哥你不是也想要她很久了吗?而且,伊知道哥哥不喜欢王位。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你跟着母后和燕妹妹走,我跟着父王,为什么不行?”
另一个男孩子沉思了一会儿,伸出手指说:“那好,我们拉钩,谁都不许反悔!”
可是渐渐地,画面变得越来越红,犹如被鲜血染透,晔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
“去,把那个流落人间的王爷处理掉,这是皇上的意思。”
“是。”
“等等,他们伊府上有个叫燕的丫鬟,在抄他家之前,把她带到另一户要收留她的人家家里去,务必护她周全。”
“是!”
哥哥,前些天父王病逝,你却真的听我的话不来参加他的葬礼,这不是白送给了我一个铲除你的机会吗?哥哥,对不起,我不敢保证儿时过家家的约定能维持多久。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同时有两个晔!
……
“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为了你,我连皮都换掉了!你放心,你最想保全的燕——那个新娘子,很快就会去陪你的……”
“她等了你十二年。”晔用尽全身力气,挤出这七个字。
“她等的是你!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同时有两个伊。虽然一个早就“死”了,可另一个,也不该留下……”
一个错误的约定,两个错位的人生,一个无辜的牺牲品。权,当真那么重要?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过是落花流水,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既然这样,他宁愿自己做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梦中,一个美人站在桥上,他在她身后的楼中默默守护她。明月升起,照亮了她枕边的窗子,也会照亮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