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之下,小玥直呼季卿远为“混蛋”,不仅将我唬了一跳,也将叶浮蓝唬了一跳,那年少老成的少庄主一见小玥如此心直口快,耐不住心中愉悦,爽朗大笑起来,可怜季卿远脸都绿了。那双朝小玥遥遥招着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里,说什么也不是。
小玥犹是不解意,又冲季卿远大声吼了一句:“季卿远,你抽什么风啊,谁是玥娘?我有名有姓叫顾小玥!”
小玥淘气固执的话在揽月湖畔响彻,晚风拂起柳絮,复又吹皱了一池湖水,良辰美景,小玥此番话不但没有叫季卿远生气,反而叫他越加开心,他起初楞了一下,尔后却未与小玥计较,只执意让小玥去他身边坐下了。小玥扭捏了一气,拗不过季卿远的性子,终是去他身边坐下了,渡娘只好退到一侧,我远远瞧着,小玥与季卿远果真是一对璧人,那清朗温润的月光一朝,只恍惚觉得这两人是同从月宫下来的。
揽月湖中心的未央阁响起钟磬之声,只是寻常音乐,却因涉水而来,而别显一番风韵,尤其是那悠扬的扬琴之声,听着无比清爽,渡娘原来是个长袖善舞的,随着那缓和悠扬的音乐,在一帮舞姬的映衬之下,于堂下跳了一曲翩若惊鸿舞。
我以为女子容颜未变需要极美,只需有一项擅长的技艺便足以俘获男子的心,渡娘起舞时,真叫人叹为天人,水袖如银,翩然起舞,竟叫我对她生了几分好感,也难怪季卿远如此钟爱她,原来她有这等过人的舞艺。我再瞅瞅小玥,只见她自顾自饮酒吃菜,吃相极为豪放,竟没有一点淑女相,与我的脾性倒是极为相似,也难怪季卿远总是不拿她当女子看。
渡娘一曲舞毕,叶浮蓝率先起身鼓掌,尔后却又语出惊人,只听他不屑道:“美是美,却毫无韵味,实在愧对那涉水而来的仙乐之音。”
渡娘被叶浮蓝如此一说,有些尴尬,脸色忿忿,却还是忍着没有发作,季卿远却也没有替渡娘解围,只频频饮酒,小玥不小心将一只鸡腿落在他的绸袍之上,他竟也没有在意。
叶浮蓝轻击两掌,只见一蒙面女子不知从哪里飘了进来,此女子,衣着极为暴露火辣,看的我直打颤,差点没有喷出鼻血来,那妖娆的身段真的跟水蛇一样诱人,皮肤白皙柔嫩,虽未见其真容,但必定是美女无疑。
此女子踏着扬琴之音,踮足而舞,魅惑十足,一双漆黑晶亮的大眼,在黑夜之中璀璨犹如宝石。我边欣赏她起舞,边用筷子敲击青花瓷盏,声音清脆悦耳,十分赏心悦目。想来今日,叶浮蓝有意要与季卿远一争高下,因而才特地安排了这么一位妖娆蛊惑的女子来抢夺渡娘的风头。
天下男子见惯了温柔如水的女子,乍一见这般妖媚噬骨的难免热血澎湃,果不其然,席间男子皆是陶醉神情,就连清商也抑制不住地拍起掌来,气得我径直将一壶酒水泼在了他那身价值不菲的宝蓝色云锦缎袍子上。
叫我奇怪的是季卿远却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小玥待在他身边,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我觉着她今夜一定会闯祸,她就像个孩子,好不容易被家长拉出来见世面,难免对什么都好奇。
果不其然,待那女子舞毕,小玥“嚯”地站起了身体,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壶的酒,也未跟季卿远招呼一声,就盈盈朝堂下飞了过来。我见她先是一脸不屑地望了那女子一眼,尔后大气说道:“哼,虽然我不喜欢渡娘,可凭心而论,渡娘跳的可比你好多了,你只晓得以美色诱人,殊不知舞蹈的真正境界却不在于此。”
小玥说的一本正经且大义凛然,好似她对舞蹈有多精通似的,我一听,直接笑岔气了。
那季卿远也没忍住,抿嘴笑了起来。
叶浮蓝怔了怔,出声问小玥:“那敢问一句,舞蹈的真正境界是什么?”
小玥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吐出一句话来:“当然是好看又好玩。”
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解说舞蹈的境界,足以可见小玥有多么别出心裁。
未央阁里的扬琴声已然停了,一直不动声色的清商却忽然取过玉箸,在那雕玉兰花的方桌上轻轻一敲击,他左足轻轻拍着地面,尔后便是一串轻灵好听的乐声,他朝小玥微微笑了笑,小玥会心,即刻脱去了鞋袜,在那楠木制的舞池上,淘气地跳起了一段众人从未见过的舞蹈,用“随心所欲”来形容她的舞姿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只不过,她足尖点地的声音与清商用玉簪敲出的乐声相迎合,别具一格,十分吸引人,小玥本就长的极美,再加上有舞蹈的底子,此舞蹈又编排的别出心裁,倒真应了她方才说的那句话:“好看且好玩。”
我施了点灵术,叫那纷纷扬扬的柳絮在小玥身边慢慢飞落着,好似那寒冬腊月的小雪,一点点落在小玥身上,她今晚穿着簇新的素白点翠的衫子,本就活泼可爱,笑容又格外甜美,好似一朵水仙花,以雪为瓣、以翠为心,一下子就迷倒了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季卿远,我远远瞅着,只觉他看小玥的眼神柔柔的一片,完全是暗恋的征兆。
小玥跳了一会子,觉着累了,便踮足飞至季卿远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一双手,也不管他是否恼怒,将他一直拉至舞池内,她的小手牵着他的大手,在她那清脆如银铃的笑声里,季卿远也放下了身段,难得温柔一回,随着小玥的步子,也与她一齐跳了起来,清商将拍子击的更加欢快,我亦取了玉箸,与他一起奏起一段音乐。
这首曲子,是我们才苍耳玩闹时时常唱的,唱的是一只小狐狸,爱上了人间的美男子,从此与之在人间长相厮守的故事,我想,此时此刻,小玥就是唱词里的小狐狸,她什么都不懂,只晓得好玩,只晓得笑,却不小心落入凡间,成了一个男子的妻子。
我轻轻唱起这首歌,不自主唱出了我的心声:
小狐微微,苍耳明珠。
在彼思亲,苍耳泪垂。
相望难见,苍耳难违。
想见相守,苍耳杏飞。
我想,小玥就是那只小狐微微,这样美又这样单纯,透明的像天山雪水一样,映着蓝天白云,好看的紧,试问,世间男子,谁能不动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