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艾米罗就把我推醒了。匆匆吃了几片干面包,我便带着他去见老师。
艾米罗今天穿了件紧身长衣,披着深蓝色的斗篷,腰挂佩剑,脚蹬马靴,看上去威风凛凛、英武不凡。
我心里忐忑不安,嘴上连声威吓,出了城,一路向北行去,不多时,便看到那座青翠的小山包。
枝干虬结的老银杏树下,有一个高大而清矍的身影,须髯似雪,眉发如银,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剑光之中,不是南松老师又是谁。
“老艾,你现在逃走还来得及。”我捅了捅艾米罗的腰。
虽说心里七上八下,不过,能把南松老师和艾米罗拉到一起打一架,确实是件很刺激、很过瘾的事儿。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艾米罗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手按剑柄,大步走上山包。
“老师早,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小艾叔叔,他是来找你比……咳咳!老艾你要死啊,你掐我脖子干啥!”
扭头看时,咦?艾米罗牛气烘烘的表情一扫而空,他的样子好奇怪,就好像……当年我还是“圣弓小银龙”大人的时候,那些商人看我的表情。
艾米罗走上山包时本已把佩剑擎在手上,现在却抛在了地下。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眼神中满是崇敬之意,甚至还有几丝惶恐。
“这位前辈,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您一定就是名动天下的南松老师了。”艾米罗一躬到地。
这个粗线条的家伙,啥时候也会这一套了。咦?他咋会认识南松老师?
“老朽风前残烛,何足言道,”南松老师微微颔首,眼中含笑,“阁下便是近来誉满帝都的‘名探之花’么?果然年少有为,气度非凡,前途不可限量。”
天啊,我没看错吧?艾米罗竟然脸红了!他嗫嚅着正要说些什么,我拽了拽他的斗篷,低声问询:“你怎么会认识我老师,他很有名吗?”
艾米罗惊愕的望着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南松老师是帝国第一高手,一代武尊!”
我险些晕过去。
“武尊”,这个头衔我不知道是干啥的,不过听上去就感觉很厉害;而“帝国第一高手”,这可绝对不是喊着玩的,帝国是大陆第一人口大国,有接近两千万国民,其中习过武的少说也有上百万,仅拿多瑙城来说,获得过阶位资格认证的武者就有七万多人。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没有登峰造极的道业,能够力压群雄,从百余万武者中鹤立鸡群,又怎能当的起“帝国第一高手”的金字招牌。
喔,听说帝国唯一的老剑圣几十年前便销声匿迹了,如今境内再无神阙圣者,南松老师想必是名A阶武者罢?
回想起我与老师初次见面时,我还人模狗样的跟他大谈剑术理论,嘲笑他的剑法不实用,哎,这里咋也没块豆腐,我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此时,南松老师与艾米罗正聊的不亦乐乎。
“……这孩子虽已错过习剑的最佳年龄段,但根基扎的甚牢,加之天赋极高,假以时日,必定有所成就,如此良材美质,岂可泯于荒野?作为他的长辈,汝责无旁贷……”
啊呃,他们谈的……难道是我?
“对对对,您说的甚是,怪我平时疏于管教了,”艾米罗脑袋点的像鸡啄米。晕,这家伙还真是冒充大尾巴狼,他是谁的长辈了?我用他管教啊!
“依老朽之间,莫如将他送至帝都军校。我观天下之局,近年来虽太平无事,少有纷争,但平静中孕育着巨大的风暴,数年内必有骤变。习成一身绝伦的技艺,进可从戎报国,退可护体防身。不知汝意下如何?”
“对对对,您说的太对了,我早有此意,我这就照着您的意思,马上送这小家伙上军校。”
啥?这么三言两语的,就把我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了?
要是在平时,我肯定会跳上艾米罗的肩膀,揪他的耳朵去。可这次可是南松老师的提议,只好另当别论了。
况且,除了上军校,确实也想不出更适合我的出路。
啊,我的“野孩子”生涯,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我心里正打着小鼓,南松老师忽然话锋一转,“若羽的事就这么决定罢。小老弟,你打算什么时候亮剑?”
“啥?”艾米罗显然有些犯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阁下此来,难道不是为了与老朽一较剑术么?”南松老师拂髯微笑,洞察世事的双眸炯炯闪亮。
艾米罗大窘,连脖子都涨红了,“我,我做梦都没想到教小若羽剑术的会是您,让您老人家见笑了。”
“老弟言重,不过‘名探之花’的剑法名扬帝都,老朽倒是有兴趣品评一番。不知老弟是否愿意演练一下剑技?”
艾米罗大喜过望,南松老师此言大有指点他之意,能由“帝国第一高手”亲自指点剑术,岂非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我呢?我的剑术可是老师手把手传授的,学的还是他自创的剑法,我的福气可比艾米罗要大多喽。
艾米罗捡起佩剑,向南松老师深施一礼,便在山头空地之上,施展起他最拿手的剑法绝艺。
剑芒吞吐,点点寒星纵横来去,剑缘之上,缭绕着浓浓的蓝色雾华,气流激荡,剑虹破空,剑风所及之处,不时有枝蔓树叶被切断,在空中纷纷扬扬,散落而下。
艾米罗亮出真本事,果然非同小可,这样充溢着斗气的剑法若是昨天比剑时使出来,我肯定连一招都挡不住。
“帝都习剑者虽众,但如这般在生死危机中磨练出的剑法,却也难得一见,”南松老师频频颔首,“单以剑技而论,汝在多瑙城可排在前三百名之内。”
艾米罗有这么强吗?我都有点忌妒了。既然这结论是从南松老师口中说出来,那自然是一言九鼎。
“晚辈献丑了,还请您老人家指教。”艾米罗收剑抱拳,恭恭敬敬又施了一礼。
“汝之剑法虽然出众,但其精义过于霸道凌厉,一往无前而未留余地,未免破绽稍多,若不能伤敌,必为敌所伤。”南松老师取剑随手挥洒,施展的正是艾米罗剑招中的得意之作,“这几剑之中,小腹、腋下、腰部空门大开,不可不察。”
“您说的我也知道,”艾米罗搔着头皮,露出为难之色,“可要是着手掩盖破绽,剑招也就不成样子了,为了克敌制胜,就顾不上这么多……”
南松老师摇了摇头,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再度施展出艾米罗的一记招式,连我都看得出,这一剑虽然威猛凶悍,但左肋下空门大开。
与艾米罗演练此招时稍有不同,南松老师发剑之前,剑尖在左肋前方有一个细微的盘旋动作。
“速速出剑,攻破此招!”南松老师喝道。
艾米罗慌忙踏前一步,长剑挥出,刺向南松老师左肋,剑刃呼啸而去,在肋前不到半呎之处,忽然凝滞住了,似乎被什么柔韧的东西阻住。
我赶忙运转起灵目,只见剑尖所抵的空际,一个圆盘状的涡流在缓缓旋动,其间遍布着千丝万缕斗气。换句话说,挡住剑尖的这个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是以斗气为脉络,由气流编织成的涡旋!
艾米罗弃剑于地,目光空洞,神色茫然。
“此乃剑气残像,虽与A阶武者的斗气铠化有相通之处,但原理和变化要简单的多,以汝之修为,终有一天能够领悟。”南松老师走上前,拍了拍艾米罗的肩膀,眼中大有勉励之意。
艾米罗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活像个呆头鹅,但眸子中充满了狂喜。
这也难怪,他一直以来没有名师指点,凭借天资和机缘,误打误撞晋级B阶。但B阶之后,武道的层次有了很大的不同,就仿佛身处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原,不知出路在何方。艾米罗平时在家没少长吁短叹过,除了拚命积攒斗气,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提升武技了。
南松老师的点拨,无疑在他眼前开启了一扇窗,使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或许在短时间内,他无法理解和领悟“剑气残像”,但自此刻起,他毕竟有了努力的方向,这会让他少走许多的弯路。
我由衷的为艾米罗高兴,同时,心中又为自己忐忑不安。
即将进入的帝都平民军校,迎接我的会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