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假面后的陌生人
艾米罗并没有逃进豁口，恰恰相反，他从墙根处跳了出来，就地一滚，避开隆隆滚来的圆石，向石壁下方跑去。
虽然之前纽崔莱在石壁下放置了另一块光石，以方便老贼的爆破工作。但此时砂尘弥漫，灰烟飞扬，慌乱之中什么都看不清。艾米罗蹲下身子，在地上一阵乱摸，抓住了半埋在碎石堆里的老贼的一条腿，用力将他拖了出来。
仔细看时，老贼只是摔得背过气去，他也是老而成精，选择的位置极为巧妙，恰好躲开了爆炸的波及。除了几处擦痕，身上并无大碍。
艾米罗又捏鼻子又掐脸，几下就把老贼弄醒了。
还没等老贼回过神来，艾米罗象拖死狗一样，拽着他的脚踝就向岩墙处跑去，老贼被地上的石块咯的哇哇乱叫、又吵又闹，艾米罗浑然不顾。
诡异的墨绿光影铺天盖地而来，向两人当头压下，代言死亡的冥渊巨蛇已然临近身边，这短短十几步距离如永恒般漫长，艾米罗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头，生怕回望之后，会在巨蛇无尽的威压下丧失了求生的勇气。
他心中惊惶，视线又被烟尘阻隔，直到跑至近前，才看清了岩墙处的情形。他难以相信的揉了揉眼睛，抓着老贼脚踝的手无力的松开，心中浮起深深的绝望。
不知为何，沟槽边缘处的两块长石竟没起作用，滚落的圆石直接卡入地面上的沟槽，将岩墙上的豁口堵的严严实实。
穿过豁口抵达岩墙对面的纽崔莱、露露和日耳曼三人，无疑暂时摆脱了幕天席蛇的追捕。但对于艾米罗和老贼而言，逃生之门却彻底关闭，两人已是穷途末路、生死一线！
面前的黑色岩墙荡漾起一层涟漪，如同宁静的湖面被狂风卷起波涛，那是一层墨绿色的波涛，从岩墙顶部倒悬而下，波光中夹杂着闪闪发光的白色斑纹，那些是无数巨大的骨质鳞片，散发出犹如金属般的骇人光泽！
下一刻，平整的墙面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扭曲着、蠕动着，缓缓向外凸出，最终探出了墙体表面！
硕大无朋的蛇颅高高昂起，水潭般的眼瞳凝成森冷的幽光，狭长的蛇吻慢慢张开，如同一道无底的裂隙，边缘处鲜红一片，怵目惊心，那是一层凝固的人血。
在这样可怕的巨大生物面前，挣扎与抵抗无疑都是徒劳的，艾米罗看看手里玩具一般的飞刀，不禁摇头苦笑，只凭这个小东西，如何能够抵御冥渊巨蛇那近乎无限的力量！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场景，那是记忆之河泛起的浪花，是自己一路行来，最深刻而珍贵的记忆残片。
结束了，看来只能走到这里了……别了雅丝！别了若羽！别了……露露！
他翻过手腕，将飞刀对准自己的心口！
“啪”！一块石头飞过来，撞在他的手腕上，艾米罗一惊，即将刺入胸膛的飞刀叮当落在脚下。
石头是从石壁的方向飞过来的，艾米罗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石壁上赫然挂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头颅，看形貌竟是老贼！
他打了个寒噤，定睛再看，才发现刚才那块大圆石炸落之后，石壁上露出一道窄缝，老贼不知何时爬了上去，身子躲在石缝里，只把脑袋伸了出来。
“你小子还没给我发薪水就想死啊，没那么便宜！”老贼扯着嗓子连声大骂，“混账东西，还不快点滚过来！”
艾米罗难得像这次这么听话，身形迅疾的向地面一扑，就地几个翻滚，堪堪避过了巨蛇势若雷霆的捕击。他纵身跳起，几个纵跃，双手已经摸到了石壁。
背后的寒风席卷而来，凌厉无匹，连皮甲都被这利刃般的劲风刺破了几处，艾米罗在石壁上连摸几下，急切间找不到可抓的东西，不由心急如焚，却见上面的老贼双手连挥，身后遂即响起一连串的爆炸。
背后的寒风顿时减弱，艾米罗心神稍定，看准石壁上凹凸不平之处，几下便爬了上去。
老贼扔的是点燃了的霹雳丸，趁着巨蛇的注意力被火光和巨响吸引，他生拉硬拽之下，总算把艾米罗扯进了石缝。
石缝的入口处极为狭窄，里面却逐渐开阔起来，曲曲弯弯的，似乎有着很深的空间。料想幕天席蛇不会善罢甘休，两人不敢稍待，老贼在前，艾米罗在后，四肢着地手足并用，狼狈不堪的向石缝深处爬去。
爬了没多远，身后传来一声地动山摇般的巨响，四面八方剧烈的晃动，碎石纷落如雨，险些把两人活埋。想必是巨蛇失去了到口的美食，又无法从这样狭小的缝隙中钻入，怒发如狂之下，猛烈撞击着石壁。
老贼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蹿了出去，较之两条腿跑路似乎还快上一线，让艾米罗大为叹服。身后闷雷般的巨响不断传来，若不是两人四肢着地，在这样剧烈的抖颤之下，十有八九会立脚不住，滚作一团。
顾不上手掌与膝盖被尖利的碎石划伤，两人一边玩命的往前爬，一边没口子的向九天九地各位神明、圣域三王者以及四大魔导法王祈祷，恳请他们保佑这条地缝，千万不要在此时发生塌陷。就这样昏头昏脑的爬啊爬，也不知爬出多远，身后的巨响渐渐平息了，周围终于恢复了平静。
“我说贼老，咱能歇会儿不？”艾米罗爬的上气不接下气，“照这么下去，没等蛇来吃咱，先被累死了。”
“你你你确定？那个大家伙真真真的没追上来？”老贼惊魂未定。
“那不废话嘛，你瞧瞧这后面……哇啊！”艾米罗很随意的回头一瞅，背后竟跟着一张血盆大口，一张孤悬于石缝中的巨大血口！
“******，怎么又撞见这鬼东西了！”想起西诺镇墓室中那位古兰庶拓变异的尸体，艾米罗寒毛倒竖，他大叫着向前一扑，恰好扑在老贼身上。
在两人叠加的体重强烈挤压之下，身下的石面没有任何预兆的陷了下去，“哗啦”，两个人手足挣动着，夹裹在一片碎石中向下坠落。
……
艾米罗昏头昏脑的站起身，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己置身于一处天然的岩洞里，地面上堆积着大小不一的碎石，想必都是从上面落下来的。老贼蜷缩在一旁吭哧吭哧地揉着腰，看样子也没啥大问题。
仰头向上瞧，离地两仞多高的地方有个大窟窿，他警惕的查找了一番，丝毫没有看到那张血口的影踪，内心稍安，这才打量起身遭的环境。
这是一处下窄上宽的漏斗状的岩洞，周围的岩层里蕴含着大量类似云母、水晶一般的透明晶石，晶光闪烁，熠熠生辉。置身于此，仿佛处身于星河的怀抱。
“我说刚才在石缝里咋能看见东西，原来是这底下透了光亮上去，”艾米罗不厌其烦的在岩洞里来来回回搜索了几遍，最终确认无论巨大血口还是红色小肉虫都没进到这里来，他长出一口气，扭扭胯伸伸腰，活动着筋骨，“呼，可把我给憋坏了，贼老，我就纳闷了，你四条腿跑路咋能那么快……贼老？贼老！”
老贼呆呆的蹲在岩洞的角落里，一声不吭，艾米罗察觉有异，赶忙冲过去一把拉住他。
“哈哈哈哈！”老贼突如其来的几声大笑，把艾米罗吓得一哆嗦，正不明所以，老贼转过头，脸上充满了狂喜，他大笑着死命拍了几下艾米罗的肩膀，又与他热烈握手。
“贼、贼老，你别这么吓人好不好。”艾米罗用手背贴了贴老贼的额头，“不烫哦，没发烧。不会是中邪了吧？我说贼老……”
“哈哈哈，小艾啊，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小子这次撞大运了！”老贼手舞足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看看这是什么！”
艾米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岩洞的角落里有一个浅浅的石坑，石色细腻温润，光泽如脂，乍看上去，颇像一个白玉盆摆放在那里。
石坑的底部是薄薄的一层清水，此时周围一片宁静，清水却泛起细密的波纹，掩映着岩壁上闪烁的星光，如散珠碎玉般晶莹美丽。
“你说的是这个吗？好像用来漱口都不太够。”艾米罗一脸疑惑。
“傻小子，这可是举世罕逢的瓯乳石髓！他娘的，我老人家当年咋就没去练武，便宜你小子了！”老贼罕见的爆了句粗口。
“瓯乳石髓？没听说过，这玩意能干啥用？”艾米罗摸了摸鼻子。
“你把斗气运到手上，然后把手放进里面。”老贼不直接作答，故意卖关子。
艾米罗犹豫了一下，长吸一口气，体内斗气全力运转，渐渐凝聚于右手。他的修为还远远没到斗气化形的地步，手掌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较平常略有些发白。他又看了一眼老贼，老贼冲他鼓励的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殷切期盼的目光。
艾米罗不再犹豫，将右掌平放进石坑之中。
那层浅浅的清水如有灵性般顺着他的指缝向上蔓延，流上了手背、手腕，很快将整只右手裹入其中，在外层形成一张极薄的水膜。
下一刻，水膜忽然消失了。
所有的清水都渗入了艾米罗的右手手掌，一股沁入心脾的清凉感自掌心传来，顺着手臂的脉络向上游走，涌入四肢百骸，艾米罗只觉神清气爽、遍体通泰，说不出的舒服。
清水消失之后，干涸的石坑里，如白玉般温润的光泽迅速黯淡下去，犹如脱去水分的树皮，样子甚是怪异。
艾米罗冲老贼眨巴了几下眼睛，正待追问，两人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古怪，他们同时听到了某种声音，仿佛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的讲话。
愣了几秒钟，老贼首先反应过来，他躬下身子，拨开满地的碎石，一层晶莹透亮的岩层出现在眼前。
透过这层如水晶般透明的地面，依稀可以看到，下面是另一个洞穴，面积要大出数十倍以上。
由于角度原因，艾米罗只能看到下面洞穴极其有限的一部分，只见一堆堆未明生物的骨骸按照某种奇特的规律，在地面上围绕成一个星芒的图案，其间有着繁杂难明的蓝色线条。
他正待细看，几个人影忽然进入视野当中，前面两个高大的身影走在一起，一个娇小的影子跟在后面，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是纽崔莱三人却又是谁！
“兄弟们，我在这里！”艾米罗兴奋异常，他敲打着地面，大喊大叫，底下的三人却恍若不闻。
这处岩洞空间里，不知有着怎样奇特的结构，艾米罗的声音传不下去，下面三人的话语却能传上来，如同耳语般清晰。
“这次如果有命回去，老子第一个退休，这一行真他娘不是人干的！老艾，贼老，还有雒尔，都多好的人，唉，可惜呀！”说话的是日耳曼，他唉声叹气的发着感慨。
隐约的抽泣声响起，在耳边环绕回荡，那是露露，她哭得那样悲伤，艾米罗默默地听着，心中五味陈杂，感动中又夹杂着几丝甜蜜。
纽崔莱却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言。
“老崔，这好像是最后一个洞了，你瞧，地下这些骨头堆好像有点鬼门道。”日耳曼发现了围成星芒图案的骨堆。
纽崔莱急忙走过去，俯身检视了一番，又围着骨堆转了一圈，忽然长声大笑，“赞美大神帕波斯，这是上古魔动传送阵啊！天佑我邦，天佑我邦！”
他的笑声里带着强烈的喜悦，与他交往这么久，艾米罗还是第一次见他有如此忘情的举动。
被纽崔莱的话语所感染，日耳曼也兴奋起来，“嘿，你的意思是咱们有救了，从这儿直接就能出去吗？不用回头跟那条挨千刀的杂种蛇玩捉迷藏啦？”
“你看那边，”纽崔莱笑声连绵不绝，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他抬起手，指向艾米罗视野之外的一处地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冥魔的宝物了！”
“啊哈！”日耳曼跳了起来，“我们赶快拿了宝物，然后通过这个传送阵出去！”
“不不不，那可不行，”纽崔莱依旧在笑，但艾米罗隐隐觉察，他的笑声后面似乎隐藏着什么，“纠正你的一点错误，”他的声音变得无比轻柔，语调很是奇怪，“拿了宝物离开这里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什么？”日耳曼似乎没有听清楚，他愕然转过头。
一道红色的闪电凌空乍现，在他的颈间一掠而过，日耳曼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后背！他的头颅高高的飞了起来，重重砸落地面，他的脸上带着愕然的神情，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笑意。
失去了头颅的躯体仍旧静立着，从颈口处溅出一道长长的血箭，宛如喷涌的红色泉水。
纽崔莱依旧在笑，笑得那样欢畅、那样愉悦，他用衣角细细擦去沾在赤芒虹闪上的一滴鲜血。
“咚！”日耳曼的无头尸身向后一歪，颓然倒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几乎是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变故已然发生、已然结束。艾米罗眼睁睁望着这一切，震惊的无以复加。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露露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惊恐的尖叫着，拼命向后退去。
“我再重复一遍，本人乃多瑙帝国玄府枢阁成员，编号三十五，”纽崔莱的笑容如春日阳光般灿烂，在那笑容的背后，却有着恶魔般的邪恶。他潇洒的挥动着寒气森森的短剑，步步逼近，“说来有些惭愧，其实我并非一个合格的枢阁密卫，因为我只效忠于巴比伦帝国玛格丽特公主殿下！”
露露不停的后退，她的娇躯忽然一僵，后面已是石壁，退无可退！
“我的美人，自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被你的眼睛迷住了，你的双瞳如此明亮，仿佛夜空中的晨星，是那样迷人！这是我发自肺腑的赞美，美丽的人儿，请你莫要把这当做恭维之词。”纽崔莱细声细气，温言细语，似乎生怕露露受到惊吓。
艾米罗内心感到深深的恐惧，他原本以为很了解这个人了，然而此刻，他终于发现，自己认识的不过只是一张假面，在假面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影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难以想象，一个人，竟会如此隐忍、如此邪恶、如此可怕！
纽崔莱极有风度的行了一个礼，充满怜爱的凝望着露露，“我的美人，你放心，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割开你的眼眶，抽出你的眉骨，剥掉你的眼皮，然后挖出那双美丽的瞳子。或许你还不知道，我能够调制一种药水，无论眼瞳、脑髓还是内脏浸泡在里面，都会保持原貌，经年不朽。我发誓，我会用心爱惜你的眼睛，把它当作一件珍贵的藏品……”他的语调中饱含着柔情蜜意，仿佛情人之间在轻怜蜜爱，但内容却如此邪恶，听来让人不寒而栗。
他温和的笑着，缓缓扬起了短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