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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有梦前程何故死 无求后世为谁生

叶飘零定定神,缓缓起身,跟着向天飞等来到有所不为练武中心,不多时期中测试已经开始,各人分组,各派代表上台,讲述近日中华武林诸般时事,并用段小平理论评述,随后由诸同窗向组员提问。轮到天下第一宿舍成员附带黄蓉儿、小包两个少女上台演讲已毕,祥国师太大为惊异,说道:“天飞、飘零,往日授艺之时,你五人高谈阔论,不仅活跃之极,而且词锋尖锐,论证大胆,常有不拘一格的创新之处。如何到得这期中测试上,本该真刀真枪干一场的时候,你们竟似谁也不曾精心准备,所谈时事全无亲自考察之处,莫不是临时自各家邸报参考而来,本座可大为失望了。”

叶飘零等听得祥国师太语气中颇有怒意,稍觉不安。期中测试由以往的师长出题弟子答改为这种自由论述的形式,本是他们提议,祥国师太欣然应允,已经违背中华武林授艺法与少林门规,但没料到叶飘零等她最寄予希望能有真知灼见的弟子却真正未把这段小平理论期中测试放在心上,心下如何不怒?指着叶飘零问道:“你所有武艺尽皆自学,不肯随堂,对这段小平理论却另眼相看,一节课也不曾缺过,个中原由,到底何在?”

叶飘零道:“弟子之所以来此,全因为师父识得我在先,一旦不来,师父立知,岂有对此课另眼相看之意?飘零所想,无一不可对人言之,前已屡告师父,何劳再问?”祥国师太道:“你若不愿来此,不来便是,日后我不点你名,又有何妨?这学期你每周皆至,莫非还能认真听讲?”叶飘零道:“弟子虽不敢不来,所有武德修养课上,所做的事情左右不过是给我姐妹写信,要不就是写些江湖侠传,从未听过师父教诲,师父恕罪。”

祥国师太听他仍是如此直言无忌,微微笑道:“从来武德修养课上,绝大多数人倒都是上甲课做乙事,却也只有你丝毫不文过饰非,足见坦诚。下一组上来吧!”叶飘零等躬身退下,听着下一组发言,这时他们终于也认真了一次,尤其叶强上台时,更侧耳倾听,预备大问一场。

前后一个时辰,测试已毕。众人自散,叶飘零收到昔日慕容附庄一干同窗好友的纷纷来讯,说是暑假要来北京,往东方神教学习T机关G暗器,准备出国,让叶飘零帮着报班,其中有易定军、伍扬名、韩叶彬、曾少华、许盈盈、秦小奕、魏安屏、耿长心、简明、梅丽萍等知交好友,又相互介绍,都托叶飘零帮忙。幸得他勤于收徒授艺,今年积蓄颇丰,报班虽多,仍能帮这些同窗先把报名费垫上。

随后少林生活一如既往,只是叶飘零见往日和自己言笑无忌的一干红颜知己,如今一个个劳燕分飞,各自寻到了意中之人,缔造浪漫,共作双fei,但他既已习惯,也渐把昔日伤悲,沉入心灵深处,不再提起,连窗台上慕容秋水去年所送的那盆仙人球,也渐渐枯萎了。自后或于练武场上和邵伟、向天飞一道切磋武学,或独自泡在藏经阁中翻阅经典,常有疲累犯困之时,便坐于藏经阁外、闻亭之旁的大石上,望月观星,抓水练气。身旁多有同门男女出双入对,来来往往,他也见惯了,尽数避开,只把住大石不让。至于对岸的西少林练武场上,常有一对情人来到,男子站着抱住女子的腰,让她坐在护栏上作着仰卧起坐,每当女子直起身子,两人便亲上一亲,所发呢喃之声,深夜之时,能传数里,却也扰不了叶飘零心神。当水木清华的莲花盛开的时候,就再也不见那对男女来过了,是仰卧起坐的游戏已经结束,还是痴男怨女的感情已经中断,谁又能分得清楚?

如此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瞬之间,已是期末,叶飘零潜心练武,除了和湘江水仙、白如霜书信不断,他已甚少与昔日同窗联络,就连嵩山派也未曾去了,料来花絮飞既对慕容秋水倾心已极,自不会让慕容秋水出现什么让自己担心的事。期末诸般比武测试已毕,叶飘零的武学报告排名已由上学期全系倒数第二一跃而居第四,教掌班师父****、明浩咋舌不已,他们昔年在大成班时,都是循规蹈矩之人,怎知叶飘零的武学报告如何能在短期内飙升飙降?

暑假已到,却有叶强前来传话,说是祥国师太有请。叶飘零便来到师太办事的授功厅中,有祥国师太对他叹息说道:“飘零啊,你生性聪明,才华在同龄人中也是出类拔萃,可惜的便是太过直爽,不知避忌,遇上我倒也罢了,日后毕业之后,行走江湖之时,可千万小心在意!”

叶飘零躬身道:“师父容禀:弟子狂妄,多承师父宽容,感谢不忘。弟子一生,受江湖恩德可谓深也,想弟子出身农家,昔非慕容附庄大力资助,又得湖南武协屡加眷顾……”说到慕容附庄,他把双手往上一拱,虔诚之极,不敢有丝毫不敬,听他继续说道:“弟子此时便在田间劳作,不知村外世界之大,岂能先与大江南北英杰少年共斗刀法,后得踏入少林,啸傲风月,不为食宿生忧,不为生计犯愁?中华武协于弟子实有提携之恩,再生之德,今为政弊病虽多,然纵天下人皆能直斥其非,唯弟子不能也。只是弟子闯荡江湖,屡见不平之事,却又如何忍得住缄默不言,任凭千千万万贫农生在武林最底层,深受剥削而不自知!”

祥国师太闻得,不觉动容道:“飘零,你这句‘天下人皆可直斥其非,唯你不能’可让本座着实感动,但是当今武林正值励精图治之际,一切以稳定以为要务,其余种种,不过末节,你若能参透世俗人情,悟得红尘常理,那时才能真正走向成熟。我听叶强说你武学悟性奇高,那就更不该辜负父母生你一个好脑瓜,若真是心念苍生,何不勤修武艺,苦练功夫,发扬中华武学,终有一日能兼济天下的。”

叶飘零心下回味,许久方才一叹,道:“世事艰难,人情日淡,飘零无能,虽有爱民之心,何无济世之力!”祥国师太道:“你已身入少林,只需努力用功,何愁实现不了你的个人价值和武林价值?小小年纪,正是大有可为之际,何须轻言哀叹,不知发奋图强?”叶飘零苦笑道:“嘿嘿,叶某人一生欠江湖恩情实在太多,又岂是念念不忘个人价值之辈?弟子曾经立志,要让中华武林九万万农民永生永世脱离苦海,只可惜这个目标太过遥远崇高,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便终我一世,也无济于事。”

祥国师太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虽在武林,不易文人气质,难脱书生性情,自是深有悲天悯人之心,但总得拿出行动来。若是一味只知不入俗流,孤高傲世,到头来你虚度青春,空自老去,而天下人仍一般的如你所说那般受苦,不平事仍一般的如你所说那般常在,于人于己,又有何益?”

叶飘零默然,好半晌才说道:“个人起点不同,欲使公平满世间,本就是不可能之事,虽举世之人共同努力也不能实现,何况我一己之能?虽尽心竭力,纵然把我个人武艺练得通天彻地,那又何益之有?”祥国师太说道:“你都没去做过,单凭臆想,又怎知能与不能?武功高强,当然能够改造武林,又何言无用?”

叶飘零一时又是无言以对,他虽能言善辩,却知自己为儿女私情所伤,放荡多年,根本不曾努力,却一谓怨天尤人,说起来本就是自己不是,祥国师太没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已是难能,更何况查根究底的话,自己又当真有什么大不幸么?这位师长不念旧恶,如此语重心长的指点教诲,生怕他荒废青春,所言句句正理,可自己心性已懒,今日纵然听得进去,日后又真能做到自强不息,再不狂逞意气么?

又听祥国师太问道:“飘零,你有异才,可曾想过出国深造?”叶飘零道:“以前高级班时倒曾想过的,只是自进大成班来,眼见出国成风,许多人一去不复返,心下却渐渐生了反感。而且出国须学T机关G暗器,都是些死记硬背,毫无实用的玩意,只被东方神教用来大发横财,飘零早发誓不学,如今更日益深恨美日番邦,便算美利坚来请,弟子也不走出国这条不归路了。”

祥国师太摇头道:“如今中华武学衰微,高精尖武艺都在国外,且国外的学武环境条件,与国内相比都不可同日而语,你若只在中华,终是难臻国际一流之境。飘零你听我说,出国只是手段,学艺方是真谛,依你这般人才,若不出国,诚为可惜。古往今来成大事者,有谁能率性而行的?你何不忍耐一把,出国留洋,学成真正的高等绝艺,这对你的理想实有莫大帮助。若是经济问题使你不能出国,我虽不富裕,也可倾囊而助。”

叶飘零昂然道:“弟子一意只是自学,国外武学条件再好,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祥国师太欲待再劝,忽然敲门声响,祥国师太唤进,却是向天飞,说道:“师父见召,有何吩咐?”祥国师太让他坐下,拿出一叠书稿来,说道:“天飞,你这篇文章我已看完,今天想请你来讨论一下。飘零,你也看看。”把书稿交给叶飘零。

叶飘零倒不知向天飞竟会暗中向祥国师太上书,颇为惊异,接了过来,原来向天飞在文中针对当今武林贪官遍地之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反腐倡廉必须采用非常手段,建议中华武协开设举报箱,让百姓匿名举报各地所见贪官,得其名姓后不必调查,只需就地处决,立杀无赦,如此铁碗立威,方能起到震慑人心,使贪官污吏不敢妄为的作用。文章结尾说道:“弟子认为若不如此,反腐倡廉不过是一句空话。当今武林提倡什么********,真不过是那一群人渣使自己敛财合法化的又一件漂亮衣裳罢了,想他们贪污起来,动辄上亿,***无穷,但官员俸禄再提又能提高多少呢?这等抱薪救火之举,真的便填得满那般贪得无厌的狮子大口么?”

叶飘零边看边想,祥国师太已经说道:“天飞,你这个想法是好的,可只怕在当今武林之中,却是无法实施的。”向天飞道:“只要百姓向中华武协提出这个想法,他若不敢照行,便是心虚,天下人悠悠之口,岂容悖逆?”

祥国师太道:“方今天下,群雄并起,外侮仇寇,虎视眈眈,武艺竞争,未尝有一日而绝,中华泱泱大国,举世瞩目,倘有半点失误,外国必然立即趁虚而入,因此稳定为第一要务。若照你这般做法,神州武林必然大乱,中华尚未清除内患,恐怕便先得覆灭于番邦外国之手了。更何况当今中华武协官员当真洁身自好,丝毫不曾贪污的,嘿嘿,恐怕也没几个,他又怎能如你所愿,作茧自缚呢?”

叶飘零听到这里,插嘴道:“据民间小道消息说,五年前段小平临崩,曾对成海成说道:‘中华不反腐,国家必亡,若反腐,中华武协必亡。’这句话是真是假,已难定论,但足以知民间恐怕的确已认为中华武协中没有清官了。向大哥,若依你的想法,难道要把中华武协人员通通杀光不成?”向天飞道:“如此陋物,本该尽弃,要扭转武林普遍风气,本来就应该牺牲一些。”

叶飘零道:“你是说只要百姓举报,不管他是否贪官,一律诛杀么?如此不加约束,恐怕最后导致大家互相打击报复,甚至被一小撮人利用当作清除异己的工具,必然弄得人心惶惶,政局大乱。这种手段太过激进,向大哥,我赞同师父所言,这次不能支持你的。”向天飞没想到叶飘零竟会与他产生分歧,昂然说道:“叶兄弟,你错了,不管打击报复也好,清除异己也好,这个举报都是针对武协官员的,牵扯不到百姓身上。就算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武协官员全部死光,新继任的官员有了前车之鉴,再也不敢贪污腐败了。政局乱而复清,虽然激进,却极有效。何况这种权宜之计也不必执行到底,到得一半,已能警醒震慑人心,便可停止了。”

祥国师太插言道:“天飞,首先你这个设想能交给谁执行?谁会替你执行?另外,一旦执行起来,真能说停就停吗?难道你忘了三十年前‘割胡人尾巴’运动,龙海龙本欲削弱精英,还权于民,以监督武协官员,于是鼓励群众起来造反,大肆批斗,到头来会长虽是威望盖世,大略雄才,最后也控制不住局面,终致酿成十年浩劫!你所设想的行动,打击面不逊于‘割胡人尾巴’,随意性却犹有过之,理想主义色彩还是太浓厚了些。飘零,你说是么?”

叶飘零点头道:“而且任意杀戮,不知要累及多少无辜,我也认为向大哥的设想只能造成动荡,决计达不到震慑人心的效果,说不准还助长了真正手握实权的那部分贪官的气焰。”

向天飞哼道:“这种不正之风在神州大地已经根深蒂固,若不快刀斩乱麻,重手施刑典,决不可能真正解决。事关大局,纵然牺牲一二无辜之人,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中华武协总理事段正直上台前信誓旦旦说贪官污吏,一个也不能放过,也的确曾经雷厉风行的整顿过,但龙会长不断劝诫他说:‘正直啊,中华武林需要的是稳定。’到头来他也不过斩了金山帮两个副帮主,便再也无法查究下去了。倒是关于我这个设想,只要中华武协公告天下,让百姓裁决,事事坦白,没有执行不下去的可能。”叶飘零首次与向天飞在观点上产生重大分歧,一时默默无言,不再说下去了。

祥国师太一笑道:“天飞,你思想活跃,屡有创见,最后测试我给了你90分,但是飘零这个,我虽给了你88,只恐别人不服,不如再减个两三分,想先问问你同意么?”叶飘零心知他屡屡当着师长同窗宣称他终日只想逃课,自称次次都在上甲课做乙事,祥国师太容他及格通过,已是万分仁慈,何况分数尚在八十有余,当下笑道:“飘零哪敢当得如此高分,师父自行裁决便是。”祥国师太一笑,将叶飘零分数重新改过。这段小平理论在少林大成班毕业武学总评定中占三个权重,减了三分后,叶飘零这个学期的武学报告总成绩也相应下降了两个名次。

当下叶飘零告退,祥国师太又叮嘱他一定要争取出国,有什么困难尽管找她云云。叶飘零拜谢了,和向天飞一道出门,却问他道:“向大哥,你怎会如此有闲情讽喻时政,竟暗里给祥国师父上书?”向天飞哈哈笑道:“我不早就说过,我进少林,一不是学什么毫无寸用的武学报告总结,也不是学什么闯荡江湖必需的做人原则,不过要拿少林当跳板,使我将来在江湖上混得更好。分数对我十分重要,自然能加分的手段,管他求蒙拐骗,我都要拿出来!”

叶飘零笑道:“你下来后总考虑得那么现实的。可是我们与叶强他们争论的时候,你却又不好好表现,总忍不住屡背门规,把中华武协骂个狗血淋头,言辞之间,似乎非推翻他不可。我看要不是祥国师父包容啊,我俩这个罪行也足以身入牢笼了。”当下两人一齐返回。天下第一宿舍每夜卧谈会上,五人之间虽是争论不绝,但这两人却向来同气连声,今日陡然出现观念冲突,自然一路上也争得面红耳赤,回到青龙偃月居,邵伟、卜正、单和也加了进来,大吵一场,这才出去聚餐。

这日已是六月二十日,少林刀战科系进修四个班级共一百一十八名弟子一齐往燕山参加刀法实战训练,个人亲身观看燕山派如何新创“驻马刀”,并提出修订见解。原来叶飘零眼见往日红粉知音无数,如今长大,都已与人成双成对,独有自己为人形销骨立、多经忧患之后,依旧孤身一人,因此不欲再沉迷往事之间不能自拔,他那心中却又开始异想天开:“黄帮主、小包、飞燕姊等等,哪个不是好女孩?慕容附庄中诸人与我固然缘深情切,但大成班走到一起,又何尝不是缘分?我为啥一定要对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念念不忘,以致害人害己呢?”

他既存此想,每当他看到黄蓉儿、小包、薛飞燕以及其他姑娘之时,心中便总万分诚恳的想着:“我愿意为你出生入死,不避艰难,纵然付出我一生,那也在所不惜。”他认定自己心中这么想,眼中便自然而然会射出温柔和蔼的光芒,那一班姑娘才能对他似慕容附庄中的红颜知己一般感到亲近。不数日,那干姑娘果然觉得他眼光特异,都知他是多情善感之人,以为他又受了什么伤害,平日里往往对他十分容让些,经常软语宽慰,让他注意心情什么的。叶飘零还以为真是他异想天开的法子有效,因此便注意心下愈加诚恳。

如此数日,刀法实战训练本是叶飘零的专长,自是难不倒他,数日无事,只和天下第一宿舍成员并薛飞燕、黄蓉儿、小包一干人登山越野,四处游玩。这燕山偏远,一日数人既然来到市集,也就不急着回去,各去购买些用品玩物。叶飘零只想找些租书摊借几本书回去打发时光,可惜寻觅千番,终是不见,却瞥到一个报摊,想起邸报之中,许多新闻可以当作笑话来看,于是嘴露微笑,便将各种邸报都买了一份,厚厚一叠夹在腋下。那报摊从未见过这种大主顾,心下称奇不已,暗想:“这个世上真有报痴,要人人都像他这样,老子可早就发大财了。”

当日回返,到得临时住所中,楼道上一个黄衫少年闲极无聊,又在徘徊来去,时而大叫道:“天下男人,就是贱啊!”叶飘零知道他是隔壁班上的徐仴盛,在青龙偃月居时经常和程誉一起在楼道上粗口骂人的,与他打过招呼,自回房去了。这临时住所房间数不够,因此每班都只分到两个房间,正好男女分开来住。这还是他们刀战科系女子较多,要换了什么易筋经科系之类的,恐怕全系女子也只有一个房间。

叶飘零进来之时,一干同窗又都聚集,男女搭配每四人一组,分坐两对,正在推牌九、掷骰子,却是第二任掌班师兄徐皓号召全班举行一次赌博杯赛,因见叶飘零终日混迹花丛中,众姑娘都唤他小叶子而不称其名,索性懒得取名,直接把这赌赛唤作“叶子杯豪赌”。但叶飘零不会赌博,只能充作看客。这时见众同窗赌性正浓,当下自行躺到上铺,浏览那叠邸报,专拣些八卦新闻来看,每张邸报翻过,随手便往床下一扔,众同窗便在他身下大呼小叫,闹作一团。叶飘零却看到许多邸报上都登载了华山弟子怀疑享玉帮藏污纳垢,大闹太白山的新闻,说是华山弟子毫无证据,根本不能查实,只得无功而返,尚因违反门规,人人受惩,末尾又分析了一番当今大成班的教育,说是只重授艺,不重弟子道德培养、心理训练,以致众弟子轻率浮躁,容易冒失冲动云云。叶飘零不自禁惋然叹息,暗想:“我等学艺子弟,当真不是这一家帮会的对手。被享玉帮这么趁机炒作,它倒名头更盛,人人都知道在他那**安全,生意只怕反而更好了。”

不觉豪赌胜负已见分晓,夺冠者乃是向天飞、小包这对庄家,向徐皓说道:“这个夺冠难道可以没有奖品么?”徐皓环顾房中,拾起一个暖壶,说道:“那是应该的,这便是奖杯,正该冠军享用。”当下递了过去。向天飞、小包两人大笑,将暖壶接过,各执一端,对着暖壶伸嘴亲了上去。早有卜正挥丹青之笔,把两人受奖形状画了下来。

众人一齐哄笑,看卜正所画栩栩如生,都大赞不已,叶飘零也在上铺伸头来看。却有阿毛输得狠了,看到叶飘零从上方把头伸下,便大叫道:“飘零,这实战训练武学报告马上便要交了,你还不写,却在这里不务正业,到时让我们去抄谁的!”伸手把床上那厚厚一叠邸报一扒,空中顿时纸片飞扬。叶飘零本来一直在笑,忽然瞥见空中飞过一张邸报,招展处,一个熟悉的头像闪入眼帘。叶飘零一惊,伸手探出,抓水气功使出,轻风倒卷,把那张邸报抓到手中,乃是《广州武林日报》,转载《北京武林晨报》一条新闻:“名门弟子夜闯女舍,蓄意杀人以求解脱”,标题下贴着一副画像,竟是嵩山派的王沧海,高急班时虽然自己甚少随堂学艺,但他毕竟曾是自己名义上的同桌。

叶飘零浑身一颤,不再理会众同窗如何哄笑嬉闹,连忙看了下去,那邸报上写着:

“据《北京武林晨报》报道,二十二岁的大成班弟子王沧海选择了一条几乎和少林派杨海流相同的错误道路,只不过杨海流伤害的是狗熊,而王沧海要杀的则是同门师姊妹,并且付诸了实施。在最后关头,一个镇静的女弟子终止了他的“疯狂”。这一切,发生在六月八日凌晨的北京某名门正派。

仿真万花筒顶住同门师妹

六月八日凌晨,王沧海习武已毕,带好仿真万花筒、匕首、胶带和绑人用的绳索,用轻功从女子所宿缥缈居二楼厕所开着的窗户跳进去,躲在了水房门后。凌晨时分,女弟子小刘来刷牙,突然发现了他,吓得转身跑进旁边厕所,“有人!有人!”的大喊着。“有人怎么了?”厕所里的另一女弟子不以为意。王沧海追进来,用仿真万花筒顶着她们。二女不识万花筒是假,只道自身武艺,难以抵敌,被王沧海捆在了一起,还用胶带粘上了她们的嘴。

女弟子小李恰巧在这时闯入,“嗷”地大叫一声扭头就跑,王沧海紧追不舍。小李跑回房中,一头扑到正在熟睡的小唐身上。小唐惊醒,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向手握仿真万花筒、站在房中的王沧海问:“你冷静一下,你到底想干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小唐的镇静大出王沧海的意料,他握万花筒的手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万花筒掉在地下,“你们赶快告知维治局吧,我在楼下等你们回来。”他说道。事后,王沧海道:“她的声音让我一震,冲动的想法消失了。”

武艺进境受阻悲观厌世

大钟寺维治局的初审结果令女弟子们震惊,原来王沧海就是本派的师兄。他为什么杀人呢?王沧海原籍甘肃,后转湖南,今年是大成进修班弟子。他说,本来想进医疗班,怕通才比武分数不够没敢报,到这里学艺后对掌法、剑法极不感兴趣,第一年还勉强能跟上,进修班就觉得吃力多了,八门武艺七门学不会。加上家中经济条件不好,他自卑、不愿与人交往,常常厌世。今年授艺开始后,他就一直想自杀,可又怕死的时候特别疼,一直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死法,就一直找机会。为了死,他还特意买了仿真万花筒,后来,他想到通过杀人解脱,把自己的未来交给整个武林自行处置。他说,当自己被带走的时候,他才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昨天上午,面对维治人员和邸报哨探,王沧海先后几次流下眼泪,他说他对不住母亲,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不已。此案仍在进一步审理中。”

叶飘零一口气看完,一时间但觉天旋地转,头昏目眩,手足酸麻,全身无力,好半晌,他伸手往床板上一拍,顿时尘土飞扬,众同窗正异间,募地里听他大叫道:“胡说!胡说!”把邸报撕作粉碎,翻身便从窗口中跃了出去。众同窗大惊,连忙追到窗口,但见叶飘零展开轻功,如一道轻烟,直往燕山上去了。早到峰颠,环顾四方,但见乾坤朗朗,青山巍巍,暖风烈日,蓝天白云,红尘之间,人来人往,处处一片生机,难道那昔日的故友,便真的如此自暴自弃,竟然自绝于武林么?

“沧海乃是武学奇才,当年在刀训班中也曾有一席之地,高急班时更曾经一度与俊杰兄并驾齐驱,只是为人懒散,不愿勤修,众师父才不把状元希望寄在他身上,但素来相信他是少林武当的料子。没想到通才比武发挥失常,只得进了嵩山派。他的武学根底,只怕嵩山同门罕有人及,又怎么会落到八门武艺七门红灯的地步?”

“这邸报怎么这么喜爱给人作什么心理素质、生产环境的分析,当日杨海流师兄泼熊事件之后,也是说他自小父母离异,缺乏家教,自卑自闭,智商有缺,缺乏与人交往的能力,以致心性凉薄狠毒,终于误入歧途。可这话怎么能安到沧海头上?”想起王沧海爽朗的音容笑貌,热情如火的处世为人,被师父批评散漫疏懒时满不在乎的态度,怎么也难以把他和自卑狠毒联系到一起,更谈不上“家里贫穷、父母离异”了。

“难道他真的意欲杀人,若是因此入狱,岂不就如杨师兄一般,毁了一世前程?啊,不对!”他忽然想起:“我在这里看到这个新闻,已经颇觉承受不住,秋水是女孩儿家,又和沧海同门学艺,此事对她触动如何,真是不堪设想!秋水,秋水,你可别因为此事,坏了学业!”一时心急如焚,连忙奔回住所,对徐皓说道:“故交出事,同门有难,我需即刻往城内一行,这边师父们若来查点人数,你们可替我担待一下。”言罢,扶刀佩剑,涉水翻山,展开轻功,直往嵩山派大成班奔来。

他全力奔驰,只大半个时辰,奔行九十里,越过苍龙岭,飘过月光湖,料到慕容秋水正常情况下应该还在藏经殿中,当下闪身欺入,果然在慕容秋水惯呆的藏经室中找到了她,对面望去,但见得烛光掩映,玉面生辉,柳叶秀眉如故、瓜子俏脸依然,凌波仙子安然无恙,慕容秋水一如往常,叶飘零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轻声唤道:“秋水!”

慕容秋水抬起头来,十分惊异,连忙合上经书,走出藏经室来,问道:“大哥,你怎么来啦?”叶飘零道:“秋水,你专心武学,虽是好事,可也不要日夜不缀,得注意身子,尤其别在烛光下熏坏了眼睛,知道吗?”

慕容秋水说道:“你放心,我只是马上便要考T考G了,所以才紧了一些。”叶飘零叹道:“你若真出国了,国外武艺竞争之烈,更远胜国内,恐怕你是没有放松的时候了。”两人漫步而行,已到月光湖畔,坐在湖边大石上。慕容秋水道:“我爸一心盼我出国,我这条路只能这么走下去的。”叶飘零拉住她手,低声说道:“依你的武功、能力,我原不必太过担心,但江湖凶险,前程多事,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你一定要看开些,千万不要钻入牛角尖,你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我这里,还有你家里,永远都是你的避风港湾。”

慕容秋水嫣然一笑道:“大哥,我不懂。”叶飘零道:“他日万里漂泊,只身独处异国他乡,言语不通,人情颇异,一定比国内郁闷多了。唉,沧海如此奇才,身在国内,欲在他系中夺个武魁,直是轻而易举,偏偏只因对所学专业武功厌烦,郁闷日甚,竟至走上杀人取罪这条不归路,秋水啊秋水,慕容伯父对你期望值如此之高,你压力之重,更远胜他了,又叫我如何能不担心?”

慕容秋水垂首道:“我不会那样子的,大哥你别担心。”叶飘零嘘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不会便好,人生一世,什么武艺高下,终究虚幻,恩宠名利,到头成空,唯有开心方是要事,秋水,不论何时,请你不要因为世间事坏了心情,既于事无补,犹累天下人伤心。”话虽如此,心下着实感伤:“师妹已有归属,我终究护她一世,到头也不过是天下人耳,今生今世,岂敢另有他意?”

慕容秋水道:“大哥,沧海师兄究竟犯了何事?我去查问之时,回答俱是讳莫高深,不肯尽言。”叶飘零道:“虽无伤人之实,却有伤人之心,只恐难容嵩山之中,秋水吾妹,此事我与诸位同窗自有应对,非你所能理会,你且先回,好生学艺,勿惹慕容伯父怨你,我在燕山,尚受训练,此处不容久留,今宵无语,就此别过。”

当下先送慕容秋水依旧返回藏经殿上,他却寻思:“我且去找沧海的同窗学友,问个明白再议。”于是瞒过了慕容秋水,只身往王沧海住处而来,男弟子若不寻花问柳,自然便窝在房中,因此叶飘零到时,六个人倒有五人都在。叶飘零与他们虽然不熟,彼此却还识得,因此相问之下,得知目前还在取证阶段,王沧海如今还在维治局中候审,他虽未伤人,不能构成谋杀,但执法老爷已倾向于以绑架罪论处。

叶飘零颇惊,说道:“若得定罪,沧海此生必毁,沧海所犯之事是实,方今之计,何不求那三名受害者当庭作证之时,能为沧海减罪。”舍友道:“听说那刘姑娘与另一位被绑的王姑娘已被吓出病来,我等多去求见,奈何都被拒之门外了。”叶飘零道:“我再去求来。她们住在何处?”舍友告道:“刘、唐、李三人在缥缈居203,王姑娘在隔壁205。”

叶飘零当下来到缥缈居外,估摸着203室位置,来到窗下,运起传音入密功,将语声传入203室,说道:“唐姑娘、李姑娘、刘姑娘与隔壁王姑娘,江湖同道,少林门下叶飘零远道而来,万乞赐见。”帘子拉起,窗户推开,伸出一个头来,说道:“素不相识,相见何事?”

叶飘零抱拳说道:“在下乃王沧海师兄高级班同门师兄弟,只为师兄一时情切,冒犯三位姑娘,特来求情,万望开庭之时,高抬贵手,网开一面。”那女子缩了进去,半晌复从窗中说道:“晓月、刘星、李晶都不在宿舍,少侠请回。”叶飘零见她行状,知是虚言,当下向前一步,说道:“王师兄虽是糊涂,然而差天之幸,三位姑娘俱都安好,还望诸位师姊大仁大义,勿再与他计较。”那女子道:“我等也都相信王师兄不是坏人,然而是是非非,维治局自有公断,她三位当日饱受惊吓,至今未复,虽感少侠之诚,奈何病躯不敢相见,还请回去。”说着便关窗户。

叶飘零大急道:“姑娘且慢。”双足轻点,纵身而起,穿窗而入。房里数声尖叫,这时正是盛夏,众女子在住所之内,都只着睡衣,见叶飘零陡然闯入,顿时乱成一团,随手到处,管他床单纱帐,毛巾绣被,都披到身上遮掩。叶飘零连忙垂首,这干姑娘所着虽是睡衣,然而暴露之处毕竟还是比大路上那些公然穿着吊带背心甚至文胸短裤招摇过市的大家闺秀少得多,也无甚可窥之处,何况叶飘零此时有求于人,岂敢直视,把手往头上一拱,说道:“各位师姊见谅,飘零心急,多有冲撞。敢问哪位是唐姑娘、李姑娘、刘姑娘?”说完抬起头来,又闻得一声尖叫,这才想起身在女舍,连忙又望地下。一瞥之间,已见这弹丸之地,住着八人,相比少林女弟子,人口密度足足高了一倍,时逢盛夏之日,当真是暑气逼人,一刹那间,想起慕容秋水也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不由得怜惜之情大动。

思绪纷飞之际,听得群女怒喝道:“你怎么硬闯进来,还不出去!快出去!你小子懂不懂礼数!”先前那女子走近身来,说道:“少侠,这里是女子闺房,非你可入,望你自重。至于王师兄之事,他既的确不曾伤人,自然后果也不见得会有多么严重。”叶飘零叹了一口气,黯然道:“不意嵩山同门,情薄如斯!飘零告退!”倒踩七星步,半空中转身扑出,众女子定下心神,但见窗户不断开合,风声犹在,叶飘零已纵身而去,隐入渺渺月光之中。

这时夜已深,叶飘零一路疾驰,早到燕山。众同窗多已入睡,叶飘零也自睡了,梦酣之际,忽然想起:“那邸报所载新闻,既然可以隐去嵩山派的名字,为何却又直呼王沧海而不用化名,头像也不曾处理?这样下去,沧海兄纵得免罪,这污点却也终难洗去。”听着窗外马道之上,连车来往,轰隆不绝,心下愈加烦闷,辗转覆辙,一夜无眠。

第二日仍是实战训练,叶飘零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之下,不免出了无数错误,中午时又被一干同窗拉去玩起“杀人”游戏,分发纸牌时,黄蓉儿连着几次都抽到了“坏人”,望着叶飘零一副呆相,不免每一局都先杀了他,连续三番,叶飘零都是在游戏开始便已出局,惹来无数哄笑,叶飘零自也只是陪笑而已。

这时正逢第十七届世界杯蹴鞠大赛在东倭、南高丽举行,众同窗中多有球迷,每日都看新闻,因此住所里到处都是废弃邸报,山丘一般扔在各处,众人便睡在邸报堆中。叶飘零想起王沧海之惨,心神更难宁定。如此数日,阿毛等一干等着抄他的实战训练武学报告的希望尽皆落空,等到叶飘零终于动笔,随手写完的时候,已经到了上交的最后期限了。

六月二十九日训练结束,一干人重返少林。叶飘零来到青龙偃月居的时候,才看到信箱中又有湘江水仙给他的来信,二十三日信已到了,其时他正在燕山。他不及回房,便拆开来看,却是湘江水仙在华山派又弄出一桩事情。

原来湘江水仙武艺素为华山武艺投资科系同级弟子中第一,声名远播,平日里常有许多同门慕名而来,上门讨教,切磋武艺,交流经验。但这次期末有一门“少林易筋经心法发展史”的测试,可能针对整个发展史的某一阶段出题。湘江水仙素来不喜那一堆男人充斥的中华武功发展史,自是心下无底。而华山派由于“作出正确投资决策,必须了解武功发展历程”,易筋经心法之妙甲于武林,因此这门死记硬背的发展史也被当作了必修。湘江水仙一班同窗自然依照往日惯例,都把史书所记,摘要抄在小纸条上带进测试厅中以便参考。湘江水仙也终于忍耐不住,也跟着带了张长宽逾尺的大纸参加测试。书写武学发展史报告时,她把那张大纸叠放在考卷之下,还没翻开来看,早被监考师父发现,当场揪了出去。随后监考师父一番大检,全系三百名弟子倒有五六十名包括许远峰在内尽数落网。系里处决是取消湘江水仙免试推荐三级专修班成为武士的资格。然而当初攻打太白山时轰动华山派,华山掌门对武艺投资科系已经十分注意,当前又正是学风严整之际,终于武艺投资科系也未曾压下此事,传到华山派各授艺首脑中,立即下令严惩不怠,湘江水仙等皆逐出门墙,留籍查看。这事湘江水仙自是守口如瓶,不教他人知晓,只给叶飘零写信倾诉,怎想叶飘零却往燕山去了,以致不能及时回复。

叶飘零看完后大惊,寻思:“湘江师姊这一生也就这么一次舞弊吧,没想到立即被抓个当场,可别走上沧海兄的老路才好。实战训练既然结束得早,我便往华山再走一遭,无论如何,不能让湘江姊姊另有意外。”便往易筋洗髓居来见李俊杰,其时已是暑假,但李俊杰正和同舍五人筹划参加秋季台湾举行的少年内功心法自创大赛,终日和人钻研易筋经,因此尚未回家,见叶飘零寻到,忙放下手头活计,说道:“飘零你来啦,什么事?”

叶飘零道:“我从燕山方回,俊杰兄,你可知晓王沧海之事?”李俊杰道:“沧海啊,他有什么事?”叶飘零道:“六月九日的《北京武林晨报》已经登载了沧海的事情,他因学艺郁闷,曾经潜入女子宿舍,犯下绑架行凶之罪,如今已入狱待审了。”

李俊杰猛然站起道:“有这等事?我平日和沧海虽不十分熟识,但他又怎会这般想不通?”出神半晌,重又坐下,说道:“不过事已至此,再问也是枉然。我们这干旧日同门若不全力营救,谁又能理会此事?”在这片刻之间,他便已重新冷静下来。叶飘零道:“俊杰兄所言最善。东方神教暑期授艺七月十五便要开始,届时我们足有百余同门来到北京,正好大家一起商议,俊杰兄你可多与他们联络,我即日便要再往华山一行,争取七月十四赶回北京。”李俊杰道:“定军、扬名等都要来吧?到时我在少林接待便是。”

叶飘零辞去,当晚和向天飞、卜正、马如龙、单和一道共进晚餐,他们全班几乎都报了东方神教暑期授艺,叶飘零虽未报名,却也有慕容秋水所赠的一张六级暗器辅修授艺班的学艺证,真正暑期无事的只有邵伟、单和,这两人因为盘缠不足,也将留在少林。说起暑假去向,马如龙喜道:“正好予欣甚是思家,但盼能回家一趟,我正寻思我无暇分身,难以陪同,飘零,你要再去华山,那是再好不过,帮我顺道送予欣这一程吧?”叶飘零笑道:“没问题,我保准把予欣送到家里便是。”

向天飞已先笑道:“小马,你倒慷慨,自己的情人让飘零这么千里护送,不怕送出事情来?”马如龙笑骂道:“你以为大家都像你这么吃着嘴里的,望着锅里的,见到女人魂魄都飞了,也非把对方征服不可么?”向天飞道:“胡说,我现在可是忠诚无二的好男人,半分不敢逾越。”

单和笑道:“你和小包成天一处,谁知道是不是在做露水夫妻呢?”向天飞道:“你不知道我老婆何等手段,只不过五一在小包宿舍住了几天,便把小包收得服服帖帖,现在小包可是她的眼线,唉,我老婆不做教主真是亏大了,当然,作个普通教众也好,省得终日抛头露面。”

马如龙笑道:“你那德性真能改掉?我真怀疑这世上母猪是不是也会上树了。不过老向啊,我对你是没信心,对飘零、对予欣、对我自己可都充满信心的。”叶飘零道:“莫不是我长得太安全之故?马兄,你为人也太恶了,怎么当面就这么损我?”马如龙笑道:“哪敢,你以为你真就是正经人啊?这一生行事,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在放长线钓大鱼,华山之中你左拥右抱,我们谁不知道?予欣的妹妹可是小美女,飘零啦,你可不要对她动什么心思,她一向是怕和外人说话的。”众人哄笑不已。

饭后散去,马如龙已请他父亲通过关系弄到了两张连车票,第二日叶飘零便护送杨予欣上了去往华山的连车,七月三日夜间抵达,叶飘零又雇马车,将杨予欣送到长安家中,已是四日凌晨。千里奔波,旅途劳累,因此杨予欣一家留叶飘零权宿一宵。

叶飘零非比那寻常学艺弟子,此生坎坷起伏,曾经挑斗天下少年英俊,又曾打出少林,独闯江湖,他又素来狂放随性,虽为成人所不齿,但一干小女孩最容易神往不已,因此当日马如龙及其舍友李炎炎等五人来到长安时,杨予欣的妹妹杨锦欣不曾和他们说上半句话,但这番叶飘零来到,杨锦欣却与他一见如故。

当叶飘零初抵杨予欣家中时,便寻到一本《三国演义》,立时便沉醉书中,不问外事,不觉把身边果盘中十数个桃子一扫而光,杨锦欣见状,悄悄换了一盘。叶飘零浑然未觉,依旧浪迹书中,随手取食,不多时一盘桃子又皆入腹。如此不到小半个时辰,他一边看书,一边如风卷残云般连吃了十余盘桃子,眼光却不曾离开书本,杨母倒恐他空腹食桃,吃坏了肚子,便叫杨锦欣不再上桃,只砌了杯茶放在几上。叶飘零随手抓起,张嘴咬去,正及杯缘,啪的一下,牙齿都差点迸落,这才一怔,抬起头来,杨锦欣哈的一下,笑出声来,学着那一班武林高人教训弟子的口气,说道:“叶大侠,人在江湖,须记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这般架势,如何闯得江湖?”

叶飘零在她闺房书架上多见到《天龙八部》、《倚天屠龙记》等侠义小说改编为戏剧后的剧本,早知这小女孩爱做侠女梦,当下便用江湖行话文绉绉的抱拳回道:“多谢女侠指点,飘零得闻教益,汗颜无地,此生永不敢忘女侠之言。”杨锦欣更是大喜,蹦跳走近,拉着他手,多问些江湖上应酬对答之语,叶飘零一一相告,两人益发投机起来。

中午杨予欣父母请客,七姑八婆两门亲戚多有来到,同时也为叶飘零、杨予欣接风洗尘。杨父乃是昔年长安黑帮老大洗手,杨母执掌当今长安维治局,其家巨富,交游广阔,长安左近官员、乡绅、散人等也纷纷到席,觥筹交错,指点江湖,又盛赞叶飘零、杨予欣身入少林,诚为当世少年俊秀。杨予欣不住谦逊道:“我虽混入少林,每日举步维艰,生恐落于人后,又怎似飘零师兄潇洒从容,举重若轻?”众人都道:“唯楚有才,谁不知之?”当下纷来敬酒。

叶飘零一一应付,心下却想:“当日身在慕容附庄,但盼能在刀法专训上称雄于世,上报恩师厚望,下扬一己名声,而今身在少林,忍不住心猿意马,终日虚度,我到底要做什么?要得到什么?谁又能告诉我?”但见得众人称颂,想起王沧海旧日同窗身入牢笼,慕容秋水等昔年好友各得其所,一时寻思:“沧海只因一念之差,把自身命运交与整个武林处置,水仙恐失昔日辉煌,身受逐出师门留籍查看之难,而我又怎知,今日风光如此好,明朝却向哪方行?唉,管他这么多作甚,且尽今日之欢。”酒兴渐浓之下,击节歌道:

“黄花碧草自悠悠,四海知交共聚头。座上芳颜皆有色,席间俊目尽失愁。

半杯浑酒言难尽,一曲轻歌舞未休。笑看今生多快意,友朋宾客遍神州。”

众人称美,那干乡绅土豪虽未必懂什么诗词歌赋,却也各相夸赞。

饭后杨锦欣便道:“姊姊,我要飘零哥哥陪我去逛长安城,你也去好不好?”杨予欣道:“长安城中那班长舌妇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常除了打毛衣就没什么事作,成天只在那八卦。我要和飘零在外面抛头露面,以后回家耳根可就再难清净了。小妹,咱们要去玩就走远些,至少要出长安城,要不咱们去大佛寺转转。”于是杨父杨母驱车送三人便往大佛寺而来。

当日杨父杨母十分好客,一家携着叶飘零游山玩水,经过市集之时,杨父杨母杨予欣姊妹各有礼物相赠,正是暖风已使游人醉,盛意能消万古愁。叶飘零恍若入梦,环顾四周笑脸云集,鲜花簇拥,迷离之际,一时不知身在何方。红日西沉,方返长安,杨锦欣终是忍耐不住,不顾姊姊,自拉了叶飘零出门,携手并肩,蹦跳街头,所谈论的无非是些小女孩的迷茫困惑,叶飘零虽能温言宽解,又岂不知自己虽已成人,一般的也在困惑之中?

晚饭之后,杨予欣唤妹说道:“飘零哥哥刀法精绝,冠于当世少年,你若得他指点,何愁高级班时刀法难学?”叶飘零道:“我入少林业已两年,全国通才比武政策、规则每年一变,至今我已陌生,原不适合再收徒授艺,不能再误人子弟,为求生计而强为不懂之事。但锦欣聪慧,深获我心,若非不才,愿收为关门弟子。”于是杨锦欣引叶飘零来到后花园练武场上,听叶飘零凛然说道:“我即日便要离去,时日匆匆,我也不能细细教你。昔年我曾著一本《高级班刀法通论》,只是信手涂鸦,精要之处未得详言。今日我便以此书为根基,把高级班刀法通讲一遍,至于修习,还得靠你自己日后多多努力。”

当下与杨锦欣坐于练武场畔、金鱼池旁,先讲述根基,后循序渐进,着重讲解各门刀法之间的联系,阐述“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自始至终,并不曾试演一招半式。当年在刀训班时,他曾给同门兄弟讲解极其艰难的高级无机刀法,殷仲已惊于他有为人师的潜质,如今牛刀小试,自是得心应手。只个半时辰,已将高级班三卷刀法真经通解一遍。因大后日便是七月七日,全国通才比武将近,杨家世交之子正就读高级急修班,这时来到,叶飘零不免又为他解决了几个刀法疑难。

诸事己毕,午夜将近,杨母来招呼叶飘零就寝。叶飘零却计议已定:“此处盛情虽足眷恋,奈何湘江师姊正在华山翘首而望,我何忍在此独个逍遥?”当下微微躬身道:“飘零因受马师兄所托,护送予欣师妹还家,今事已遂,飘零幸不辱命,另有私事,该当即还,失礼之处,伯母海涵。”杨母道:“夜深时晚,如何欲去,莫非招待不周?”

叶飘零道:“小子狂放,叨扰一朝,已是汗颜无地。非是飘零不知礼数,只因华山同门有事,愿从此去,明晨可至,为我同门分忧。倘再迟延,同门有失,飘零此生难安。”杨母道:“纵然有事,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便明早离去,中午抵达,又有何碍?”虽是杨母和杨予欣姊妹再三挽留,叶飘零去意甚坚,只道:“同门日夜盼望,恨不早见,飘零既已无事,何不尽早往之?”

当下杨母只得依允,为其精选好马一匹相赠,又道:“我观你甚爱吃桃,家中尚存十余斤,你可尽速取去,以防旅途劳累之时,深夜并无打尖之所。”叶飘零也受了,却暗想:“杨伯母自是一番盛意,只是安知我爱吃桃?一心看书之时,就算盘中是砒霜鸩毒,我也尽数吃了。”当下抱拳告辞,又深深鼓励杨锦欣数语,背了桃子,翻身上马,清风暗卷,明月悄移,马蹄得得,叶飘零已绝尘而去。

东方才露鱼肚白,叶飘零已到华山脚下,牵马登山,绕过擦耳崖,越过苍龙岭,到得朝阳峰上,翠雨居旁,一声呼喊,唤出湘江水仙。昔日活泼开朗之人,如今虽得情郎,反趋憔悴。华山大成班在武林中影响远逊少林,事实上当年能免试推荐武士的也只有湘江水仙一人而已,一旦失去,更兼逐出门墙,也难怪湘江水仙如此伤心。叶飘零道:“我收到你的来信,立即星夜赶来,姊姊,你还好么?”

湘江水仙点头,默然许久,展颜笑道:“我没事,我决不会给我们叶氏家族丢脸的。”叶飘零道:“且坐下叙话。”两人坐到练武场旁,望着场上一干人舞刀弄剑,正练习华山派的本门绝技。湘江水仙笑道:“两月之前,我还和你们在这华山之中无忧无虑,而真没想到,两月之后,我却已不是华山的弟子了。”

叶飘零道:“当前武林教育政策早入歧途,多少学科都是屠龙之技,那些什么《某某武功发展史》不过是些编年列表,都是死记硬背的玩意,需要用时一查便知的东西,竟用来衡量我辈江湖子弟的武功修养,这本来就已是咄咄怪事,不过姊姊啊,你也的确有不是之处。”

湘江水仙道:“我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又何需苦苦追求那永居第一的虚荣?”叶飘零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想这些课在少林都是开卷的,诸般浪费脑力之物,别派之中,有谁不曾舞弊过来?姊姊舞弊并非不对,所失者乃舞弊的方法。下次你可要记得,只能带小纸条,置于袖中,一旦监考发觉,你即可把它送入衣中,怎能携张大纸叠于考卷之下呢?紧急之时,如何销赃?”

湘江水仙噗的笑了出来道:“哪里还会有下次?我可再也不敢了。可是飘零啊,我一直都是第一名的,这朝阳分院之中,几乎人人都认得我,可我现在居然因为舞弊逐出师门,你可知道,我如今行走在外,都感到背脊发凉,总觉得人人都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他们会不会说,我从前武艺第一,都是舞弊得来的呢?”

叶飘零昂然道:“旁人言语,何足道哉?姊姊,你能看重的只是未来,须在意的却非过去,华山逐你出门,却留你学籍,就是给你重新入门的机会,你只需下半年仍然努力,就仍是华山弟子,依旧可以称雄华山之中。虽然失去了保送武士的机会,但你自行考上,有谁敢瞧不起你?姊姊,你这学期还有数门比武测试尚未结束,我此番来到,便是陪你练武的。你如今还保留了华山名籍,那么每次比武测试你都要做好。”湘江水仙道:“你和我说话时头头是道,但盼你对自己也这么要求才好。”

那边适影居中许远峰已经来到,叶飘零站起笑道:“远峰兄,如今该叫你一声姐夫哥了!”许远峰道:“飘零,你这半年三上华山,如此闲情雅致,我们这班终日疲于奔命的刁斗小民可真羡慕得紧啦!”两人谈及叶飘零成为适影居名誉成员之事,不由得仰头大笑。湘江水仙暗里对叶飘零说道:“七月八日,我们有一门‘华山随机掌法’比武,远峰他始终学不到其中精要,你可好生教他。”

于是数日之间,叶飘零便向湘江水仙借了秘笈,在适影居中钻研“华山随机掌法”,又替湘江水仙、许远峰等人拟了有关“《易筋经心法发展史》舞弊事件”的悔过书上交华山派掌门。闲暇时,便到玉女峰看望白如霜。不觉数日一晃而过,已到七月十日,杨予欣已到华山,湘江水仙、白如霜听得慕容附庄同级弟子多往北京东方神教学艺,因此暑期也欲往北京一聚,正好和叶飘零等一道启程。魏维扬本欲也上京一趟,只是手头尚有要事,不能同往。

在山下*街聚餐既罢,叶飘零将杨予欣之母所赠骏马留于魏维扬处,四人踏上连车,直奔北京而来。七月十四凌晨已到。而当日也有一班衡山到北京的直达连车将在半个时辰后抵达,因此马如龙虽接了杨予欣离去,叶飘零、湘江水仙、白如霜和来接的少林李俊杰、夏晖,武当洞庭波、林牧谦却留在车站等候,等到的是易定军、伍扬名、曾少华、许盈盈、秦小奕,随着李俊杰、叶飘零先往少林安置。沉寂将近一月的青龙偃月居天下第一宿舍顿时热闹起来。

同日之间,韩叶彬、魏安屏、耿长心、简明、梅丽萍等先后三批昔日同窗共数十人来到,这一干人的东方神教授艺班多半是叶飘零倾囊代报,因此先把当日叶飘零垫的钱还给他,总共足有数千两的银票,叶飘零顿时囊中饱满,一年的积蓄重又回来。时下由叶飘零、李俊杰、夏晖做东,在少林“万人坑饭庄”三楼摆下接风宴,各叙别来之情。又因王沧海之事,大家纷纷捐款,以便请人辩护,至于群雄激愤,大肆抨击某些不断分析,深入推究而怀疑王沧海人品的邸报等等,自是情理之中。

接下来虽有王沧海的阴影,却也算得上叶飘零自离了慕容附庄之后人生至快之时,一干平日交往极密的当年专训班的同窗好友虽然来京只为出国,学业繁重,功课紧张,但每天晚上都会聚在一起消夜,每数日便抽空聚餐,少林的清青饭庄、万人坑饭庄、桃源饭庄、招待大酒店、粤华楼大酒店等,无一不留下了他们的欢歌笑语。七月二十三日,又有温芬、凤姐儿从衡山来到,叶飘零本有慕容秋水所赠东方神教学艺证,然而授艺甫始,便把学艺证退了,每日陪伴湘江水仙、白如霜游山玩水,施绝技荡舟于北海,展轻功纵跃于长城,颐和园里多欢语,紫禁城中有笑声,神剑庄前观冷月,承天门下数寒星,三人趁着年少多金之际,大肆挥霍,一掷千金。当湘江水仙、白如霜各回客栈就寝之后,叶飘零返回少林,尚每夜与打地铺寄居天下第一宿舍的易定军、伍扬名、韩叶彬比试轻功,切磋暗器,一连半月,全无疲累之意,“铁人”之称,再度响起。

又一番消夜,韩叶彬以前不识湘江水仙、白如霜其人,当时给叶飘零敬酒一杯,笑道:“九哥,你这重色轻友也太明显了些。高级班时我等便知你是风liu才子,哪知你强到这等地步,竟然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易定军呸了一声,大笑道:“老十,你胡言乱语什么,飘零啦和她们可是很纯洁的感情哦!不过飘零啦,你这么鞠躬尽瘁,莫非是在感情投资不成?”叶飘零举杯笑道:“六师兄,你倒不说良心话。去年你和扬名来到京都,我不一般每日陪着你们到处游逛?”伍扬名指着他笑道:“我可不曾似湘江师妹、白师妹这般,口口声声说:‘飘零是俊杰师兄的朋友没错,可却是我们的家人,当然站在我们这一边啦!’”易定军道:“飘零这是感情投资,放长线钓大鱼呀,佩服!”

叶飘零啪的一弹指,内力到处,震起酒杯,飞到易定军身前,那满满一杯酒不曾漏出一点半点。易定军接住了笑道:“我可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每日游荡江湖,不务正业,怎地武功进境却丝毫不曾缓下?”叶飘零听得“游荡江湖,不务正业”八个字,不觉又悲从中来,心想:“今年这么多人投入东方神教,难道真的都想出国么?不过不管他们成与不成,至少还有个目标,可以为之努力。而我,茫茫人海,渺渺前程,却又该往哪里去呢?我又能往哪里去?”思绪纷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是夜依旧尽兴方罢,翌日,西山维治局理法科开庭会审王沧海,终于撤销绑架罪之名,改为“精神失常,扰乱治安”,在嵩山派中销籍除名,随后办了手续,当庭释放,有慕容附庄副掌门孟捷吟陪同王沧海父母前来接返衡山。当日湘江水仙的远房舅舅,湘粤大酒楼副掌柜肖子山包了房间,摆下酒席,宴请孟捷吟、王沧海一家、湘江水仙、白如霜、易定军并所有出身慕容附庄的同级少林武当弟子。

诸人到席,孟捷吟宽慰王沧海道:“你是当年慕容附庄的名流,天下没有哪个大成班是你考不上的。这次回去,重收你为慕容附庄的高急班插班弟子,明年再参加全国通才比武,可以填报你自己喜欢的武功专业,这次的事,就是福不是祸了。”王沧海感而下泪,说道:“附庄深恩,弟子誓死相报。”

王母早已泪流满面,泣道:“沧海,是我当年一意要你修习热门武艺,丝毫不曾顾及你的兴趣,致有今日之事。如今我只盼你一世平安,所选专业,一任你意,万万不可再一念之差,犯下大错。”母子抱头而泣,座上同窗也甚感慨。

当中叶飘零何尝不是心念如潮:“慕容附庄养我长大,育我成人,对我有再造之恩,重生之德,我今在少林肆意妄为,不求上进,却又如何誓死相报?沧海虽有过激之行,尚知他自己喜好,而我却连自己的兴趣都不知道,天下道路万千,我又该走上哪一条?”不自禁想起在慕容附庄中时,一心一意沉醉刀法专训之中,如今虽进了这中华第一大派,反而失去了方向,不知此生努力,究为何来?

当下孟捷吟教所有慕容附庄弟子同饮一杯,问及相聚北京之事,方知从韩叶彬、易定军、伍扬名等专训弟子到许盈盈、梅丽萍等普通散人,各地各门各阶各段弟子如今均已投入东方神教,意欲考T考G,远涉重洋,走向国外,开创新的天空。孟捷吟极为高兴,说道:“好英雄志在四方,求田问舍之事,非我慕容门下所为。你们都已成熟,不需要我再多加叮嘱,只把东方神教的教义重复一遍吧:追求卓越,挑战极限,从绝望中寻找希望,人生终将辉煌。”

席间数十名弟子均欲出国,只有湘江水仙、白如霜只愿考取本门三级专修班,而少林武当门下十二名弟子却除了洞庭波即将派到美利坚落基山庄作为为期半年的交换弟子外,无论李俊杰、叶飘零、夏晖、叶青青、林牧谦、常乐乐等均无出国之念。孟捷吟极为惊异,问道:“飘零,你曾经挑斗大江南北少年英俊,俊杰,你是当年全国通才比武状元,慕容附庄开派百年来,以你二人名头最盛,且身在少林,昔年号称留美预派,出国率素为全国名门大派中之冠,如何能不追求出国深造,使你们武艺更上一层楼?”

叶飘零道:“弟子暗器太差,那些T机关G暗器,对弟子来说实在太过艰难,也实在涩然无味。弟子甘愿潜修少林,不愿远奔番邦。”孟捷吟道:“依你的武学修养,领悟能力,有什么担心学不会的武艺?不过还是懒散过甚,没下苦功去钻研罢了。”他是叶飘零进入慕容附庄的接引人,虽在大庭广众之间,也不需要委婉客气。叶飘零摇摇头说道:“副掌门,西方一众,尽皆功利之徒,文化浅薄之极,弟子从心底里厌恶这些蛮夷番邦,中华源远流长,底蕴厚重,如今武林虽流行学习西方,数典忘祖之至,弟子虽武学之士,亦有文人之心,又怎能买椟还珠,舍近求远?”

孟捷吟转头问李俊杰道:“飘零本来就是浪荡之士,叛逆之人,胸无大志,理所当然,俊杰你百艺皆精,怎地也如此萎靡不振?”李俊杰道:“弟子根基不稳,虽少林本门武艺,尚难尽数通解,更无余力考虑出国之事。”稍微叹了一口气,又道:“在座各位都是我同门好友,眼看你们都兴致勃勃的来投东方神教,我却还是要说几句不中听的话。看那东方神教广收门徒,所授的却都是教人死背经书,应付考试,我慕容附庄当年毕业四百名弟子,投入门墙的竟有两百,如此蜂拥而来,到头来真正能出国的却有几个?那T机关G暗器除了给美利坚充个中华弟子能否出国的衡量标准,在实战拼杀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况且难道真的出国便可学到高深绝艺,真的便能飞黄腾达吗?我们是不是都浮躁了些?这两年我潜心反思,自己宁愿先在国内扎好武学根基,是不愿赶这个潮流的了,但更不愿对诸位兄弟姐妹泼上这盆冷水,只是副掌门既然问起,在下便伸此肺腑之言,伏望见谅。”

湘江水仙笑道:“平日里我们是无法听不到俊杰的心里话的,今日竟被你们套出来,可也真是难得了。”说着夹起一个松花皮蛋掷了过去,李俊杰伸出筷子,轻轻接住,放到碗里。那边易定军道:“其实我也不抱着出国的希望,不过是想体验一下东方神教里的拼搏精神,对我们以后钻研高深武学还是很有帮助的。”众人皆然。

叶飘零独自闷喝,却又有了三分酒意,笑道:“难得一聚,为何说这等正正经经的话题?我为诸君歌一曲,诸军为我倾耳听!”说着站起身来,提着酒盏,放声歌道:

“我自天涯匹马行,江河湖海任飘零。由他四处风和雨,管甚八方棘与荆。

仗剑何愁大道远?举杯但爱晓山青。今宵一聚无余事,只记当年旧姓名。”

于是肖子山唤来乐队,众人点歌唱曲,尽欢而散。孟捷吟与王沧海一家先返衡山而去。各人皆回,此后半月,叶飘零三人已将北京城所有名胜古迹、秀水青山尽皆游遍,于是送湘江水仙、白如霜返回衡山,当再度回到北京时,所有积蓄已在这一月之间挥霍精光,又陷入身无分文之境。这时易定军、韩叶彬等均已回家,只有伍扬名等学G暗器的尚需再修习十来日,尚在少林之中。从此叶飘零每日和他聚餐之时,都只能点些青菜豆腐,还是伍扬名多加周济,方能支撑度日。

这时洞庭波尚在东灵派充当气功教头,打算三日后返回衡山,捎来十二锭纹银,每锭一两,正是学艺弟子从北京坐到衡山的连车半票价格,请叶飘零帮她去买连车票。叶飘零自然允诺,展开轻功,便往连车站奔来。他施展的仍是临风掠水飘零步,这数月来他一直广阅经典,多加改进,此时轻功又与当日大战太白山时大不相同,越奔越快,到得后来,直似足不点地一般,哪消小半个时辰便已抵达,他来到购票台,一问之下,方知三日后开往衡山的连车已经只有一张车票了。

他连呼侥幸,掏出银锭买票,取出十一锭之后,不觉一怔,原来最后一锭不见了。他低头扫视,不见地上有银两踪迹,心下顿时叫苦:“定是刚才奔得太快,掉在来路上。我若回去取钱,这张最后的车票定被别人买走。再说,回去又哪有银钱可取?”正在着急,忽有一个老者凑了上来,手里拿着破破烂烂一叠残缺银票,颤巍巍说道:“小哥,你行行好吧,我只要再有一两银子,就可以回家了。”

叶飘零陡然看到一堆银票,心下一动,心想:“我这时一个大擒拿手施展过去,空手入白刃,必能把银票抢了过来,然后左手一招‘如封似闭’,不论他有何后着,三招之内决计近不了我,这时我右手早已买票完毕,立即远窜,这老爷子定然追我不上。”他心中如此寻思,双眼便发异光,直勾勾的盯着老者手中银票,但见他老态龙钟,衣衫褴褛,不似冒牌丐帮弟子,这才按下邪念,双目渐转柔和,温言说道:“老大爷,十分对不起,我也只缺一两银子便可回家了。”

老者失望之极,哦了一声,转身走开。叶飘零伸头向售票员说道:“阿姨,我能不能先拿了这票,回去取一两银子来补齐?这是我的少林弟子证,也可以押在这里。”那售票员道:“买票哪有赊欠之理?你又不是不知道票价多少,怎么可能少带一两?照你这么样,每个人都来这一套,我还怎么管理,分得清谁是是吗?少林怎么了?你少林除了泼狗熊,就除了辽宁那个贪官,还干了些什么?你……”她火气极大,一连串恶声迸了出来。

叶飘零慌忙走开,徘徊来去,一时无计,心想:“我若回去,这张票定然被人抢购走了,难道洞庭师姊交代这事我便完不成了?总不成我跑到旁边湘粤大酒楼去找肖舅舅借钱?他是京都大户,身家足有百万,我跑过去让他在百忙生意之中抽出空来,仅仅只借一两银子,似乎有点……有点……有点那个。这却如何是好?”沉思半晌,望着连车站进进出出许多少女小孩,都背着极大的包裹,压得腰也直不起来,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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