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无言。
他不舒服，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
只是感觉好疼，真的好疼，心口那个地方好疼。
却是哭不出来。
明明很痛，痛得想哭，却发现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泪腺早已干枯了一般。
他很痛，真的很痛，那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让他很痛。
血红了他的眼，那不是他的血，那是哑丑赵四的血。
从木板中渗下来的血。
从来到这个世上以来，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杀死某人的心。
不是因为他想报仇，是因为他想杀他，所以他想杀他。
于是他深深的记住了士兵的脸，觉得自己必须要杀了他。
雪下着，血也跟着下着。
世界被银装素裹，村庄被血色渲染。
然后燃起了火，烧毁了房屋。
于是毁去了房，掩埋了残骸。
最后拭去了血，抹灭了颜色。
雪却依旧下着。
小屁孩无言。
他是稚景零，他无父无母，他与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关系，于是他可以无情无义。
但现在他好像与这个世界有了关联，于是他感觉到了痛，品味到了伤。
雪依旧下着。
他无法体会到雪的感情，因为它是白色。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是黑，所以无法直视光明。
又或许是他的心也黑，想的都是黑，想不出白。
天上下着雪，下着大雪，大雪掩埋了一切。
厚厚的，很重。
他的心也好似厚厚的积了一层，很重。
他是小屁孩，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稚景零，他没心没肺，他认为死人都是单纯的肉块，和死去的鸡鸭鱼肉没有区别，不需要抱有感情。
但现在有了，即便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有了。
他对哑丑有了感情，即便是她的尸体。
哑丑是个好人，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他好的人，对他很好的人，于是他记下了她，接受了她。
她死了，他做不到把她当成单纯的肉块。
赵四是个坏人，他从来都不是个好人，但最后的最后，他的良心让他做了点好事，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于是他记下了他，却不还不算接受他。
但他死了，他不可思议的也无法把他当成单纯的肉块。
他感叹哑丑赵四之间的情。
他羡慕，他嫉妒，他默哀，因为他知道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无法经历这样的情，遇到这样的人。
他不相信爱，不相信自己的爱。
他不相信别人会爱上他，更不相信自己会爱上别人。
正因为如此他比世上的所有人都愿意相信世间有爱，即便那份爱不属于自己，他也愿意去相信。
赵四和哑丑之间有爱，有真正的爱，至死不渝，于是他高兴了。
但是现在他们都死了，为了证明他们的爱，他们选择了一起死，于是他伤心了。
不付出感情就不会受伤。
他相信着，也一直这样做着。
但失败的是。
他好像不小心付出了。
于是他受伤了，他痛了，他想哭。
却哭不出来，因为他没有悲伤这种感情。
只是感觉很不舒服，胸口揪心的疼。
“啊!“
麻子少年醒了，他是被吓醒的，梦到自己被拦腰斩断，于是他惊叫一声被吓醒了，裤子湿了一片，有股骚臭。
他脸色苍白，他无助，他恐惧，就像见到鬼的小孩，他浑身颤抖。
小屁孩没有理他，周围很黑，出口的木板上，雪积得很深，透不进来一丝光，只有偶尔渗下的雪，轻触他的肌肤，很凉。
他看不清楚，于是他点亮了一盏灯。
这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地下室，周围有几个大缸，都密了封，却还是露出一丝酒气。
赵四他是个屠夫，他好酒，于是就在家里弄了个酒窖，他们现在就躲在这个酒窖里。
顺着梯子往上爬，小屁孩用手顶了顶关闭的木板，想推开它。
但雪下得太大，积得太厚，压得太沉，所以没有动弹分毫。
只是有渗下几片雪花落在他身上，让他感到很冷。
却是不知道到底是心冷，还是身子冷。
有心想要叫麻子少年过来一起试试，但看到他那模样，小屁孩皱了皱眉，选择了放弃。
从梯子上下来之后，小屁孩找了个角落，靠在墙上。
他很累，他想休息。
经历了这些事情，现在的他很累，他想休息。
他什么都不想做，他什么都不想想，他只是想休息。
他累，他身体累，他心也很累
他想休息，他想睡去。
想着睡醒了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他睡着了。
小屁孩睡着了，麻子少年却睡不着。
他的瞳孔中闪烁着恐惧，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停止身体的颤抖。
他很冷，不是因为穿的少感到冷。
他穿的不少，他穿的很多，穿的是锦衣，里面还加了棉。
穿的是很多人都穿不了的好衣服，穿起来很暖和。
但他现在很冷，从心底里面感觉冷，他感觉他的心像结冰了一样。
他嘴唇发紫，他眼珠子打颤。
他害怕，他恐惧。
他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刚刚还好好地，现在就有人要杀他们。
他耳朵里面回响着人们死亡的悲鸣。
他眼睛里面倒映着那些村民被杀的幻影。
他死了，他死了，她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人们一个个的死去，然后他看到了向他走来的士兵。
士兵的右手拿着刀，上面染着血，左手提着一颗颗头颅，那一张张面容那么的熟悉。
有孙美丽，有陈翔，有小屁孩，有哑丑，还有他爹。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于是轮到他了，他等会也要死了。
他害怕，他恐惧，他没有安全感。
一直以来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死这个问题，现在突然问题来了。
他要死了，所有人都死了，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他发现他不想死，哪怕谁死了，他也不愿意自己死。
于是他惊恐，他哭喊，他求救，想让人来救他。
但没有人，没有人救他。因为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了。
于是他求饶，他祈求，他下跪，想让士兵放过他。
但士兵没有停下走过来的脚步。
士兵的脸上面无表情，渐渐的竟然变成了魔鬼的模样。
提起刀，在他的哭喊中，斩落了他的头颅。
最后刀收，头落地，雪此刻很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