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晚，好不容易做好饭，哑丑将饭菜在饭桌上一一摆好，正准备坐下来吃饭时。
“谁他娘准你坐在这里吃饭的，不知道很碍眼吗?“
麻子少年，一把推开了她，并将她的碗筷掀在地上，饭撒了一地。
看到此景，坐在饭桌正位的少年的父亲，哑丑的丈夫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一丝情愫，但终究只有一丝，真的只有一丝，一闪即过，恍惚就没了踪影。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儿子这样做，却并没有说什么，差不多的事情反正都司空见惯了。
而被少年推开，站在一旁，哑丑却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面对这种情况。
以前在家中遭遇虽差，但至少他们还是一家人，至少在吃饭的时候从未把她赶下餐桌过，不说其乐融融，却至少还算和气，但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迷茫的的她看了一眼他的丈夫，少年的父亲，看到的是一张无情的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哑丑原本就浑浊的眼睛好像又暗淡了许多。
明明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心灰意冷感觉的她，蹲下了身，捡起自己的碗筷，将掀在地上的白米饭连带着泥沙赶回了自己的碗里，落寞的走到了房间的一角，没有菜，却默默的吃着，不知道吃的是饭是沙，是伤还是痛。
哑丑不知道为什么，小屁孩却知道，从一开始麻子少年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掀哑丑的碗筷也好，骂她也好，摆明了都是想找回面子，同时也是警告他，不想变成哑丑那样就老实点。
但注定要让他失望了，对于小屁孩来说，这个家除了哑丑之外，其他的还真都无所谓，虽然做不到有福同享，但有难同当小屁孩却并不介意，而且毕竟是他引起的祸事。
于是小屁孩风风火火的捧起了他的碗筷跑到哑丑身边去蹲着，看样子还挺高兴的。
哑丑暗淡的眼神豁然明亮了许多，对着小屁孩咧嘴傻傻一笑。
小屁孩也是笑了笑，然后就一个劲的吃饭，好似吃的不是白米饭而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那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还真像是一家人。
相反另一边，虽然小屁孩他们蹲的是墙角，吃的是白米饭，而他们坐的餐桌，吃的是大鱼大肉，少年的父亲却是面无表情，麻子少年更是整张脸的黑了，那对比不是一般的鲜明。
要不是他父亲还坐在旁边，他不好做得太过火，他早就发作了。
墙角，小屁孩十分隐晦的一笑，他会说他是故意的吗?
小屁孩来到了这个世界以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哪怕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前也在想的一个问题。
一个怪物，如果它里面有着人类的思想，人类的情感，人类的心，那它是怪物还是人。
一个人，如果他的里面却住着一个怪物，没有人性，没有人情，那他是人还是怪物。
佛家禅言，人生三大境界。
第一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怪物就是怪物，人就是人。
第二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怪物不是怪物，人不是人。
小屁孩觉得这两个境界是对的，第一个境界讲的是凡人，只将现实局限在自己看到的一切，这是他们的无知，但没有错，是对的。
而他现在正好就处在第二个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他在想怪物不一定是怪物，人不一定是人，这是他的聪慧，没有错，也是对的。。
但第三境界，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怪物还是怪物，人还是人。
却让他怎么都无法接受，明明知道了怪物不是怪物，人不是人，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却为何还要妄下定论，一意孤行，还妄谈看透了本质，是人生最高境界呢。
如果这是对的话，小屁孩觉得自己错也无所谓，他无法接受一意孤行是对，看清事实是错，他认为他是对的，他就是对的，自信者无敌。
哑丑长得丑，她是哑巴，她是童养媳，所以她是“怪物“，“怪物“就要有“怪物“的待遇，于是人们对她都不好，打她骂她没有一点负担，因为她是“怪物“不是人，不把她当人。
但她善良，她是好人，她是善良的“怪物“，她比人更像人，但她不是人，人们不把她当人，她是“怪物“。
麻子少年和他父亲是凡人，但他们是人，因为他们是人，所以他们不把“怪物“当人，人就要有人的样子，于是他们对“怪物“没有感情，打她骂她没有一点负担，因为他们是人，而她是“怪物“。
但他们残忍，他们是坏人，他们是残忍的人，他们比怪物更像怪物，但他们还是人，所以他们不把“怪物“当人。
哑丑她丑，她是哑巴，她是童养媳，她穿的是粗衣麻布，她吃的是伴着泥沙的白米饭，但她慈祥，她和蔼，她温柔的对小屁孩，也对所有人都温柔，不过她是“怪物“，却是温柔的“怪物“，长着人心的怪物。
麻子少年他们穿的是棉衣细布，吃的是大鱼大肉，但他们残酷，他们无情，但他们是人，却是残忍的人，心里住着怪物的人。
看到小屁孩那边的场景，不只是麻子少年黑了脸，少年的父亲也是感觉食之无味，哪怕此时他面前的是大鱼大肉也一样。
“大饼，给你娘端几盘菜过去。“
大饼是麻子少年的小名，因为他的脸上全是麻子，所以叫大饼，而此刻听到父亲的话，麻子少年一愣，明显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说。
“快点，再怎么说，毕竟她是你娘。“
这么说着，男子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只有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情愫。
他对哑丑并不是没有感情，再怎么说哑丑也是他妻子，而且也相伴这么多年了，日久也会生情。
而且哑丑虽然天生就是哑巴，却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丑，小时候的哑丑虽然不算漂亮，长得也还算清秀。
但他七岁的时候，因为他贪玩，不小心撞翻了油锅，正巧在旁边做事的哑丑当然是马上拿开了他。
结果他没事，沸腾的油水却是全部倒在了哑丑的脸上，当时整张脸都烫伤看不清容貌，甚至年幼的他还被没心没肺的吓哭了。
治好了之后哑丑的五官也已经全部扭曲，还留下了疤。
事后他对哑丑自然是十分感激，即便哑丑已经破了相，等他大了一些之后也还是娶了她。
但因为思想和环境的束缚，这份感情注定不能长久。
救命之恩都可能会拔刀相向，更何况这点小情。
当初再怎么撕心裂肺，感天动地，现在也只剩了一丝。
人人都说岁月无情，岁月会消逝一切。
但真正无情的是人，残忍的也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