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在你身边就会幸福1
“我怎么能……这么伤了你……”他恍然地嘟囔着，抓着她凉凉的手不肯放，“告诉我，你怎么才肯醒来？我什么都不要，我的命也给你！求你醒来好不好？让我……再看你微笑一次啊……”
她没有回答、没有反应，依旧做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梦，安静乖巧地躺在那里，任那大颗大颗的泪砸在脸上，碎成花。
“怎么会成这样呢……”医生也迷惑了，明明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重九大人是那么重视她的！怎么会短短十几天，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如果这是你的惩罚和报复，那么，一定是称心如意了……
可是这样的你，又怎么能让人相信是在惩罚和报复呢？
为什么就是一点点的差距，就走出了生与死的距离呢？
医生长叹了一声，咬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人，“……重九大人您……”
“这就是我能看到的世界啊，真是没什么不一样的呢……”阳光还算明媚的下午，最高的树枝上，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子的女子正躺在那里看着自己手指间漏下的阳光。
长长的头发被风柔柔地吹动着，调皮的风撩动着那盖着左眼的长刘海，露出了那只被遮挡着的眼睛……
眼睛的颜色淡到已经分不清楚眼白和瞳仁，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简直就像一只玻璃球一样！
嗯，那片树叶……她下意识地伸手出抓，却偏了一点点，又稍微偏转了一点才抓到手里。
“唔，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呢……”
“叶双大人？！您在哪里啊？”下面传来慌慌张张的叫喊声，几乎将这庄重的黑塔翻了过来！
“双？”当然，这里面声音最高的，是这个低沉的男声，简直可以说是急迫了。
“哎，这里呢……”她忍不住长叹一声，无奈地应了一声。
高挑的身影立刻就抓住了这轻轻的声音，迈开大步就跨了过来，“怎么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
“当然是为了晒太阳啊……”她不无遗憾地噘起了嘴——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悄悄爬上来的！
重九皱起了俊秀的眉头，不容置疑地张开了胳膊，“下来，太危险了！”
“哪有……”她不满地吐吐舌头，还是乖乖地听话，松开了手朝着那个宽厚的胸膛跳了下去。
“小心……”众人惊叫起来。
眼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就偏离了方向！
他更是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还好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赶在她掉到地上之前大大迈开一步跳了起来，稳稳地将人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哈……”完蛋了，一定会给骂死的！她干脆把头缩进他的怀里不出来，因为早就被念叨无数次不许胡闹了！
没想到预想中的责骂没有到来，倒是感觉到了这个人无法克制的颤抖，抱着自己的手恨不得将自己按进怀里才好！
“那个……小九？”她悄悄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怎么了？撞疼了？哪里？”她吓了一跳，抓住他的领子轻叫起来。
“……”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安地活动着，他才有了渐渐能喘气的感觉，摇了摇头，“你……还是看不到吗？”
听到他满是自责的轻问，她顿了一下，“没有那么严重啦，我能看清楚，只是……还不太习惯而已……”
她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自责，原因很简单——唯一一个能让自己活下来、而他也不需要被吃掉的方法就是削弱半妖的力量，削弱到接近没有妖力为止。
嗯，也就是说，她以一只眼睛作为继续活着的代价，最大限度地将妖力减弱。
这么听起来很像是又变成了人类，但是很可惜，妖力被极度减弱的妖，还不如一个人类更坚强……或者，还比不上一只随便的小猫小狗更健康，几乎和温室里的花一样经不起一丝风雨。
她现在一天里多半天在睡觉，稍微有一点变化都会导致发烧咳嗽，活动的时间一长就喘不上气来……
总之，就是虚弱得很就是了。
这是别人眼中的她，尤其是在重九的眼里，简直成了世界上最脆弱的生物，似乎随便碰一下都会碎掉一样！
可是在她看来，自己还是一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找个暖和的地方晒晒太阳……
本来爬个树的体力还是有的，抓住自己安全的享受一下太阳也没有问题的，甚至小睡一会也是完全OK的……
但是却没想到在最后一步的时候来了这么一下，这下一定会给他看得严严的，再也别想偷跑了……
而他心疼的则是她被取出一只眼睛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东西，好不容易可以看到东西了，却没了准头。
医生说这是正常的，毕竟身体构造就是这样，时间长了就会习惯的……
但是今天看到她就那么轻易地偏离了方向、而本人却毫无知觉的那一幕，本来以为已经痛到没知觉的心就那简单地刺痛了起来！
她原来可是一个动手远远快过动嘴、可以轻易撂到好几个人和妖的叶双啊！
可是现在呢！别说那样敏捷的动作了，她甚至都无法掌握好自己的方向！
这样的前后对比，看得他心好痛！
“那个，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啊！你看，我只不过是想晒一下太阳而已……”她小声地为自己辩解一下，他脸上的表情让她不忍，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晒什么太阳，乖乖躺在床上就好了啊！
怎么能让他这么难过？
阳光。
他苦笑了一下，她毕竟是人类，生活在这阳光黯淡的魔界果然还是不适应的，加上她现在身体不好，应该会更苛求阳光才对吧！
医生明明都警告过了，可是他却还是下不了决心……
怀里的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她体力不支，在魔界待着，对她的身体康复没有任何好处……虽然在康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状态了。
原本以为她经历一次生死就已经够自己受的了，却没想到还要再经历一次，而这次的感觉比上一次要痛十倍！
她沉睡的时间也远远超过上一次，等到她眼睛再次睁开冲着自己微笑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流动的感觉了，似乎时间从来没走，也似乎已经流了很远了。
失而复得的心情他体验过，再失再得的心情让他害怕到不敢闭眼睛！似乎这个宝贝不在自己身边，只是一个幻影，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怎么放开手！而且自己才小小离开她一下，就能出这么大的事情！
可是……
“她毕竟是人类，魔界的环境对她并不合适，尤其是对她的身体恢复……”医生的话又出现在耳朵边上。
“双，你回去吧。”第二天她一醒来，迎接她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回……去？”她愣了好半天，“回哪里去？”
“回你原来的世界去。”这几个字，他说得无比艰涩。
“我原来的世界……”她想了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回到……人类的世界去吗？我可以吗？”
一个半妖回到人类的世界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认真地看着她，一金一蓝的眼睛却下意识地偏转开了。
“……哈，意思是去玩吗？这倒是个好主意呢……”她心慌意乱地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琢磨着这个整天恨不得自己跟着不放手的人，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是玩，而是，回去……”明明不是那个意思的，可是为什么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却带着如此不祥的味道？
回去？不是玩，而是回去？
意思是……
厌倦了吗？
她自嘲地扬起了嘴角——其实早就有想到过，现在的自己不只是一个拖累，还是一个没有完全解除危险状态的“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凶性再起！
虽然自从自己醒来，小九对自己都好到不能再好，她的心里却始终无法真正地相信这个人。
不安的种子一旦播下，就不会轻易死去，一点点的动摇都会成为它成长的沃土。
“……知道了……”
她的表情，明明就是误会了！他急得一把抓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不是，你不知道！我不是……”
“够了！”她自暴自弃地抓过枕头丢到他的脸上，“别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不知道？现在的我只是……”
她的话到这里就停住了。
因为看到了他的眼睛。
一金一蓝。
满溢的，都是悲伤。
这样的他，让她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这件事就这么搁下了，没有人再提，大家就像这件事压根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依旧会看不到自己就很紧张，依旧会温柔地护着自己，依旧会轻轻地把自己抱在怀里，依旧……
什么都没有变。
但是她也知道，他依旧在准备着自己回人界的事情，很细心地准备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唯恐有什么不全会让自己受委屈。
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要让她回去？
他不说，她就不问，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出奇一致的缄默，直到她被包围在层层的结界里，被他抱着穿越了常世之门。
如此真实明亮到刺眼的阳光，让她愣了好一阵子，似乎很久都没有见过了，又似乎前一秒钟还沐浴在阳光下。
她被放在了现任贤者的家里，那个有点冷漠的、几乎就是两千年前贤者的家里。
她不见得怎么好奇地看了叶双一眼，将她带到了准备好的房间里，“呵，见到自己，还真是觉得一点都不像啊……”
这个人，一定是拥有另外一半感情的转世，拥有她欠缺的那一部分感情，她和她加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人了。
真是奇妙，命运这种东西呢！
“喂，什么都不说就走人？”冷眼旁观着那个放下人就要走人的家伙，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两个人真的是爱人吗？居然连句话也不说？！离别就在眼前，甚至连视线都不肯相交一下！
“……还会再来……”他停了一下， 并没有转头，“照顾好她，拜托你了。”
“为什么不说清楚？”明明就是个小误会，说清楚就可以了啊！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别扭什么！
“……说清楚？”他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说清楚什么？告诉她到最后她也只能这个样子吗？告诉她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吗？
这一切，要我怎么告诉她？”
那样的眼神、那样强装无所谓的眼神，他再也不忍心从她脸上看到了！强留她在自己身边，真的好吗？
这一切，又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究竟要怎么才能弥补我任性造成的一切，你告诉我好不好……
“白痴，你一定会后悔的。”她无奈地耸了下肩膀，实在受不了那个想东想西想太多的家伙。
该执着的时候，就给他执着一下啊！
幸福那种东西，一个人和一个人，看法不一样啊！
可是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放下来的窗帘，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