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也如莺儿一般又尖又脆，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低声窃语。还好杨心碧在楚府里听多了四个小妾的尖酸话，可能也幸好是脂粉抹得厚，脸面上居然还挂得住，她冷冷一笑，接口道：“小姑奶奶，歇口气慢慢说，别噎着。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学了糊涂老太太满嘴的胡说八道，这也罢了，公婆不满意媳妇，因此搬弄是非，只说别家的姑娘好，并不奇怪，怪就怪在你即不是我公公，更不是我婆婆，不知道你充的哪门子长辈？”
莺儿真给她噎了一口气，粉白的脸上刹时泛起了红色，起初的盛气凌人，撒娇卖痴都变作了哑口无言，她指着杨心碧，说：“你——你——”连说了两个你字，说不出下文。
楚天松喝道：“谁让你说话了？你知道这位姑娘是谁？”
杨心碧瞪他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她总知道我是谁。”
楚天松道：“她是郡主身边的婢女，你岂能随意欺负于她？”
杨心碧笑道：“那是我错了？郡主的婢女可以随意欺负于我，我却不可以。该我赔不是，对吗，四爷？”
她挑衅的看着楚天松，令楚天松恼怒万状，却又无可奈何。他忽然发现原本算准杨心碧在宴席上处于被动，由他摆布，现在这场面却有些失控了。
赵成瑞及时地打圆场，微笑道：“莺儿太护主，忘了规矩，弟妹别在意，莺儿姑娘大人有大量，也别往心里去。只怕郡主等急了，快引两位爷去吧。”
莺儿狠狠看一眼杨心碧，朝赵成瑞勉强挤出个笑脸，道：“二爷三爷自便。刘爷四爷，这边走。”前头引二人去了。
于豪道：“好好好，我们自便，我们自便。”一面坐下，一面道：“坐吧，弟妹。”
杨心碧往旁边迈了一步，坐在另一张桌子旁。
于豪居然笑嘻嘻地端起酒怀，移过座来，道：“弟妹这么羞于见外人，看来老四该常带你出来，跟我们哥几个热乎热乎。”
杨心碧在心里骂：热乎你个头。
赵成瑞也似乎没看出她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自自然然地在她对面坐了，倒了一怀热茶，置于杨心碧面前，微笑着道：“这是西湖龙井，上贡的好茶，弟妹品品。改天有空，让四弟带弟妹到我家去，尝一尝我园里自己栽的菊花茶。也许比不上贡茶，可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杨心碧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吗？”
将目光转向场地正中，只见一个彩带飘飘的娇美女子聘聘婷婷走上正中点将台，环座四福悠悠扬扬的乐声从场子一个角落缓缓传出，那女子便随着乐声翩翩舞动。
她的动作轻柔，尤其是彩带下的腰柔软细腻，好比春风拂柳，令人心驰神摇。一时间满场寂然，不闻人声。
一曲舞终，众人鼓掌叫好。那女子下了场。
于豪道：“这妞儿也只有大哥能找得到。”
下面是各家献上的歌舞，虽都比不上那女子，总之极尽热闹之能事。
歌舞歇下，几个家丁抬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上台去。将一把折扇、一把戒尺置于桌上，一个青衫中年人缓步踱上台，在椅中坐定，又有几个家丁抬上屏风，将他团团围住。
赵成瑞道：“这是什么名堂？”
众人见这举动着实奇怪，都交头接耳，不住猜测。
于豪道：“能哄得郡主开心的，就数老四最有办法了，看来今年郡主的大赏又非他莫属了。二哥，枉你整月整月的在外面跑，怎么弄不到新鲜玩意儿逗郡主开心？”
赵成瑞笑道：“这一点我的确比不上四弟。”
但听啪的一声，戒尺响过，顿时满场寂无人声，上百双眼睛都盯住了屏风。跟着呜的一声，箫声渐起，起初如在遥远的地方，渐吹渐近，竟不似有人在屏风里吹箫，而是在众人头顶上空吹一般。
那青衫人衣着单薄，如果身上有箫，必能看出，而这桌椅都是藤条编成，例无可藏之处。竟不知箫声以何物吹成。杨心碧虽不擅女工，于抚筝吹箫，却颇有所成，细听听，吹得十分在行，无一分可挑剔之处，不觉大为惊奇。
箫声越吹越响，越吹越欢快，水声渐渐的响起来，哗啦哗啦，听者神清气爽，如置身空山，偶尔还能听出金鱼跃水，鱼尾抖动水珠的声音。
众人听得屏息静气，都入了神。
树叶摇摆不定，又一阵风，连树枝也咯的响了一声，箫声中，水声中，以及风声中，又传来一声鸟叫，各种各样鸟儿的叫声，跟着响彻空山。
一人只有一口，那青衫人倘以口作箫声，水声风声又从何处而来？倘以手为之，那无数的鸟儿声又从何而出？
杨心碧只觉各种各样的鸟叫声越来越多，只疑飞在头顶，仰头望去，晴空万里，半丝鸟的影子也不见。
许多人也不由自主，抬首望天。方始明白是屏风中传出的声音。
箫声持续不停，水声依旧哗哗作响，风声不断，鸟鸣声也不断，更多的鸟儿正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飞来，鸟鸣声此起彼伏，在空中盘旋。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更有爱养鸟的一些年轻人已捋衣卷袖，跃跃欲试，打算冲入屏风抓出几只珍奇的鸟儿。
正听到热闹处，忽然箫声振动，一只鸟儿振翅高飞，不知是谁大叫道：“凤凰！”
忽然间百鸟无声，风停了，水不流了，箫声断了，只有那鸟儿的鸣声高亢，传出数百里外。
一个少女娇憨巧笑，似在摸鸟儿，鸟儿温顺地垂下头，众人似见那少女骑上鸟背，鸟儿展翅，冉冉飞起。
箫声又起，无数的鸟儿拥簇着少女缓缓飞去。天边彩云朵朵，正是为迎接她而来。
鸟儿已飞得无影无踪，箫声也渐渐远去。众人还如痴如醉，一时未能省。
只听彩楼上有人高声道：“赏！楚天松楚四爷！”
顿时掌声雷动。
家丁上台撤下屏风，屏风中仍坐着那青衫人，桌上仍只
有一把折扇、一把戒尺。
于豪道：“好一个百鸟朝凤。老四出尽风头了。他真有一套。弟妹，只怕呆会儿得我跟二哥送你回府了，郡主一定要留老四吃饭。”
杨心碧暗中咬牙，这样明目张胆的奉承郡主，她杨心碧算什么？在于豪、赵成瑞眼中，她算什么？不像楚府的夫人，倒像楚天松从哪个见不得人的角落里偷来的。
画眉在一边还没回过神来：“小姐，今天真是大开眼界，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事。不，是听都没听说过。”
